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2章 無獨有偶
然後,舉子們就慫了。
尤其是黃子澄、練子寧那些中式舉子們,直覺這是老六的陰謀,目的自然是不讓他們參加三天後的殿試。
於是黃子澄等人小聲勸說周遭的舉子道:「諸位,小不忍則亂大謀。等殿試之後再跟他們慢慢算帳。」
「千萬不要上當,那幫臭魚爛蝦又不用殿試……」
「咱們回家喝酒去,就當被狗咬了一口。」
於是舉子們便縮了,然後散了。將文人的能屈能伸,表現的淋漓盡致。
「走了,沒熱鬧看了。」樂子人們也紛紛散去。
朱楨這才面無表情的看一眼,禮部南牆上的皇榜,然後轉身上了金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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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時,學生代表們依然等在殿中。
桌上的菜餚早就涼透了,卻沒人動一筷子。大殿中的氣氛凝滯的令人窒息,跟上午時完全是天上地下。
看到朱楨進來,學生們齊刷刷站起來,未曾開口先流淚。
朱楨抬抬手,不讓他們下跪,然後溫聲道:「今天大家都累了,回去早點歇著吧。明日本王會去國子大學,再跟你們好好聊聊。」
「是,王爺……」學生們羞愧的躬身行禮,垂首魚貫而入。
「都把頭抬起來!」朱楨見狀呵斥道:「剛說了要百折不撓,遇到這麼點挫折就又蔫兒了?!」
「是!」學生們趕緊高高昂起頭來,紅著眼圈列隊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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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朱楨便擺駕前往國子大學。
來到雞鳴山下時,他發現那塊刻著『國子大學』字樣的巨大橫石上,已經被人連夜潑上了墨跡,還寫了大字。
大學的教工正在吃力的清洗,但依然能看到大約是『雞鳴狗盜』、『不學無術』之類的譏諷之詞。
「真他媽抽象……」朱楨搖搖頭,他被黑慣了,情緒幾乎沒有波動。
但當他的車駕進了山門,進了校園時,卻見全校師生烏壓壓跪了一地。
「這是幹什麼?都快起來。」朱楨沉聲道。
見眾師生依然長跪不起,他強行扶起了跪在最前頭的國子監右司業宋璲。「給我起來!」
宋璲一個文弱書生,被他拎小雞兒似的拎了起來。
「你們這是搞什麼鬼?」朱楨眉頭緊鎖。
「我們對不起王爺,我們辜負了皇上和王爺的期望,我們讓國子大學蒙羞了。」宋璲淚流滿面道:「卑職真是羞愧難當,無以復加啊,只能先向王爺請罪,然後自請開革,永不出仕了。」
「我等向王爺請罪,自請開革,回家種地去……」一眾師生也流淚附和道。
「怎麼,才遇到這麼點挫折,就想當逃兵?」朱楨冷著臉呵斥道,心中卻暗暗慚愧,自己不也一樣,稍不如意就想回雲南,這種心態怎麼能戰勝強敵?
「本王是怎麼教你們的?要不屈不撓,永不言棄!」他便提高聲調,既是在教訓師生,也是在告誡自己:
「為什麼都是讀書人,我們的敵人就鍥而不捨,前赴後繼。前頭的被殺了一批,後面的人又頂上?你們卻遇到點挫折,就想著放棄呢?」
「我們一點都不想放棄,可是會試的結果一出來,國子大學的聲譽必將受到嚴重的損害,要是不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誰還會報考國子大學?」宋璲垂淚道:
「那就把我們開革,讓國子大學重新開始吧。」
「荒謬!」朱楨指著宋璲,氣不打一處來道:「你們都離開,本王也回雲南,國子大學交給誰?肯定還是那幫子文官,那不正遂了他們的願?」
「王爺說的是。」眾師生心說也是,國子大學傾注了他們多年的心血,他們也深深的打上了國子大學的烙印,肯定不能把這個陣地交給別人的。
「但問題是,這回我們出了這麼大的丑,皇上肯定要重手整治國子大學的,不是我們想留,就能留得下的。」
「這不是你們該操心的問題!」朱楨卻斷然道:「這次科舉水深的很,還遠未到塵埃落定的時候。這些天你們嚴守校規,安心讀書,事情說不定會起變化。」
「是,祭酒……」眾師生聽命道。
「現在全體都有,起立整隊,各班帶回!」朱楨發號施令,將師生們打發回教室去,又問宋璲道:「老宋呢,怎麼不見他人影?」
國子大學現在左右司業都姓宋,左司業宋訥年逾古稀,因此被稱為『老宋』。四十出頭的宋璲,自然就是『小宋』了。
「老司業本就身體不好,昨天聞此噩耗,直接就吐血昏厥過去。」宋璲黯然答道:「皇醫署的大夫好一番針灸才救過來,又給他服了安神的藥,這會兒也不知醒了沒。」
「不早說!」朱楨嘆口氣。對方是自己的老師,他也不好罵娘,只好悶聲道:「看看他去。」
「這不是尋思昨天王爺肯定焦頭爛額,就沒有再添亂嘛。」宋璲一邊快步跟上,一邊解釋道:「這也是老司業的意思。」
「唉,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朱楨搖了搖頭。兩人沿著上山的石板路,走了一段,朱楨忽然問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肯定有問題。」宋璲不假思索道。
「怎麼講?」朱楨神情一動,自己這位老師可是鈍感力十足的,沒想到連他都一口咬定有問題。
「王爺有沒有注意到一點,」便聽宋璲沉聲問道:「這回不光咱們國子大學被剃了光頭,所有北方的舉子,也一個都沒有上榜?」
「是嗎?」朱楨訝異道:「我還真沒注意到。」
「下官也是後來經人提醒,才發現這一點的。」宋璲輕聲道:「然後連夜去禮部看榜,還真是四百七十名中式舉子裡,一個北方人都沒有,當然更沒有國子大學的人。」
「南北榜案……」朱楨不由脫口而出。
「南北榜案?」宋璲聞言一愣,旋即腦補道:「王爺這樣命名此案,真是高明至極呀!這樣就可以分化南北舉子,讓他們不再是鐵板一塊。」
「不是,我沒那個意思。」朱楨卻搖頭道:「我只是想起了一段掌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