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吃得很高興,指頭上油乎乎的也不在意,唇邊都是饅頭屑子,李輕顏遞給她帕子,太后搖頭,包著一口食物口齒不清:「等會一起擦。」
臨走時,李輕顏留了四個三明治,她走後,李二夫人從後殿出來,陰沉著臉,眼睛卻直直盯著食盒裡的三明治。
太后也沒理她,自顧自又拿起一個吃,二夫人走上來奪去:「都吃倆了,再次會撐著的,一會滯了食怎麼辦?」
太后瞪她,拍拍手也不再吃了,對一旁的嬤嬤道:「留著,一晌午時再吃。」
嬤嬤笑著就要將那食盒提走。
「呃,等等。」李二夫人扯住食盒絆子:「這兩個是我的。」
太后道:「你不是連面都不肯見人家嗎?怎麼還吃她做的東西?」
李二夫人一抬頭挺胸道:「她是我女兒。」
太后切了一聲:「是啊,只是從你肚子裡爬出來了而已,她呀,活該就是我女兒。」
「怎麼只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啦,她有現在的成就,不是我教養得好嗎?」
「那是,教養得好,她被大房那丫頭欺負時,你只躲在一旁看著,連上前攔都不敢,就怕火燒到你頭上去,有了好吃的,你倒先巴結大房,給李玉顏那丫頭一份,自家阿顏反而吃差的。」
李二夫人白太后一眼:「哪有,你胡說。」但底氣卻不足,聲音也沒之前大,連挺起的胸膛也佝僂下去。
太后嘆口氣道:「你是什麼性子,哀家還能不知?慫又臭屁,你生了阿顏,不是給了她多大恩惠,而是撿了寶,你除了這條命,你又給了阿顏多少?她那么小就出去賺錢養家,為什麼?還不是你這個做娘的沒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讓她小小年紀就操心一家子。」
李二夫人嘟了嘟嘴,到底沒反駁,良久,嘆口氣道:「我也沒辦法啊,大嫂太怨太彪悍了,我罵又罵不過,打也打不贏,婆婆還只護著她,不住踩我,相公比我還慫,若不是生了幾個好兒子,在李家,我根本就沒有立錐之地,阿顏……是我盼來的女兒,可老太太就是只喜歡玉顏,她嘴甜,阿顏是個傲的,又倔,讓她哄著些她奶奶,就是不肯,還頂嘴……」
「所以,你就打她?」
「沒有,我從沒打過她,我是疼她的,只是……做父母的也有自己的無奈啊……」
太后幽幽嘆了口氣,若不是自小一同長大,又知她秉性不壞,這樣的閨蜜早扔到爪哇國里去了。
「吃吧。」太后不想與她再說下去了,說再多她都不承認自己的問題,錯的都是別人。
李二夫人美滋滋吃了兩個,又生氣:「盡做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小孩子才用手抓東西吃,你說她都是當皇后的人了,還拿這種東西來敷衍……」
「閉嘴!」太后聽不下去了:「你去偏殿吧,哀家要休息了。」
李二夫人慫慫地縮了脖子,小聲咕噥:「我又沒說錯。」
太后差點用枕頭砸她,想著她那腦殼本就不怎麼聰明,再砸更蠢了怎麼辦?
礦山已經動工了,李輕顏冒著風雪去查看工地,幾天時間,竟然真的挖出一小堆煤,挖煤的百姓不是太相信,黑呼呼的東西,真有大用?不過,來挖礦管飽,還能有住處,住處里燒了炕,家裡的小孩和婆娘能有安身之處,能活著就是好事,過一天算一天吧。
大家正幹得熱火朝天,有幾個工部的小吏圍在一起琢磨挖出來的煤怎麼燒,散的,很難團成團,正好李輕顏到了,手裡拿著個東西,很古怪,一根鐵棍上面有把手,下面是個大大圓筒子,不知幹啥用的。
小吏忙起身行禮,正要叩拜,李輕顏擺手:「無需多禮,我就是來看看。」
她沒自稱本宮,小吏也收到了長官傳達的意思,不敢泄漏李輕顏的身份,便沒跪下去了。
「娘……掌柜的您這物件是幹啥的?」
李輕顏看他捏著煤塊問道:「你們這是……」
「這東西沒法燒啊,弄了好幾次也沒燒著,是不是非得扔炭盆裡頭才行啊。」
「是得用引火柴,但是這煤呀,要用作民用的話,得摻得東西進去才好燒。」
正說話呢,另一邊來了好幾個官員,一身官服乾乾淨淨兒的,鞋面上都未沾多少雪漬。
為首的那個好不氣派,身邊跟著的兩人,一人手中提溜著個備用手爐,別一個則提著酒壺,這是來視察工作的還是?
