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和馬科率部入山時,六峰山西十餘里外的大峽谷內王體中悠悠醒來,不是睡醒了而是睡不好,任誰在這種環境中都睡不好。
走出草棚見四周樹叢下到處都是蜷縮昏睡的手下,王體中忍不住長呼一口氣走到河邊洗了把臉,順著河流朝北望了望又朝南看了看,起身沿著河岸朝北走去,親兵見狀慌忙跑來給他送了斗笠,王體中順口問道:「後邊跟來的是誰的人,有多少?」
「先前問了雜七雜八的誰的人都有,不過數百而已」親兵回道,王體中呸了一口:「他麼的的,真當咱們探路的了,這是想在後邊撿便宜了!」
「將軍,那怎麼辦,甩掉他們麼?」親兵問道,王體中嘿了一聲:「青天白日的怎麼甩」說著止住轉身朝東邊六峰山上望去,山高林茂煙雨濛濛瞧不出什麼端倪,該死的白旺你到底藏在哪了。
「將軍,咱們上山麼?」親兵見他一直盯著六峰山發呆便問了一句,王體中回過神來又朝峽谷兩端望了望,一咬牙:「繼續沿著河往南!」
「可是將軍,這峽谷里並無白旺逃兵的蹤跡啊……」
「你也算是個老兵了,白旺那一套還不清楚麼,有痕跡的未必就線索有可能是圈套,沒痕跡的地方反而有些怪了」王體中又看向東邊山峰:「他若上了山自是瞧的見咱們在下邊,他自然不會下來,咱們上去也追不上他,此時王雜毛在山裡頭一攪合他也藏不住要麼往東逃竄要麼往南逃,咱們就順河往南邊山裡頭走,看看能不能抄到他前頭……」
王體中決定碰碰運氣,而且他還略施小計來個反偵察,讓手下人順著山腳在樹林裡穿行,即便白旺在山上觀望也發現不了行蹤,同時令人拖住後方的友軍最好能讓將其勸退,這樣一來還可以迷惑山上的白旺,讓其以為峽谷的追兵撤走了。
大渡口是個大村子,也是個通往對岸安慶城的大渡口,往日江面船隻成排過完客旅不絕,可自從賊軍拿下安慶城後渡口變得凋零起來,兩岸百姓要麼逃如山中要麼被賊軍裹挾,來往渡江的也多是賊人,而如今渡口已封,江面已不見船,倒是江畔的人倒是不少,不分日夜觀望對岸。
這些人毫無疑問都是白旺遣來偵察安慶的細作,他們無法渡江便只能盤踞在江畔的渡口村觀望對岸官兵的舉動。
村子一早就空了,只餘下這數十賊人在此盤踞糟蹋。
傍晚,雨漸停,村子裡的賊人無所事事挨家翻找東西,突聞正北有數十騎緩緩而來,便聚在村頭張望,眼見有一股騎兵氣勢洶洶而來。
「官兵可破城了麼?」那股騎兵走近時,領先一人在馬上喝問,幾個賊人聳聳肩,「還沒呢,你們是幹嘛的?」
「取爾等狗命的」馬上人突然張弓疾射,賊軍大驚四散,騎兵急追開弓揮刀短短一盞茶功夫將村中數十賊人屠殺乾淨。
這些人自然就是常宇一行了,之所以沒引起賊軍戒心全因在牛頭山鎮換了老百姓的衣服,看上去與賊軍無異,以為是白旺派來執行什麼任務的,一路上就這樣大模大樣的溜達過來,途中竟還有賊軍細作主動搭訕……
親兵在村子裡到處搜捕追殺賊軍的時候,常宇勒馬江邊舉著千里鏡看了又看,煙雨朦朧看不清楚,但可見已是孤城一座,城東,城西皆可見官兵大營。
「督主,咱們過江麼?」李慕仙在身後問道,常宇嘿了一聲:「咱們要是這麼過江怕是摸不到岸就會被射刺蝟了」。
這話絕非虛言,對岸為了防備細作潛入在江畔布置了人手十二時辰不間斷監控,但凡發現有船有人渡江直接射殺,別看對岸此時好像沒啥人,一旦你靠近就會發現會從那些江邊礁石後,樹叢里竄出很多人招呼你。
何況此時常宇一行穿戴皆民服與賊無異,若冒然渡江對岸可能連詢問都懶得問了,直接開弓。
不過常宇並未打算渡江,如先前所說李岩若攻不下他去了也沒辦法,眼下圍城施壓雖不是最好的辦法卻是在可避免嚴重傷亡的情況下的最好方法。
所以眼下就是先耗著,但常宇是個坐不住的人,他好動,好冒險。他要繼續瞬間西行,但此時既然路過也不能不打個招呼,便令陳所樂帶著幾個親衛換回軍服從村子裡弄了條大船下水直奔對岸搖去。
「船過江中央就要招呼,免得誤傷」陳所樂下水前常宇再三交代,眼前江面有里許地寬,越早表明身份越安全。
陳所樂帶著三人下了水,四人都是頭次划船渡江加之進來江水大漲水流湍急心中略顯緊張。
