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許?李輕顏在心底嘆了口氣,帝王心思,同她這個升斗小民果然不一樣,在自己心裡,在乎的是公道正義,就算再討厭林相,再想一腳踢走那個討厭的老狗,也不會拿無辜之人開刀。
但她也知道,現下拿這一套道理同他說,趙鴻昱也只會當面應承,背後,有些手段該耍還是會耍。
她也不是沒經過事的幼稚鬼,拿這種話去惹他厭煩,不過……
李輕顏鬆開趙鴻昱的手:「不說這個了,我有個禮物要送你。」
「有禮物送我?」趙鴻昱受寵若驚,眼睛都亮了,阿顏平素也會送他些衣服吃食,但正兒八經的禮物卻沒送過,當然,保利行提供的資金不算,那是他政治上的伴侶給的,而夫妻間的小禮,卻從未有過。
李輕顏進了內殿,趙鴻昱滿懷希翼,等了好久,卻聽見李輕顏在裡面嘀咕:「我東西呢?上回還看見在這兒的,怎麼不見了。」
她要送的是什麼?怎麼還不記得放哪兒的?
「在這兒呢。」然後聽見李輕顏高興地說道,趙鴻昱的心愈發期待。
「皇上——」暢福從外頭進來,喚了一聲,趙鴻昱回頭,突然後肩就一痛,再回頭,就見李輕顏持著雞毛彈子就朝他抽,趙鴻昱跳起來就跑:「娘子,娘子,為何打我?」
一邊說一邊跑,李輕顏拎著裙擺罵道:「我讓你盡做那見不得人的事,你是皇帝啊,自己持身不正,如何教誨臣子和子民?那林老狗再若你厭煩,出不該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方式,知道什麼叫光明磊落嗎?」
她一邊追一把打,趙鴻昱有武功,跑得快,李輕顏跑了一陣打不著了,就支著腰拿棍指著前面:「趙鴻昱,我告訴你,要麼,你就休了我,放我自由,要麼,就過來受了這頓打,堂堂大梁朝皇帝,竟然如此沒眼界,沒格局,除掉政敵沒有別的法子嗎?要拿無辜之人的命去填,以後再有這種事,就不止是用雞毛彈子侍候了。」
這一追一跑,不少宮人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圍觀,一個個都躲在暗處看熱鬧,這是第二回了吧,皇后娘娘還真敢拿雞毛彈子打皇上啊。
這皇帝……
好可憐的樣子,躲在廊柱邊上,不敢跑,也不敢往前:「娘子,這件事我實在是……」趙鴻昱覺得自己很冤,那日林婉容只是說了讓他放心的話,說她會同李輕顏一樣為他分憂,當時,他以為的是,林婉容會找林相犯罪的罪證交給自己,從而明正言順地罷了那老狗,哪知她想的是這個法子,確實陰損,但是……
趙鴻昱也理解林婉容的想法,林相若只是丁憂,相府的尊榮還在的,她就還能得到相府的支撐,她希望林相也能同李太傅那樣,全身而退,不影響整個林家的聲譽與榮耀。
要說這個法子於她和林家來說,是損失最小的,這也是她深思熟慮後的法子吧。
「趙鴻昱,你還站在那兒……」李輕顏喘息著,好久沒這麼跑了,出了身汗,她不想追了。
趙鴻昱一看嚇著了,再跑,一個不好摔著了,滑胎了怎麼辦?她懷的可是他親親嫡皇子啊。
可她那竹笤子抽人,不傷人,可痛啊。
李輕顏見他仍不動,乾脆坐在廊下,廊下冷啊,石板長條凳,不能坐,挨打就挨打吧,她說得也沒錯,堂堂大梁朝皇帝,要行得正坐得端,要光明磊落。
大步跑過來,側過身去道:「你打吧,往暗處打,別讓人瞧出來就行。」
李輕顏卻不打了,扔了雞毛彈子:「這個禮,皇帝可還滿意?」
趙鴻昱扶起她,將自己的大氅脫下墊在廊凳上,又按著她坐下道:「古人曾雲,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娘子,你就是我的明鏡啊,多謝你如此清醒又無畏地給為夫提點。」
李輕顏吁了口氣道:「知道就好。」又長長嘆了口氣道:「我方才去了林相的別院,林老太君暫且沒事了。」
趙鴻昱欣慰道:「那就好。」
被李輕顏狠罵了一頓,他倒想開了,若這件事,真傳出去說是自己的手筆,讓群臣怎麼看自己?又讓百姓怎麼看自己?
