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彎腰低頭,李輕顏熟練地摸了摸他的頭道,發質又軟又細還很光滑,手感不錯,可是,他是怎麼進來的?
「你……」她小心地組織著語言,這位敏感多思又脆弱,要怎麼才能既不讓他覺得受傷又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後院牆不高,你在哭……」他的話向來言簡意賅,李輕顏不止聽懂了,還想笑,又覺得心酸。
不知他何時習的武,當初撿到他時,他不止瘦弱,還因為生病而矮小,原本比她大好幾歲的少年,比同齡人個子小很多,當時她還以為是小弟弟,一個漂亮、膽怯、又執拗的小弟弟。
當時他的臉色很奇怪,不是白,是青白,皮膚薄透,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骨瘦如柴,只一雙眼睛黑亮明澈,滿是戒備與焦灼。
那日風和日麗,她爬上了京城最高的觀雲樓,氣喘吁吁的,十歲的她避開親人和僕從,站在高高的樓頂遠眺,天高雲闊,遠處山欒疊障,心情頓時開闊舒爽,轉世十年,她一直克制自己的天性,不讓人發現她小小的身體裡裝著成年人的靈魂。
生意初有成效,卻也做得小心翼翼,要防著被大人欺負,又怕被人發現她是幕後東家,今日正為收購一個酒樓而煩心,大梁律有規定,簽契約者必須有黃冊,也就是現世俗稱的戶口,可她才十歲啊,黃冊都由父親管著,她討過,黃冊里可是有她的生辰八字的,被有心人知道,對她的聲譽是有大影響的,又怕弄丟,爹只覺她是小孩子不懂事在胡鬧,哪裡肯給?
雲娘幾個是奴籍,沒資格,那酒樓地段特別好,很搶手的,若不是她出價高,東家也不會同意同她派出去的掌柜談。
當然也不能落在掌柜名下,相關於大筆錢財的事,很難保證別人不動心,何況她還只是個十歲的小女娃娃,就算人家占了去,她說的話都沒人信。
因為煩悶,所以偷偷爬上觀雲樓頂層來,想釐清思路,看看還有什麼別的支子,就遇到了他。
十隔十年,她仍記得,他縮在角落裡,安靜地看著仰天長嘯的她,她大叫了一會後,又唱了首前世的歌世,跳了段森巴舞,放肆了一陣過後,才看到他。
「你是誰?」她那時窘死了,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不是沒有人嗎?他幾時在那兒的?
她走近,蹲下,不高興地問。
少年像只受傷的幼獸,戒備而又危險地看著她,仿佛她是洪水猛獸。不過,他長得真漂亮,眼睛很大,皮膚……皮膚怎麼泛著青色?還有,也太瘦了,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的樣子。
一頭烏黑的頭髮軟塌塌地覆在頭頂,隨意地披散著,看起來也就七八歲的樣子。
「幹嘛這麼看我?」李輕顏喜歡一切漂亮的物事,不管他眼中敵意,伸的揉了把他的額發,驚奇道:「哎呀,好軟啊,你的頭髮真的好看。」
手被他打掉,狠狠瞪她,卻沒跑,眼神里露出疑惑之色。
「你是誰家的?我問你話呢?」李輕顏好奇極了,他穿著單薄的中衣,赤足,手臂和腳踝處都有一條條傷痕,有的是被抓傷,有的是……小刀割的?
他並不理她,只緊緊抱住了自己,孤苦無助,眼神躲閃著又忍不住要看她,象被拋棄後又想親近人的小狗。
然後,她聽見一聲咕嚕,不由一怔:「餓了嗎?這個給你吃。」她掌心裡躺著兩塊酥糖,她教雲娘做的雪花酥,今天正好包了幾塊留著。
他並不吃,向後挪開幾步,眼中戒備更濃了。
李輕顏撇撇嘴,不吃拉倒,自己拿了塊咬了口,嗯,香甜酥軟,不要太好吃了,她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他盯著她手裡的糖,眼神逐漸熱切。
李輕顏一口吃掉手裡的,將剩下的用帕子包好,打算走。
男孩子露出失望之色,眼神瞬間黯淡,哪知,一塊酥糖塞進了他嘴裡,確實又香又軟,甜而不膩,他竟沒吃過。
「還有。」她也不嘲笑他,待他吃完,又塞來了一塊,他吃得慢條斯理,很有教養的樣子。
「你是哪家的公子?為何一個人在此?你家人呢?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他這個樣子一看就是從家裡跑出來的。
正要伸手去牽他的,他卻將她重重一推,李輕顏腦袋磕到地板,痛得直掉眼淚,一時怒了,一躍而起,就在他身後來了個掃蹚腿,男孩子摔了個狗啃泥,嘴唇都破了。
李輕顏雙手插腰:「沒見過你這樣的,不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麼?再說我又沒傷害你,憑什麼打我?」
男孩子像看傻子一樣看他,爬起來就走,根本不願理他。
李輕顏那個氣呀,像她這樣的漂亮又大方的小仙女,從沒被人如此嫌棄和討厭過,顏值就是武器啊,她深諳這個道理,憑著這張漂亮的臉和可愛娃娃樣子,幾乎所向無敵,哪個見過她的會不喜歡?
「喂,我還有塊雪花酥吶,要不你吃完了再走?」
她有點泄氣,所以,只要你不是銀子,就不能讓所有人喜歡你,既便你長得再可愛再漂亮也沒用。
就像眼前這個男孩兒,他並沒有打擾她,可能是他先到的,擾人的反而是自己,是自己非要走近他,又逼他吃酥糖,還非打聽人家的姓名家庭,不禮貌的是她才對。
男孩子沒回頭,繼續往前走。
「喂,對不起!」李輕顏想哭,雖然是成年人的靈魂,可小孩子的身體就是更愛哭啊。
他詫異地回頭,似乎很奇怪她為何會道歉,從來都只有人說他是怪物,性格古怪,擔心他會傷害他們,總離得遠遠的,不願接近他,她是個另類,
李輕顏走過來,將糖遞過來,很認真道:「糖是我請你吃的,你吃了,我應該感激,你不肯說名字,不肯回答我,都沒有錯,那是你的自己,是我打擾到你了。」
是這樣的嗎?所以,他不想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