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午後三點),德勝門大街依舊是人頭攢動,城門口被圍得水泄不通,全是看熱鬧的老百姓,可若說他們看的什麼熱鬧?依舊凱旋而歸的親衛軍和京營的步卒。
老百姓就愛看這個,樂此不彼。
其實能入城的兵馬主力早陸續入城回營,少部分腳程較慢的才剛墨跡到地頭,至於周遇吉等外省兵馬則全部在十里外的清河畔紮營,主將奉令入城,軍紀交由東廠的宮字營管轄。
不能入城,雖有遺憾卻也無可奈何,將士便在營地四處溜達自娛倒也快活,不過更快活的的消息很快就傳來,皇上恩准每日可允三千將士輪流入城,但要遵紀守法若有擾民滋事者嚴懲不貸。
軍營頓時就沸騰起來了,作為普通的士兵,京城對他們來說就是聖地,能入城朝聖對他們來說死而無悔。
巍峨神聖的皇城還有花湖世界大柵欄,看不盡的燈紅酒綠,數不盡的青樓戲樓和賭場還有那看不夠讓人流連忘返的溫柔鄉里的小姐姐們……
每一樣對普通的士兵都是致命的吸引。
就如同後世的老百姓都想著要去天安門廣場看一眼是一樣的心情。
可他們是外軍,沒有聖旨想靠近帝都十里都是大不逆!
誰有知道,皇帝開恩了!
立刻軍營就炸了,將士們嚷嚷要立刻結伴去京城玩耍,但聖旨也說了,每天只允三千人,於是乎你爭我搶眼瞅著就要亂成一鍋粥時,宮字營的太監軍們的鞭子落在幾個帶頭鬧騰的傢伙身上,方略略穩住局勢:「若這般鬧騰,怕是皇上要收回聖旨了,誰都他麼的別想進城!」范家千怒斥,將士方知後果嚴重,老實的等待安排。→
皇城東安門,周遇吉李岩幾人陸續走出,難掩臉上喜色,崇禎帝在乾清門召見幾人問了些軍務,談及這數月戰事對幾人不吝讚賞,言之諸將國之棟樑,讚譽之高及態度之親切前所未有令幾人受寵若驚。
沒有封官也沒有加爵亦沒有任何賞賜,僅僅是君臣一席家常話,但這足以讓幾人感恩戴德,因為愈是如此愈顯得皇恩浩蕩,一國之君日理萬機若非寵信有加有閒工夫和你嘮家常麼。
幾人出了東安門上了馬車正欲回東廠衙門,突聞背後呼聲,一個太監急急跑來,懷裡抱著一把刀:「皇上賞給吳侍衛的」。
吳中大喜,接過謝恩,上了車細細把玩愛不釋手。
黃得功甚是眼羨:「吾等四人獨賞於你,皇上這是偏心啊」。
咔嚓一聲,吳中抽刀,寒光一閃諸人皆嘆好刀。
「紅纓」吳中脫口而出,他是玩刀大宗師,識的的天下名刀,能被他叫出名的自非凡品,出自皇宮大內的又豈能是破銅爛鐵。
周遇吉亦感慨:「估摸閱兵論功時,吳統領最低也是個千戶銜,搞不好還能弄個將軍噹噹」。
吳中雖在東廠麾下聽差,但實則在官方記錄上是無職無銜的,這主要因為東廠四營的特殊性,崇禎帝雖批了四營成軍隸屬東廠,但暫未封軍銜,所以四營的頭頭僅以統領稱之,這稱呼源自宋時,後清亦是官銜,只是眼下這統領稱呼僅僅是一營頭目而已,雖然外人都知道四營統領的軍銜絕不低於千戶,只是為造冊而已。
吳中哈哈咧嘴一笑:「那就托周總兵吉言,弄個千戶噹噹已是知足,遠不能和幾位大人比,李將軍官升三級是鐵板釘釘了,周總兵和黃總兵更是不可限量,小的在這先恭喜三位大人了」。
李岩三人大笑:「這事終得皇上定奪,咱們在這想什麼好事呢」。
四人回到東廠衙門,自是又引得諸人一番眼羨,更是圍著吳中聽他品鑑那把紅纓名刀。
而此時常宇還是睡夢中。
