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午,驕陽似火,街頭行人腳步匆匆,樹蔭下乘涼的無精打采,整個京城顯得死氣沉沉,明軍大捷的興奮勁已過去,生活又恢復平靜,現實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壓垮了許多人加上那陰魂不散的鼠疫愈演愈烈,帝都上空濛山一層死亡的陰影。
萬歲山涼亭里,崇禎帝目光凝重環顧京城久久不語,身邊一個太監低語:」常公公凌晨丑時方歸,赴宴將領十之八九酒醉……常公公剛剛去了錦衣衛北鎮撫司然後調集半百騎兵從安定門出城去了。
「史可法也喝醉了麼?」崇禎帝淡淡問了一句。
「爛醉如泥,估摸著現在都還沒醒」太監回道。
崇禎帝嘿了一聲,笑了笑:」倒讓人意外」……
「皇上,兵部尚書史可法求見」一個太監急急跑來。
崇禎帝眉頭一挑:「常宇走了,他也要走了,放眼大明真正為朕解憂的也就他倆了」說著轉身下山去了。
晌午時,朝廷發邸報通告,即日起,取締教坊司,大赦司內罪婦遣原籍,每人補銀五兩由戶部撥款……一時城中議論不絕。
午後,最是一天最熱時,兩支隊伍從安定門出城南下,一支是都察院的御史張國維,他剛被任命北五省十府巡按巡察百官,同行的還有駙馬都尉鞏永固以及一個少年,皇恩浩蕩還遣一支五百人的府軍衛隨扈。
而另一支隊伍則是兵部尚書史可法,隨扈的是數十錦衣衛,其中有已被挖去東廠的王國興和李若圭。
「張巡按,本官公務在身,要先行一步了」安定門外,史可法抱拳,張國維趕忙還禮:「未能同行領教,深以為憾,他日再見下官做東請尚書大人喝一杯」。
「應當,應當」史可法微笑回應又看向鞏永固:「駙馬都尉一路順風」。
「尚書大人也一路順風,後會有期」鞏永固還禮,左右看了下:「那惆悵客莫不是昨兒喝的太多了,也不見出城送送?」
常宇因為抄納蘭那句「我是人間惆悵客」便被鞏永固給盯著了,此時打趣,眾人皆笑:「常公公公務可比咱們繁重的多,再說送於不送又有什麼關係,諸位,先走一步」史可法拱手世故,打馬急去。
京城東北二十里外道旁樹蔭下被鞏永固稱為惆悵客的常宇正揮汗如雨,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這鬼天氣怎麼這麼熱,麾下親衛散在周邊樹蔭下敞著懷灌水休整,一口氣奔了二十里人馬都熱的受不了。
「大明太特麼的熱了,俺們瀋陽那旮沓就涼快的很」阿濟格靠著樹幹喘著粗氣,抹著脖子上的汗不停埋怨,他此時鐐銬皆去,為趕路程常宇放棄讓他坐囚車而是騎馬。
啪的一聲,常宇反手又抽的他滿眼冒星星:「你們那旮沓涼快,跑俺大明來干哈啊,賤骨頭!」眾人大笑,阿濟格雖氣卻也不敢說什麼,知道說的挨的揍多,只是在心裡暗暗發誓,他日捉了小太監一定要扒皮抽筋。
傍晚,燥熱稍去,京城裡外又熱鬧起來,各衛軍營正在募銀,不強制不設限捐百兩也行捐一文收。
士兵一般對募銀之事較為反感,但這次例外。
因為是為了籌建軍醫院。
只要軍醫院籌建,便會給全軍上醫保,不管在役還是傷退將來受傷還是生病都免費治療,這等好事利人利己將士們倒也不小氣,你一兩我一兩的紛紛解囊。
當然也有人嘀咕著,這軍醫院籌隸屬兵部不應該朝廷撥款麼?