船剛下水轉眼就被沖了十餘米外,岸上眾人忍不住各種呼喝,別給衝到南京去了……
四人不管不顧埋頭使勁划船,半盞茶功夫到了江中央,這是常宇身後眾人又喧譁起來,因為瞧見了對岸突然間湧出了很多人在張望,各自心中都一稟,李岩防範的果然嚴密。
「自己人,吾乃東廠麾下……」陳所樂手持腰牌揮舞嘴裡大聲呼喝,這麼遠的距離對岸根本聽不見他說什麼也看不見他手中的令牌,但這個舉動會讓讓對方不攻擊他們。
果不其然,岸畔官兵見他這舉動沒有攻擊,待其靠近岸邊十餘米的時候終於聽清了,東廠的人?我擦,他們怎麼跑對面去了,不會是假的吧。
管他真假先捆了再說,所以當陳所樂等人剛登岸就被按住給捆了個結實,這個時候他也知趣沒有做任何掙扎,只是不停的解釋:「吾乃東廠督主親衛統領,督主就在對岸……帶吾去見李岩,他識的我……」
李岩這個時候正在睡覺,因為就在昨晚他發動了圍城以來的第一次試攻,雖僅是試攻但陣仗一點都不小,連個各部人馬全面圍城,以劉澤清和劉體純從東門主攻,餘部為側攻。
前夜準備後半夜進攻一口氣打到天亮,雖未成功破城但卻也探了城防的虛實,更重要的是給城中賊兵施加的壓力更大,當然了官兵必有損傷。
天亮後李岩下令撤兵回營休整,略微洗漱倒頭就睡加上陰雨綿綿那睡的實在叫一個香啊,一眨眼就然睡到了傍晚,卻在這時被外邊吵醒,說是抓到了從對岸潛伏過來的賊軍細作點名要見他。
帶到帳前一看,李岩哎呦一聲趕緊起身親自鬆綁,好傢夥東廠大太監的親衛頭子你們都敢給綁來了,這不是給我找麻煩麼。
陳所樂卻不以為意,見了李岩很是開心:「將軍俺是封督主之令來的,小督主就在對岸讓然過來知會您一聲……」
李岩聽了一頭霧水一臉懵逼,常宇不是在打池州麼,怎麼就突然間到了對岸,難不成……
「一個晚上,哦不,就臨天明那一會俺們就見白旺打的落花流水直接逃入深山去了,此時吳三桂等人皆入山追剿白旺,督主大人坐不住先行一步西進,他說打大城太磨人這事李將軍擅長,督主大人去西邊去收拾那些小城鎮……」
陳所樂唾沫橫飛一張口嘴巴就停不下來,李岩先是聽的雲裡霧裡隨後大喜不已,原來常宇竟然已將池州拿下,而白旺也被他打的潰敗逃入山中,這……簡直太順利吧!那眼下可以說只要再將安慶城收復,南下剿匪平亂大功告成了!
欣喜之餘又突然聽到常宇要在對岸繼續西行收復失地,等等,不是說吳三桂等大軍已入山了麼:「那……督主大人所率多少兵馬?」
「就俺們親衛營再加上親侍一共七八十個吧,怎麼了?」陳所樂一臉問號,李岩卻變了臉色:「不行,此舉太過冒險!」
他雖知常宇勇猛,然則你不足百人竟然孤軍深入也實在冒險,要知道這裡到處山巒起伏,賊軍打仗從來不會和你正面硬碰硬,能陰死你就絕對不會露臉,更何況你是要攻城,這點人夠扶梯子的麼,你有梯子麼……
「哎呀……這個無妨,李將軍您多慮了」聽了李岩的擔憂陳所樂不以為然的擺擺手:「俺們已經從細作得了口供,西邊那些小城裡多的上百,少則才幾十賊軍,不足為慮!再說了我們也不可能強攻呀,拿不下就繞行,就不信賊軍還敢出城追俺們,那還求之不得呢……」
「不行,我要去見督主大人」李岩就要動身被陳所樂攔住:「您是主帥無令不得擅離前線,督主要是見您的話剛才就親自來了……」
正相勸時,諸將也聞訊趕來,眾人七嘴八舌問了好多陳所樂將所知又說了一遍,眾人心裡是又驚又喜又急,驚的是小太監太牛逼了,在對岸一路過關斬將竟已殺到這裡,且已將賊首擊潰逃如山里,喜的是安慶此時已成孤城,那便可放開了打,急的是,眼下撈功機會不多了,得見縫插針啊!
李岩也知勸不住常宇,但又不放心其孤軍深入便想著撥些兵馬過去又被陳所樂拒絕:「江水湍急擺渡不宜,眼瞅著就天黑了別折騰了,督主讓俺來就是傳個話,說回來時希望您已經破了城……」
眼見相勸無用,李岩便也不在為甚,又問了些話,陳所樂幾人便趁天黑前回去了,這邊諸將坐在李岩帳中一個個憋足了勁,今晚再打!
「打,必須要打!再熬黃花菜都涼了」黃得功坐不住了扯著嗓子嚷嚷起來,得到諸將的大聲附和,李岩微微一笑,一掃眾人:「池州已破,白旺已潰,急的不該是咱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