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雨突然下大,城頭上的金聲桓大喜過望,衝到城垛跟前往外張望見賊軍果真撤走忍不住大笑道:「終於可以睡個踏實覺了」然則話雖如此,卻不敢有絲毫大意,令士兵嚴加巡視不得有一絲馬虎,畢竟況韌就是趁大雨攀牆奪城的,若被賊軍以彼之身還彼之道的話可就丟人丟大了。
城外這時王雜毛剛躺下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心裡有事,有大事。
有人叩門,是潘大虎:「老大,有點不對勁」。
王雜毛翻身而起開了門將潘大虎讓近屋內:「怎麼了?」
「剛才雨大,眾兄弟撤了回來閒來無事扯皮,說是有人在打聽今兒天剛黑那事……」王雜毛一驚,王體中派來的人!他此時已知道王體中就青戈江對岸準備渡水,然其卻暗中調查自己,莫不是走露了消息?
「走漏消息不可能,咱們兄弟都信得過,即便有人告密,這才剛散沒多會不可能那麼快傳到他耳朵里,只能說王體中有了懷疑,否則不只是遣人暗中調查,而是直接拿人或者將您騙過去見他!」潘大虎簡單分析道。
王雜毛點了點頭,這才鬆了口氣:「若只是懷疑,他也查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潘大虎眉頭一皺:「可天黑那會官兵來了,您率兵迎敵與其單獨聊了許久後官兵又撤走了這事可是很多人看到的,王體中若知道了,只恐……」
「無妨,若只是這點事我早想好了應對的話,只要剛才咱們兄弟所議之事沒泄露他便奈何不得我!」王雜毛輕輕擺了下手,可話剛落音就聽見院內有人大呼,親兵急匆匆跑來說是王體中遣人過來傳話讓他立刻去對岸有要事相議。
王雜毛大驚失色,潘大虎更是連連大呼:「不可!看來王體中已然生疑,此去九死一生」。
「也不盡然」王雜毛一驚之下稍稍平復了心情:「若只是生疑王體中還不至於殺了我,還是那句話:只要咱們所議之事沒泄露,便不至於死!」
「他若知道官兵招降之事……」潘大虎猶豫道。
「你安知他沒有投降之意」王雜毛冷冷一笑,潘大虎點點頭:「我去將老三幾個叫來問問」說著轉頭離去,不一會便將先前密議的幾人全走找了過來,幾人各自發誓絕無外傳,王雜毛察言觀色不見有假,心裡又放了些心:「既是如此便去見他」。
「大哥何必犯險,不如投入咱們直接就投了官兵再給他交底,他若願降功勞還是咱們的,不降便罷」一個心腹勸道,眾人附和紛紛勸說不讓他渡水去見王體中。
王雜毛想了許久一咬牙搖搖頭:「富貴險中求,若是這樣投了官兵到了那邊不受重用被人白眼欺壓還不如做賊痛快呢,只有取了王體中腦袋,才能換來榮華富貴!我們既然決定要幹了,就干場大的!」
幾人見他如此堅定,知道再勸不得。
青戈江南畔的村子裡,王體中挑了挑桌上忽明忽暗的油燈,漫不經心道:「你說那廝會不會來?」
「他若不來說明心中有鬼,大將軍可想好怎麼處置了?」劉喜在旁邊皺著眉頭道。
王體中起身走到門口,看著外邊的瓢潑大雨嘿的冷笑一聲:「他就是來了也不能證明心裡沒鬼,但只要來就還有迴旋餘地,若不來這青戈江咱們也不用過了」。
「大將軍的意思是他已投降了官兵?」
「不敢肯定,但絕對有問題,因為我實在想不通他面對數百官兵為何不擊殺反而聊了許久又收兵回營,這其中沒有貓膩誰信!」王體中剛說完這話就聽院外有喧譁聲:「大將軍,王雜毛回來了」。
端坐屋子裡的劉喜蹭的站起來走到門口:「他竟然真的來了」。
王體中顯然也有些意外:「或許……不是咱們想的那樣」。
外間狂風大雨不止,王雜毛上了岸渾身已然濕透,他並非只身前來而是帶了五個隨從,不過剛上岸就被圍了起來,一個獨眼龍似笑非笑:「王雜毛聽說你小子陰溝翻船了,可真有本事啊」。
王雜毛識的此人,乃王體中的心腹之一,於是冷哼一聲:「用不著落井下石,陰溝翻船淹不死我,只要不翻這青戈江里就行」說著四下張望:「大將軍呢?」
「大將軍久候多時了」獨眼龍抬手朝西南一指,那邊隱隱有亮光傳來,王雜毛舉步向前:「那就趕緊帶路吧,老子都快冷死了」。獨眼龍嘿了一聲,在前頭帶路與王雜毛隨口說著閒話不一會就到了村口:「那幾位兄弟就在外邊候著吧,王雜毛你自個進去就行了」。
且,王雜毛冷笑一聲,對幾個隨從微微點了點頭,便跟著獨眼龍進了一戶院子,但見周邊守衛森嚴便知是王體中的行營了。
「小的上了官兵的當丟了城罪該萬死,請大將軍責罰!」王雜毛進了院子就見王體中站在堂屋門口,於是匆匆幾步向前直接跪在其跟前泥水裡低頭請罪。