朝廷窮唄。
大世界別院內,周遇吉和黃得功,馬科等人在堂上飲茶,昨夜酒醉至今腦袋還隱隱作疼。閒聊中外間來了個番子說是給周遇吉送封信。
信是小太監寫給他,寥寥數字:「待到百花盡,殺進長安城」。
呼……周遇吉長長呼了口氣,神色略顯凝重。旁邊的黃得功皺著眉頭:「這啥意思?」
旁邊唐通道:「靖南伯,你可聽聞黃巢這人?」
黃得功一怔:「唐朝造反的那個麼,俺老黃家的人」。
唐通笑了笑:「黃巢有反詩一首,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盡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小督主引其詩意是告知平西伯,讓他做好準備,待秋天時要進攻西安了」。
黃得功一怔隨即哈哈大笑,對周遇吉道:「昨兒還羨慕你不用辛苦跑腿出力,真以為小太監那麼好心呢,這是讓你回太原做進攻準備呢」。
周遇吉苦笑點頭,看向那番子:「廠督何處,勞煩傳個口信末將求見」。
「廠公大人出京公務去了,說回來時平西伯可能已走了,便留了個這封信與您」那番子趕緊說道,堂上諸人眉頭一皺,大軍未動他卻先走一步了。
都以為常宇南下去了。
「聖旨到」這是院外傳來太監的公鴨嗓,幾人趕緊出了大堂至院內跪下。
「皇上口諭,召平西伯,定西伯,靖南伯入宮面聖」。
「看來,我等很快就要拔營各奔東西了」周遇吉嘆口氣。
周遇吉三人奉旨入宮面聖,而東江米巷的吳府內,吳三桂卻臉色凝重,眉頭深皺,他剛剛去皇宮求見,卻被崇禎帝以國事忙碌拒絕了,讓太監傳話他在家裡多歇幾天,稍後面聖。
「昨晚那小太監已放出消息了,不日就要南征諸營都在做準備,京城當下無事,可關外不可一日無將,皇上竟然一番常態讓孩兒留京多日,爹,這裡邊是不是有什麼事啊?」吳三桂皺著眉頭看向旁邊的吳襄。
吳襄沉思許久,搖搖頭:「爹也想不明白,或許是因如今關外太平,皇上真的眷顧讓你在家都待些日子罷了」。
吳三桂微微點頭又忍不住蹙眉:「關外此時說是太平也未必太平,孩兒入京時多爾袞正在北逃途中,如今算來差不多也該到錦州城了,雖說他到了錦州未必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但也不得不防以免生變,這點皇帝絕對想得到,而且以他謹慎性子……若是往日又豈能讓孩兒在家享天倫之樂,早就下旨讓孩子星夜趕路回去了」。
吳襄嗯一聲:「是有點蹊蹺,不過,多爾袞這次入關損傷慘重,他就是有心鬧騰也無力翻浪,或許皇上已看穿他的實力了,又或許皇上也自知在軍功上虧待你,讓你多留京幾日作為補償吧」。
吳三桂哼的一聲冷笑道:「區區幾天假就能抵戰功了,寧遠一戰乃數年來少有大捷,他卻…便是這柱國大將軍若非孩兒悄悄留了個心眼都要落空了,周遇吉和黃得功鞍前馬後的封爵倒也罷了,唐通竟然也能……」
很顯然吳三桂心裡怨氣重的很啊。
吳襄瞧了一眼這個引以為豪的兒子,長長嘆口氣:「周黃二人這數月間戰功赫赫,封爵實至名歸,那唐通封爵你難道沒瞧出門道麼?」
「他不過跑了個腿啊,實則並未出什麼力氣反而撈了不少軍資,無非是和小太監走的近罷了」。吳三桂撇撇嘴,雖然他和唐通,馬科現在是聯盟,但內心深處對於唐通封爵的事一直耿耿於懷,簡單說就覺得他不配!
「看來這幾年你還是沒啥長進」吳襄哼了一聲:「唐通之所以能封爵僅僅是因為和小太監走的近麼,你看不出皇上的心思麼?千金買馬骨啊!數月前下旨勤王,來的只有唐通,所以哪怕他只是跑跑腿,皇帝都要封爵與他,就是想告訴天下人,誰聽話,才有肉吃!」
吳三桂冷哼:「老祖宗的話都是有道理的呀,鳥盡弓藏,兔死狐烹,這關外若是太平靜了我吳三桂就沒什麼價值了,只有起風下雨朝廷才當我是回事」。
「你想幹什麼!」吳襄起身怒斥。
「孩兒沒想幹什麼,您老不要多心」吳三桂趕緊安撫他爹:「孩兒是準備回去趁虛將錦州拿下,哼,憑收復大功不信皇上不封爵!」
「此事可議」吳襄點點頭:「你回去後審時度勢,有把握的話便上摺子請奏,眼下滿清深受重創多爾袞自顧不暇正是收復錦州的好時機,或許也是咱們吳家祖墳冒青煙的好時機」。
吳三桂顯得很激動:「孩兒現在得出去一趟」
「去哪兒?」吳襄趕緊問道。
「去找東廠小太監,打聽一下怎麼回事,總覺的有些不對勁」吳三桂說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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