文淵閣,氣氛略顯凝重,李遇知拂袖而去時候的一番話,讓聞者捫心自問,誰是忠,誰是奸,誰在做事,誰在混日子。
同殿為臣,哪有忠奸,實為內鬥內耗也。
「皇上駕到」門外太監一聲呼,諸臣慌忙放下手中活起身去迎。
「諸位臉色不太好啊,可是還在生朕的氣」崇禎帝放下茶杯四下一掃,輕笑道。
「老臣不敢」李邦華拱手道:「先帝建內閣本意便是讓吾等為皇上分憂,然皇上近日行事一意孤行,使得吾等如同擺設……」話中盡顯不滿。
崇禎帝揮揮手微微一笑:「那些都不重要,爾等只需記得那句本分:「為帝分憂」則好!」
李邦華一怔,微嘆:「老臣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崇禎帝很滿意:「朝堂人多嘴雜,朕有些話兒沒說清楚也不方便說清楚,你們同樣也如此,所以便來和你們好好聊聊,有什麼不滿可儘管說」。
「皇上,老臣要……」吳甡剛張口就被崇禎帝止住:「只論事,不要彈劾,更不要彈劾常宇,朕今兒把話放在這裡,常宇如今乃大明的定海神針,朕需要他來平四海戰亂,如若動了他,誰來替朕守大明基業,你麼?」
一語驚四座,這話崇禎帝在朝堂面對百官絕對不可能說出來,但在閣臣跟前便可直言,如今也算掏了心露了底,我現在需要他,誰都別想動他,至少現在不可以!
「臣,對事不對人,並非彈劾常宇」吳珄的話讓崇禎帝略顯意外,點點頭:「說」。
「皇帝二十六親衛乃守衛皇城保護天子之用,常宇卻將其留守邊關,有違祖制不說其意亦可疑!」吳珄說的是常宇將五千親衛軍留守古北口的事。
崇禎帝聞言輕笑:「親衛軍出京作戰亦非先例了,往年周遇吉和黃得功不也曾率騰鑲四衛剿過賊兵麼,說著冷哼,不用總拿祖制說事,老祖宗制定的規矩未必合時宜,不要太過默守陳規」。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國難當頭軍務緊急時親衛軍出京作戰亦可理解,但大戰之後既要調回,可卻將其留守邊關這也太過讓人無法理解」。
「你很快會理解的」崇禎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往後不管是京營還是親衛軍皆要輪流出京作戰戍邊」。
諸臣訝然失色:「皇上,京城軍防事關重要不得有誤啊!」
崇禎帝冷笑:「刀久擱不磨不用,都成破銅爛鐵了還能指望防衛京城?若邊關接連失守,這京城城防又能守的幾日?孰輕孰重,其中道理諸位難道真的不知麼?」
皇帝變了,皇帝是真真的變了,李邦華等人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這個曾經唯唯諾諾的帝王,手段越來越硬,心也越來越硬。
既然皇帝都變了,那而作為輔佐黃的臣子是否也要稍作改變,幾個閣臣在沉思,要麼撂攤子,要麼就好好聽令行事。
撂攤子?若是擱數月前,說實話沒幾個人願意上遷,首輔和兵部尚書,三天兩頭換,看是升遷了,實則都是拿來頂雷的,瞧瞧有幾個是好結果的,但如今不同,眼下最大的雷是小太監在扛著,外間戰事連連告捷,朝堂也就穩穩噹噹,升官發財光耀門楣的好事當然是來者不拒了,所以好不容易祖上冒青煙入了閣臣行列,誰想沒事被擼下去。
「朕此來尚還有一事與諸卿相商」崇禎喝了口茶,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