幾個工部官員一見那幾個臉色便有點沉鬱,也沒理那幾個人,兀自低頭研究地上的燒粉。
「搞什麼么蛾子,大冷天也不讓人安生,非把人弄到這鳥不拉屎的山溝溝里來,挖這黑不隆冬的臭泥巴,大爺在家裡好生睡大覺不好麼?」
那為首的官員罵罵咧咧地往前走著,見工部的官吏身邊有了盆炭火,便讓人過去將那盆火給端過去,他的跟班又在工部這邊一個官吏屁股下抽了把小凳子走了,還把那小吏給推倒在地。
那人手中的杯子一伸,邊上的小官狗腿的立即添上酒,那為首的抿了一口,立即又有人送上油炸的花生米,他吃得嘎嘣脆響,香氣在這小小的礦洞裡瀰漫著,幾個流民挖得起勁,許是許久沒聞到這好香的食物味兒,好幾個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齊少,瞧那窮鬼,饞得都快哭了。」
原來那為首的姓齊,也不知什麼來路,這麼拽!
此番負責挖礦的有戶部和工部,工部的幾個對他沒有好臉色,似乎並不怕他,但也不想惹他,這就不可能是工部的,那就是戶部?對了,還有五城兵馬司,可他穿的便服,跟著他的那幾位也不見著五城兵馬司的服裝,應該是戶部的沒錯。
「哦?花生米也沒吃過?想吃嗎?」齊少對著一個十二歲的少年笑道。
那少年身上的一件舊棉衣髒得都看不出本色,臉上身上都沾了煤土,只一雙眼睛極亮。
「來,爺賞你一把,再來口酒。」齊少豪氣地抓了把花生米朝那少年遞過去,少年看了眼身旁的中年男人,應該是他父親,中年男人沒說什麼,他家窮,一年上頭也難吃一回花生,過年時走親戚會得一兩把揣兜裡帶回來,那也是有殼的,不是油炸的。
「去吧。」中年男人道。
少年便喜滋滋伸手去接,哪知,齊少一把花生米全扔在地上,少年愕然,他卻一腳踹翻少年:「哪來的叫花子,老子賞你花生米,竟然敢全打掉了,不要命嗎?」
所有人都看見,明明是他自己故意撒在地上的,少年捂著腰,憤怒地咬緊嘴唇,中年人忙過去扶起他,向齊少作揖:「小孩子不懂事,爺您饒過他吧。」
「饒什麼饒,不知好歹的東西,爺今天心情不好,你還敢給爺臉色看,來人,給爺往死里打,反正挖礦就沒有不死人的,今兒就讓這對賤民死在這裡。」
說著他起身讓開,幾個跟班對著那對父子就拳打腳跟,李輕顏看不下去了,對一個工部小吏使了個眼色,那小吏前幾日去過上書房,知道她是皇后,有她撐腰,膽子便大了,起身過去道:「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爾等竟敢草菅人命!」
那齊少猖狂大笑,指著這官吏的鼻子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知道爺是誰嗎?爺的表叔公是當朝宰相。」
難怪這麼囂張,原來是宰相家的親戚。
李輕顏穿著大斗篷,又戴著帽子,頭髮被帽子蓋住,還遮去了半張臉,所以,那姓齊的也沒發現這裡有個女子,她身邊的護衛也是隱身打扮,很不起眼。
「便是宰相府的親戚又如何?此礦乃是皇后娘娘主手開挖的,是皇后娘娘的私產,你憑什麼在此作威作福?」小吏嘴巴卻是個利害的,前幾日受了這齊少的鳥氣,一直忍著不發,如今有了人依仗便再沒了顧忌。
「皇后娘娘?哈哈哈,一個二手貨,也就是皇上看得起她,身子髒了的女人,便是送給爺,爺也懶得要,宮裡的貴妃,可是爺的小表姑,她才是正經的鳳凰貴命格,將來一定會母儀天下的。」
「你!」小吏氣得臉發白:「不知死活!」
「你說誰不知死活吶?來人,給爺打,正好死個官員,這礦就沒法子開下去了,這就是皇后草菅人命的證據。」
他身後還真有打手,聞言便沖向工部小吏,李輕顏突然一閃身,啪啪兩記響亮耳光,打得那齊少一臉懵地站在原地。
半晌回神,抬眸看見李輕顏是個女子,還是個氣質高雅貴氣又美若天仙的女子,一時看呆了,「你……你是仙女姐姐?」
說著也不生氣了,涎笑著伸手去摸李輕顏的臉:「好俊的小娘子,來爺懷裡,爺好好疼你好不好?」
那急色的樣子,讓人看著就噁心。
李輕顏氣笑,素手一揚,一把致幻迷藥粉撒他面門上。
齊少呆了呆,整個人頓在原地,一隻手還保持著伸出去的姿式,兩眼卻變得痴痴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