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胡相的哀愁

  第597章 胡相的哀愁

  斛斗巷,相府。

  雖說已經復出視事,但經過去歲的打擊,胡丞相的工作熱情一落千丈,隔三差五就生病告假。

  這天恰好又因為眼疾在家休養,江陰侯吳良與吉安侯陸仲亨聯袂前來探視。

  管家將兩人引入內室,便見胡相躺在搖椅上,眼上敷著一條冒著熱氣和藥味的棉巾。

  旁邊坐著個樂姬,在為他彈琵琶解悶。

  「哎呀,胡相,真生眼疾了?」陸仲亨嘖嘖道:「還以為你是裝的呢。」

  「這叫什麼話?」胡惟庸將遮在眼上的棉巾拿開,緩緩睜開雙目道:

  「老夫為大明的江山操勞半生,本就落得一身是病。只是從前,強撐著病體為皇上拼死拼活罷了。現在,老了,累了,拼不動了而已。」

  「聽聽,聽聽。」陸仲亨一拍吳良的肩膀道:「這是傷心了,連胡相都傷心了。」

  「唉,理解,太理解了。」吳良點點頭,喟嘆一聲。

  比起兩年前,他在龍江寶船廠,跟老六擺架子時的意氣風發。這才兩年不到,江陰侯的頭髮也白了,皺紋也多了,就像老了十歲。

  這兩年來,他日子太煎熬了。自從指使陳尚海、方大佟襲擊楚王未果後,吳良就一直生活在恐懼中。後來他弟弟吳禎,被皇上調到北平,在魏國公帳下效力,更讓吳良覺得,皇上快要對自己動手了。

  誰知惶惶不可終日了兩年,皇上依然沒動他,而且還將他女兒選為了齊王妃。這讓吳良終於心下稍安。

  但也只是稍安。他太了解自己跟了一輩子的上位,是個什麼脾氣了,那是一定有仇必報的。若是不報,不過時候未到而已。

  所以他還得為自己爭一絲生機。

  「這兩年,皇上愈發縱容諸位殿下,侵凌我們這些老兄弟。」吳良長嘆一聲道:「胡相啊,韓國公把我們交到你手裡,你可不能不管我們啊。」

  「是啊,胡相,上位對我們這些老兄弟愈發苛刻了。」陸仲亨點點頭道:「我去年冬天回京,不過是讓沿途驛站安排車馬,就被上位當朝訓斥,還讓我閉門思過。一點面子都不給!

  「還有老費,奉旨去招降北元殘部,這種事兒本來就是撞大運,老費無功而返,被上位又狠批了一頓,還罰了他半年俸,說他庸碌無為,不肯盡心辦差。

  「更別說靖海侯無故被奪了備倭水師的兵權。幹了一輩子水師,卻讓上位調到北平去吃沙子。」陸仲亨一抱怨開就收不住話匣子,顯然是憋了好久了。

  「所以胡相,伱得給我們出頭啊,不然我們就沒活路了。」說完他可憐巴巴的看著胡惟庸,又有些埋怨道:

  「當初韓國公在時,我們可沒這麼慘。」

  「你怎麼說話呢?」吳良瞪他一眼。

  胡惟庸卻擺擺手,不以為忤道:「老陸說的沒錯,本相當然比不了韓國公了。我那位恩相可是陪皇上創業的大管家。本相不過是皇上不想用他,才將就選出來的替代品。」

  「胡相,我錯了,咱不是那個意思。」陸仲亨趕忙起身作揖:「俺老陸就是這麼張臭嘴,恁別往心裡去。」

  「本相沒往心裡去。」胡惟庸緩緩坐直身子道:「你們都是當世名將,自然知道打仗要知己知彼,若本相連自己幾斤幾兩都不知道,你們還放心跟著我?」

  「胡相太謙虛了。」兩人忙給他戴高帽道:「這些年弟兄們都是很服氣胡相的,恁也為我們爭取了很多,還把跟皇上的關係都搞僵了。」

  「知道就好。」胡惟庸輕拍一下座椅扶手,苦笑道:「若是知道這把椅子這麼難坐,當初韓國公讓我來接他班時,我是決計不會答應的。」

  「這些年,我為了你們,還有那些文官,地方上的豪強的事情,明里暗裡跟皇上頂了多少回?」他長吁短嘆道:

  「跟太子爺更是勢成水火,他都把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了。我把話放在這,皇上尚且能容我,若是哪天太子爺登基,頭一件事就是把我這個討厭的丞相換掉,能留我一條命就不錯了。」

  「胡相真是不容易啊……」兩人本是來找胡惟庸訴苦的,沒想到反被他吐了一身苦水。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胡惟庸長嘆一聲道:「去年的局面已經很危險了,本相只求能全身而退,奈何皇上就是不放人。」

  「因為朝廷一日不可無中書,中書一日不可無胡相啊。」吳良忙道。

  「不是那麼回事,」胡惟庸搖搖頭道:「是因為我乃除了韓國公外,唯一一個能讓各方各面,都賣幾分薄面,幫上位把場子鎮住的人選而已。」

  說著他輕笑一聲道:「上位本來想讓汪廣洋替我的,可這老倌兒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那個金剛鑽,根本不攬瓷器活。」

  「聽說他在中書省,整天叫一幫子國手陪他下棋,還真是享受。」陸仲亨笑道。

  「汪廣洋不接這個差事,劉伯溫又是個棺材瓤子,」胡惟庸哂笑一聲道:「皇上不用我,還能用誰,總不能再把韓國公請出來吧?」

  「那肯定不能,上位費了多大勁才把韓國公摁回老家,斷不會再讓他東山再起。」吳良搖頭道。

  「所以老夫現在是不干也得干。但我心裡有數,皇上已經對我有芥蒂了。太子爺的刀,更是已經架在本相的脖子上。我能平平安安熬到致仕,就是個奇蹟。」胡惟庸長嘆一聲道:

  「實在不敢,也無能為力再替你們爭什麼了。」

  「胡相,不至於此吧?」兩人沒想到他說的這麼嚴重,都有些難以置信。

  「你們以為我在危言聳聽?」胡惟庸冷笑一聲,指著珠簾外,那一直彈個不停的琵琶女道:「知道為什麼我不讓她停下嗎?」

  「胡相高雅。」陸仲亨嘿嘿一笑道。

  「高雅個屁。」胡惟庸啐一口道:「我家裡被安插了奸細,不這樣,都不敢跟你們說話。」

  「啊?」陸仲亨和吳良震驚道:「誰指使的?」

  「還能有誰?」胡惟庸淡淡道:「燕王殿下唄,他接了老三的錦衣衛,更加發揚光大,從開妓院竊聽,已經發展到主動安插耳目到大臣家了。」

  說著他看看兩人道:「你們倆回家後,也小心點,八成你們家也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