「皇上,你可知,皇帝之於一個國家的意義嗎?」李輕顏又道。
趙鴻昱愣住,旋即豪邁道:「我是皇帝,這江山便是我的。」
李輕顏搖頭道:「你並不擁有這個江山,這個江山,是大梁國人的,是所有臣子的,是所有百姓的,你只是擁有皇位的人,是打理這個江山的人,便如大梁朝是個鋪子,而皇上,是這個鋪子的掌柜,鋪子打理得好不好,關乎這個鋪子是否能賺錢,是否能養得起鋪子裡的夥計和你的家人,而一旦經營不好,不但鋪子會虧,還可能關門倒閉,而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誠信,一時得失算不得什麼,長久的生意就在於誠意經商。」
趙鴻昱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治國何等複雜難辦,她竟就當一個鋪子理解,還真是……
然後又聽她繼續道:「皇帝啊,是一國的像征,如同一個廟裡供著的菩薩,是臣子和民眾心中塑造的神明,這個神明一定是高大,聖明,心懷廣闊,心繫天下這人。」
趙鴻昱心頭一凜,血流都加速了,如當頭一棒,喝得他渾身打顫,百姓心中的神明?
一旦發現那個神明行事陰暗,狠辣,他的形像就會在百姓心中坍塌。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皇上,還請以後行事,三思而後行。」
李輕顏說完,起身。
趙鴻昱忙扶住她,退後半步向她一揖道:「多謝娘子提點,是為夫的著相了,以後行事,一定不會再讓娘子輕看,一定讓娘子放心。」
李輕顏擼起他的衣袖,一看,手臂上兩條傷痕,又從兜里找出傷藥,細心為他塗上,清清涼涼的藥膏塗在皮膚上,先前因太過繁雜的政事而脹痛的頭也不痛了,柔聲道:「阿顏,以後……能不能……」
「不能,打相公要趁早。」李輕顏立即截口道。
「為什麼呀?」趙鴻昱哭笑不得,只聽人說打兒子要趁早,不然長大了就不能打了。
「因為你會納好多妾啊,你老婆多了,我就不能打你咯,就算你不生氣,由著我打,我也怕你那些個小老婆撕碎我。」李輕顏輕描淡寫道。
「你……」趙鴻昱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她的語氣太過平淡,沒有半點不豫和醋意,仿這真是遲早要發生的事,而她,已經接受良好了。
「好了,身上的一會讓暢福給你塗,我困了,先回去睡一覺。」她這兩日總昏昏沉沉的,趙鴻昱問過太醫,太醫說沒事,只是懷孕的緣故,他也就沒那麼在意了,等李輕顏走遠,趙鴻昱回頭:「什麼事?」
暢福進院裡來時,確實有事要稟報,哪知一來就遇上皇后輦著皇帝打,一時不知該如何自處,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才好,但他要稟報的事,又確實很重要。
「皇上,城中發現一個可疑之人,乞丐模樣,腰間卻繫著一根千夫長的腰帶。」暢福道。
趙鴻昱立即心生警惕:「可抓到此人?查出是何來歷?」
暢福搖頭:「還沒有,不過,五城兵馬司的人已經在行動了。」
趙鴻昱便沒放在心上,又做了兩個李輕顏教的護胸運動,她說是體操,雖然這個詞有點新鮮,卻也很貼切。
正要回御書房,暢福卻小碎步趕上,小聲道:「皇上,娘娘她……」
趙鴻昱問:「你想說什麼?吞吞吐吐的,有話趕緊說。」
「您可是皇上啊,真就這樣縱著娘娘,讓她追著您打?」暢福想了想還是鼓足勇氣道:「這有損您的威嚴,若下面的臣子也跟著娘娘學,那……」
「下面哪個敢這樣待朕?不怕誅九族嗎?」趙鴻昱冷哼一聲道。
「可娘娘也是您的臣啊,您怎麼……」
「那你的意思是,朕要誅皇后的九族?朕是她的丈夫,是不是也要一併給誅了?」
暢福嚇得立即跪下:「奴才不敢!」
趙鴻昱一臉輕蔑又自傲地對暢福道:「這是朕與皇后娘娘之間的相處之道,你不覺得,很有煙火氣嗎?同民間普通夫妻一樣。」
這倒也是。
「你可知,皇后娘娘今天除去了林相外,還去了哪兒?朕瞧她心情不好,像遇著了什麼事。」
這個暢福知道,方才皇后追著皇帝打的那一會兒,他問過芍藥了,娘娘今天看著火氣好大,莫不是在外頭受了什麼氣吧?
芍藥就說起興寧郡主的婚事。
趙鴻昱大怒:「好個林四郎,連朕的堂妹也敢騙,他找死嗎?」
暢福忙道:「那林四郎在外頭的風評可不好,聽說不僅騙過興寧郡主一個人,還騙了好幾個官家小姐,而且,都是和離的或者夫亡了的。」
「騙財又騙色?」趙鴻昱氣得要跳腳。
「他自個是個庶出的,在相府不受待見,林相夫人也不會給他張羅一門多好的婚事,那未出閣的好人家的女兒他也不敢騙,怕擔責,倒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