見禮之後常宇大喇喇的坐下,喝了口茶水見鄭森還站的筆直便示意他坐下,可鄭森不敢呀,他爹再牛逼也是大明的臣子,而眼前這人卻是大明除了皇帝之外最具權勢的,更何況他此時僅是一個監生而已,說白了就是資歷太淺資格太低,即便人家讓你坐,但是你坐了就是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是無禮不懂規矩。
鄭森不想給常宇一種沒家教不懂事的感覺,畢竟自己家是海盜出身就怕別人看不起,雖說很有錢,但這年頭真的不是後世那樣有錢就是大爺,你看那些讀書人一個個窮的吊兒郎當的,但不管是小老百姓還是一些商賈大戶都對他們敬重的很!
這是鄭芝龍為啥非要托關係給他兒子弄進南京國子監上大學的主要原因。
古人很講究這些規矩,但常宇不同啊,在軍里和士兵打成一片,平時和親侍都是稱兄道弟,無視一些禮法和規矩隨意的很。
於是又接連招呼鄭森落座,可這小子覺得常宇是在試探他,寧死不坐,氣的常宇一拍桌子:「難不成要讓本督陪你站著,堂堂鄭一官的兒子怎麼這幅熊樣!」
這一下鄭森不敢再違,趕緊再旁邊落了座,常宇嘆口氣:「你我年紀相當,此處又無旁人,何必扭扭捏捏那麼多繁文縟節」。
「是,是,督公教訓的是」鄭森趕緊點頭應道,心中已經開始覺得很神奇了,這人當真這麼隨意?念頭剛起,常宇就嘆口氣了:「本督哪是在教訓你……得嘞,咱倆說點正事吧,你父親可好?」
鄭芝龍這時才剛四十歲正當年,當然好的很咯,常宇又問了些一路是否順暢有沒有遇到颱風之類的,鄭森都一一做了回答,見常宇真的隨和他也慢慢的放下心來沒有剛才那般緊張。
於是常宇便見話題轉入正題,問了大番薯和大土豆,鄭森的精神勁也上來了:「一共大小二百一十三艘,其中三十艘是糧草已送入城中,餘下皆在通州等候……土豆近三十萬斤,番薯亦相當」。
常宇一喜:「那這些作為種子足夠種植多少地?」鄭森略已沉思:「以土豆來說若是春種的話可以切成塊,每畝三四百斤足以,但秋種需要整個播種每畝便最少也得五六百斤起了,至於番薯是要生苗播種,待長了一段時間可以剪秧再種,所以都足夠各種上千畝!」
也就是說這批種植足夠種植兩千畝左右,土豆和番薯的產量都差不多,平均畝三五千斤,也就是說兩三個月後可收穫上千萬斤,足夠解決京畿的饑荒。
但這兩三個月得餓死多少人啊!
或者有人說,為何不能先以這批貨賑災,後續送來的再播種。
道理很簡單,這六十萬斤的土豆和番薯對於眼下的饑荒來說是杯水車薪,下批從福建雲南採購加運輸到京城至少得兩三個月,那時早就錯過了播種期,這樣會導致更多的人餓死!
「據說那番薯要先育苗,而這育苗時長差不多要一個月?」常宇眉頭一皺,心想又要耽擱一個多月只恐錯過播種時間,哪知鄭森一臉輕鬆:「吾等來的路上已將苗育好了,隨時可播種」原來鄭森知常宇採購這批土豆和番薯乃作為種子,在航海路上已將番薯育苗了,此時正堪用,常宇聞言自然大喜不已,連夸幫了他的大忙,不,是幫了朝廷的大忙。
得常宇誇讚鄭森也是開心的很,然後又告訴小太監一個好消息:這批貨免費送!
