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在時歡看來,眼前的閔寂修似乎已經得到他該有的報應。
他害怕一個人,渴望得到愛。
可現在真正在乎他,跟著他的那些人,已經全都不在了。
「九魍,你真的想死在這裡嗎?」
「嗯,想死,我很累很累……」閔寂修費力地抬起手,指了指時歡口袋裡的小型手槍,「你走吧,走之前,我允許你給自己報仇。」
時歡低頭看了看小型手槍,露出苦澀的笑容:「就算不開槍,你看上去也活不成了。」
「是啊,活不成了。」他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他所有的槍傷,還在向外冒著血,「我能堅持到現在,也只是想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恢復你的自由。」
「九魍,或者……」時歡猶豫地開口。
「我無法再看著我在乎的人,先我一步死去……所以時歡,我就送你到這了……」他還想掙扎著起來,最終只能無力地呆在原地,「給我個痛快吧。」
慢慢攥緊拳頭,時歡撐著站起身,把身上的槍拿出來,放在一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久到閔寂修感覺呼吸逐漸困難。
他真的是有些痛苦了,他也希望自己能快一點解脫。
「所以時歡,你還是喜歡我的對嗎?因為喜歡我,所以下不了手?」
都這個時候了……
時歡只搖搖頭:「我去給你拿點水。」
「時歡……」閔寂修喊住她,又抓起手機不知道操作了什麼,「既然你下不了手,那我就自己解決了。」
「你要做什麼?」
「十分鐘後,這裡會爆炸,你趕緊走吧,不然會和我一起炸死在這?」
時歡一愣:「什麼?」
「快點走,一樓的廁所里有一個暗門……」
時歡分明看見他的眼睛已經紅了,有淚光在眼眶中閃爍:「走吧,時歡,快點走,快……」
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吼出的這一句話,閔寂修的眼淚終於留下,繼續催促著時歡:「快走,快!」
「我……」
「快走!」
時歡後退了兩步,在滿是閔寂修痛苦的催促中,她終於邁開了步子。
「時歡,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做個好人,那個時候我會找到你,也許你就會喜歡我了。」
「時歡,不要忘記我,不,忘記我吧……」
時歡走進一樓衛生間,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她聽見外面傳來一聲槍響。
她閉了閉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如雨下,好像有什麼東西,把自己撕扯成兩半。
沒有回去再看一眼閔寂修,就讓他保留死後的尊嚴,時歡擦乾眼淚,矮身鑽入通道之中。
這條通道是真的很長啊,長是長了點,可沿路上在她走過的每一處都會亮起一盞聲控小燈,照亮她前方的路,卻在她離開時滅掉唯一的燈。
時歡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可她始終都沒聽到爆炸的聲音。
這是閔寂修對她說的最後的謊言,以謊言為開始的相識,以謊言為結束的永別。
不知過了多久,她躺在通道里休息時睡著了,又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眼繼續前進。
直至她終於走到了盡頭,在頭頂有一個鐵門。
她終於又回到了那片土地上。
一天後,她在一個衛生所醒來,滿眼都是白花花的一片。
在她完全清醒之後,一個身穿制服的人來到她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時歡。」
「你從哪過來,身上為什麼會有槍傷。」
時歡低頭看了看,她的身上早已換上了病號服,之前的黑色作戰衣,正放在警察的手邊。
「我希望你能老實交代,你身上的槍傷,你的衣服是從哪來,還有你身上的銀行卡又是什麼情況?」
頭腦又一刻死機,時歡仿佛還活在夢裡,總覺得一切都是那麼不現實。
「對了,從你的衣服里,我們發現一封手寫信。」
手寫信……
「警察同志,能不能把手寫信拿給我看看。」
警察搖搖頭:「手寫信很有可能會成為證據,如果你老實交代,我們查證無誤後,才會把手寫信交給你。」
「好。」
「那你說說吧,你到底是什麼人。」
時歡到底是什麼人呢。
她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人呢。
「我叫時歡,華國人,是一名記者,去年八月前往緬北暗訪九魍集團犯罪園區。」
警察皺了皺眉,打斷她的話:「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是記者,去緬北是暗訪調查園區嗎?」
「你們可以給我的工作的地方打電話求證,警察同志,我剛醒來,能不能給我點時間休息一下,你們也先去調查我的身份。」
警察點點頭,立刻站起身,交給時歡紙和筆:「你把你工作的地方,以及能聯繫到人電話給我寫下來,我們立刻去求證。」
等待求證的時間有些漫長,時歡在衛生所住了很多天,沒錢付醫藥費,她也只能擺脫護士給她唯一的朋友聯繫。
一天之後,時歡見到匆匆趕來的齊樂風,同一時間警方那邊也來了消息,已經證實時歡的身份。
「時小姐,你的案子已經超出我們的辦案範圍,我已經聯繫到你所在戶籍的分局,他們會在明天過來把你接到你戶籍所在地繼續調查。」
時歡沉默地點點頭,她就知道,這件事沒這麼容易結束。
「我的東西可以還給我嗎?」在警察離開之前,時歡只問了這麼一句。
「當然可以,這本就是你的東西。」警察把銀行卡和手寫信交給時歡,「那件衣服我們沒有拿走,你隨意處置。」
辦案的警察離開,可看守她的人依然守在病房門外。
病房裡只剩下時歡和來不及道出重逢喜悅的齊樂風,看時歡面無表情的樣子,齊樂風也冷靜下來。
「時歡,你是怎麼逃出來的,九魍他……」
「死了。」
或許這也是齊樂風猜想中的結果,若不是九魍已死,他應該不會放時歡離開。
「我其實看到新聞了,九魍集團大敗,政府軍勝利,只是關於九魍的報導並沒有說得很清楚,只寫了主犯已經全部身亡。」
主犯全部身亡這幾個字,似是觸發了時歡某些不好的記憶。
她閉上眼掐了掐太陽穴,只覺得頭疼得厲害。
「時歡,其實我還是有些難過……」齊樂風低下頭,語氣中透著一股哀傷,「他畢竟是我的親大哥。」
是啊,那畢竟是他的大哥。
「可是時歡,我能拎得清,我希望你以後可以忘記這段記憶,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