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假設,人間共有十分苦

  言卿心頭一哽。

  他如何是好?

  言卿也想知道,該如何是好?

  許久,她才長吁口氣,問:「那你想我怎麼做?」

  「想要我如何?」

  江雪翎搖了搖頭,他對她沒任何要求。或許以前有,但從未敢訴之於口。

  而如今,他是沒那個資格,他也提不了任何要求,他甚至連那種念頭都不配擁有。

  言卿沉默許久,突然就覺得這很棘手,這著實觸及她知識盲區,根本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情況。

  倘若就這麼放任不管,興許未來的某一天,這少年就成了一具屍體,或是割開他自己的手腕,又或者是吊死在房梁下。

  別以為那全是她想像,全是她杞人憂天,事實上這種事情言卿早就想過了,像是桐哥兒,像是江雪翎,就算他們真被這個狗屁倒灶的世界給逼瘋,那也是正常的,很正常,又有多少人能長期在這麼黑暗的生活下生存這麼久而不瘋?

  可是如果管,她又要如何管?

  「江雪翎。」

  思考許久,言卿才道:「這個世界上,人無完人,平心而論我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

  「對我來講,你真的太脆弱,我平時跟你講話,都總是下意識把聲音放輕些,就好像 倘若我嗓門大一點,就會驚到你,嚇著你。」

  「當然,或許你也沒我想像的那麼脆弱,興許只是我以貌取人。至少你有膽子為你四哥出生入死,為了兄長你隻身一人闖入孫府。」

  「我想,在昨夜行動之前,你一定已經做過相關的心理準備,你也明白,那一去,興許會送命,可你依然義無反顧。」

  她徐徐彎下腰,想了想,又試探著,輕輕地握住了他雙手。

  他並未拒絕,他只是恍惚著看了過來。

  他坐在床邊,而言卿也矮下了身子,仰頭望著他,神色逐漸平和下來,但那雙堅定冷清的眼睛,又好似在向他傳遞著某種力量。

  「假設,這人世共有十分苦。」

  「在此之前,你已見過九分,嘗過九分,受過九分,只需再熬完最後這一分苦,興許來日便是海闊天空。」

  「我知道活著很難,甚至對部分人來講,活著比死還艱難。」

  「可是能不能再堅持一下?就只差這最後一分,只差這最後一步,堅持一下,看一看來日的海清河晏海闊天空?」

  江雪翎一時啞語,他茫然地看過來。

  而言卿則是微微用了些力氣,捧著他的手,緊緊地握住,仿佛在藉此鼓勵他一樣。

  「我們再做一個假設。」

  「人生百年,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一死,那為何不稍微晚一些?」

  「興許晚一天,晚一月,又或者晚一年,你所面臨的事情就能有轉機?」

  「人生不是一成不變的,它不可能永遠都只有苦而沒有甜。」

  少年身形突然一顫,他朦朦朧朧地看向她,不知怎的,突然眸中升起了煙霧,水汽。

  那些煙霧水汽越聚越多,他眼角也暈染出一抹令人心碎的薄紅。

  他突然一個用力,反握住了她的手。

  「我……」

  他顫抖著開口,「我知道我不能,可是我……」

  他或許只是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能讓他不再愧疚,不再背負那些沉重的理由,一個可以讓他釋懷,能證明他並沒有背叛那份兄弟情誼的理由。

  他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可是這一刻,好似心海被人種下了一棵錨。

  她讓他等一等,若早一天,晚一天,都是一樣的結果,那為何不晚一些?

  若是晚一些,興許就是另一種結果。

  興許來日有轉機。

  興許有朝一日,他真的可以找到那個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可以重新無愧於任何人,無愧於兄長,也無愧於自己。

  或許他可以,或許真的能有那一天。

  這份希望太奢侈,可這份奢侈,正是如今他最急迫,並且最為需要的。

  「我……」

  他嗓音沙啞,千言萬語全化為哽咽,突然又狼狽地垂下頭,好似有諸多情緒在此刻驟然翻湧。

  言卿長吁口氣,然後想了想,又徐徐起身,伸出的手遲疑了片刻,最後才把人攬了過來。

  少年的臉埋入她懷中,好似有一陣濕熱傳來。

  言卿許久都沒再言語,只是輕撫他背脊,好似在安撫他,也在沉默中陪伴著他。

  屋門外,

  不知何時,老二江孤昀、老四江斯蘅,這二人已經歸來。

  只是此刻兩人佇立在屋檐下,許久都未曾言語。

  又過了好半晌,江孤昀才蹙了蹙眉,又長吁口氣。

  他沖一旁使了個眼色。

  江斯蘅見此身形一頓,旋即微微頷首。

  兩人從家中走出,這附近有條河。

  等來到河邊後,江孤昀又沉默片刻,才壓抑地長吁口氣。

  「小五沒死,但傷得太重了。」

  這事兒在回來之前他就已經和江斯蘅說過。

  江斯蘅嗯了一聲,似乎心煩意亂,他不像二哥那麼潔癖,在河邊撿了個位置席地而坐,撈起幾顆小石子用力地扔向了河面。

  石子打出了水漂,也濺起了水花,他眼眶微微紅了紅。

  「我就知道,小六那性子,遲早得出事。」

  江斯蘅想著之前那些事,其實他們跟那位言妻主也不過是前後腳罷了。

  他們兩個回家時,正好看見言卿冷著一張臉,薅著小六兒的後脖領子,把人扯進了房門。

  當時兩人心裡一咯噔,還以為這人又像以前那樣凶性大發想處罰小六兒。

  可等兩人匆匆趕到房門外,就隔著一扇門,聽見了屋裡傳來的那些談話。

  江孤昀看向那死氣沉沉的河面,他神色有些悵惘,顯然心中並不平靜。

  但不過片刻,他便已調整好自己的心情,「還記得震威鏢局嗎?」

  江斯蘅愣了愣,旋即側首看來。

  依然是那清冷的嗓音,仿若帶著幾分霜寒之意,但也染上了一些沙啞。

  江孤昀道:「老三從前,曾在鏢局做事,幫著鏢局押鏢,那些年走南闖北,也著實結識了不少人。」

  江斯蘅當然知曉這個,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他們兄弟六人中,若論琴技音律,這方面的造詣無人能比得上小六兒。

  但若論起身手,除了大哥之外,要屬他們那位三哥,江雲庭最為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