沒錯,鄭芝龍從決定要搭常宇這條線的時候,這批貨就成了見面禮,送給常宇的見面禮,注意,是給常宇的見面禮,不是給朝廷的。
常宇頓時開心的像個地主家的二傻子一樣,笑的眼睛和嘴巴都合不攏嘴:「這多不好意思啊,既是盛情難卻那就承情了,鄭總兵實則是太客氣了」。
常宇從來都不是那種只進不出的人,在他看來不管是做生意還是交朋友都要有來有往才能長久共贏,所以他就立刻問鄭森:「你可有所求?」。
鄭森一臉正色搖搖頭:「無所求也,實不相瞞此番進京一來是奉父命給督主送拜帖,二來去南京」。
常宇哦了一聲點點頭:「你在南京國子監對吧」。
「正是」鄭森趕緊應道。
「那……到北雍來如何?」常宇端起茶杯淡淡一笑,鄭森趕緊站起來躬身道:「吾所願也」。
誰都知道北大比南大好,北大入仕途又更快捷方便些。
「別急」常宇示意他坐下:「汝父給本督這麼大的人情,本督可不能寒酸他,先問你是想從文還是從軍,你若想從文本督先將你調入北雍來,為你尋個師門拜下,先入翰林院做個庶吉士(相當於政府人才庫)慢慢坐起,你若想從軍,本督自也會送你個好前程」。
鄭森又坐不住了:「來前家父已交代了但憑督主大人做主」。
常宇微微點頭,他猜的出來鄭家是想讓鄭森從文從仕,畢竟海盜出身內心自卑,總覺得別人看不起自己,就想弄個文官出來光耀一下門楣出口氣,所以一心要培養出個走仕途的,要知道連鄭森的五叔鄭芝豹投誠之後也花錢進了國子監,就是為了貼金,可見鄭家內心的自卑和自尊心有多強。
而且若是要從軍,鄭芝龍本身就是水師總兵,鄭芝豹是水師副總兵,水兵就他家開的,而且大部分水師將領和士兵都是當年的海盜,所以在自己家當兵會被別人嘲諷,當來當去還是當海盜。
這就是為什麼鄭芝龍要送常宇這麼大的禮,他就是要搭上小太監這條線,謀劃鄭家的將來,不能只偏安一隅做老大,也要朝里有人,軍中有將才更穩當,畢竟當年的靠山蔡善繼和熊文燦都死了。
而若要從仕,以東廠提督的本事只要願意給鋪路,那可以用直步青雲來形容,若要從軍,以小太監現在手握天下兵馬的權勢,加上正是亂世征戰出英雄的時候,只要有軍功傍身,將來升官封爵自不是在話下,那李岩就因為死心塌地的跟著他現在都是柱國了,還有黃得功,唐通都封爵了……
所以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愛和無緣無故的好處,都是交易。
鄭芝龍和小太監都是人精,聞琴聲而知雅意,而且他也非常願意做這種交易,畢竟他現在太想和這種財大氣粗又有實力的人做朋友了!
因為他缺銀子,缺糧食!
而鄭芝龍:我都有!
這樣吧,常宇想了一下:「入冬之前不會動兵,你先入北雍(北京國子監)讀書,順便幫本督做些事,待秋後動兵你再隨本督征伐,那時你在決定是入仕還是從軍可以吧」。
鄭森大喜,特別是聽到常宇的那句:「幫本督做些事」提攜之意太過明顯,要知道現如今多少人擠破腦袋想拜入他門下幫他辦事而求之不得。
「本督要先給你請個老師拜入他門下,你可有意向之人,咦對了,你在南京的老師是不是錢謙益,你這鄭森之名也是他取的對吧」。常宇說著突的眉頭一皺,歷史上的崇禎十七年出,鄭成功去南京國子監讀書拜錢謙益也就是柳如是的丈夫為師,錢謙益給他取名森,及大木表字,所以後世人稱呼他鄭森和大木便是由此而來。
鄭森趕緊點頭稱是,心中暗驚,東廠果然厲害,什麼都能查出來。
「這名字陰森森的不好聽,還不如叫成功呢,馬到成功之意多好!」常宇似笑非笑,鄭森一怔卻隨即難掩喜色,或許他覺得常宇在暗示他什麼吧,便連忙叩首道謝:「學生……」
別別別,常宇趕緊起身:「本督年紀尚不及你大,更難為你師,那錢謙益學識雖好但人品,嘿嘿,回頭幫你重新找個大儒,顧炎武怎麼樣……算了算了,他名頭雖大現在也不過是監生……」
「可以,可以,顧先生可以的!」要知道顧炎武現在雖仕途不順,但其大儒之名早已遍天下,而這個時候與其號稱明末三大家的黃宗羲和王夫子都還沒過會試呢,都是二十歲毛頭小伙名氣也不太大,沒顧炎武那麼逆天。
「不行不行」常宇擺擺手:「若真是為了學識拜他門下倒也無妨,但你是要從仕拜他有何用」說著擾擾頭:「明兒本督去李邦華那給你探探口風,這小老頭要是不願意就找施邦昭,再不然范景文,倪元璐也行,總歸給你弄個像樣的」。
此話一出,鄭成功便激動難耐,這些都是內閣大佬啊,隨便拜入一人門下,將來從仕都蹭蹭蹭往上竄,於是連連對常宇道謝。
你以為就這?
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更讓人感恩,鄭芝龍送了這麼大的禮,常宇自是湧泉相報,於是令人傳話,今晚不見其他客人,簡單弄了幾個酒菜叫上吳孟明一起,三人在大堂裡邊吃邊聊。
鄭成功內心激盪不已,爹啊,你知道現在孩兒和誰一起喝酒嘮嗑麼,東廠和錦衣衛的頭子,這待遇你都從來未有過的吧!
太神奇了,這小太監必傳聞中還神奇,鄭成功覺得自己像做了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