王體中看了地上的跪著的王雜毛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探手將其扶起:「破城的是你,丟城的亦是你,人家是將功贖罪,你就以罪抵功吧」。
這……王雜毛一怔,旁邊的劉喜便一把將他拉進屋內:「行了,大將軍不會罰你的,趕緊換了衣服和我們好好聊聊怎麼著了官兵的道」。
王雜毛心裡一松,搖頭苦笑:「官兵奸詐無比……」說著進了屋換了趕緊的衣服又喝了些熱水暖身便將這幾日的事情娓娓道來,王體中和劉喜聽的認真時而眼神交流。
末了,王雜毛長嘆一聲:「一步錯步步錯,悔不該聽那野道人的屁話,將兵力全部調往城外江畔,卻讓官兵奸計得逞」。
「此事倒也不怪你手下那野道人,擱誰都會上當」劉喜出言安撫,隨後話鋒一轉:「不過我有些納悶,你攻城之時官兵援兵已是蠢蠢欲動,為何他們竟又止步不前,眼睜睜的見死不救,這是為何?」
「一開始我也鬧不明白,猜測要麼是打援的官兵和城裡頭的官兵不合,故而見死不救,這種事在官兵那邊可多的是了」王體中和劉喜對視一眼點點頭,這話說的沒毛病,一方深陷重圍,一方見死不救的事在官兵這邊簡直就是家常便飯,高傑,劉澤清,左良玉等都幹過這種事。
「還有別的原因麼?」王體中問道。
「有,當時我遣唐虎率幾千流民在那邊造勢或許將官兵援軍嚇住了,畢竟官兵都是慫膽」王雜毛苦笑搖頭:「不過知道今兒天黑那會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哦?那是因為什麼?」王體中挑眉。
「此事極為機密,我本欲帶大將軍明兒過江之後見了面再說的」王雜毛一臉謹慎低聲道:「官兵想要招降您」。
啊!王體中和劉喜對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的意外,本還想套這廝話呢,結果他主動全盤托出,難道說還真錯怪他了。
「說的詳細些」王體中臉色凝重,端起碗喝了口水手竟然有些抖,這個細節被王雜毛看到心中嘀咕,難道他也心動了:「昨兒天快黑那會天晴了,突然間有一支三百餘官兵出現在蕪湖城北數里,我當時聽了也大吃一驚,唐虎怎麼連三百人都攔不住,難不成那邊防線已破,但想著若唐虎被擊敗不可能沒點消息傳來呀,猜測可能是鑽了空子過來的官兵,於是率部前去想將其一網打盡」。
「可為什麼沒打呢?」劉喜似笑非笑問道,王雜毛嘆了口氣:「待我近前看時,那三百官兵皆為披甲騎兵相隔數百米都能感受到那種滔天殺氣,絕對是那種久經沙場的悍卒,反觀我當時雖有數千之眾,可早就精疲力盡很多人還都是餓著肚子呢,那時我心裡就知道,若打起來必敗」。
「你倒真會長他人威風啊!還滔天殺氣!」劉喜撇了撇嘴,王雜毛有些急了:「我王雜毛再怎麼不入流,但總歸是跟著大將軍南征北戰出生入死過的吧,眼力見總該是有的吧」。
「所以你自知必敗就投降了?」王體中眼睛眯了起來。
「不不不」王雜毛使勁揮了揮手:「那官兵就算再強悍,可不管怎麼著我手頭還有五六千人,十個拼一個也能把他拼光了呀,或許是官兵也看出來了不想拼個魚死網破,便突然陣前說話,我便去了」。
「對方什麼人,他怎麼說?」王體中低喝道。
「來頭非常大」王雜毛端起碗喝了口水,平復一下心中亂七八糟的情緒:「是那個將闖王打敗的東廠大太監!」
啊!王體中和劉喜驚駭而起:「怎麼可能!」
「真的大將軍,真的是那大太監……他其實很年輕……」王雜毛也趕緊站了起來:「那太監雖然年輕可是氣勢非常大……就是那種看人一眼都讓人心裡發毛……」
「行了,他說了什麼,是不是讓你投降?」王體中稍稍平復一下震驚情緒,此時心裡對王雜毛的懷疑淡去很多,若官兵真是來招降的這事當然要謹慎處理,必須面議論才行,王雜毛沒讓人傳口信是對的也是情有可原的算不上隱瞞。
王雜毛又是一臉苦笑,微微搖頭:「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只是問了我是誰然後就說可是王體中手下,我說是,他就是讓他給您帶個話,若願降允您三品以上,掛總兵銜,若不降,則戰場上見,不死不休,且看您比之那闖……闖王誰的脖子更硬些……」王雜毛真真假假添油加醋說了一番,將王體中和劉喜倆人聽的連連變色,一會呆坐不語,一會來回踱步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