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微微起身,
當回頭一看,就見是江雲庭,只不過那人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怎麼了?有事?」她問。
而江雲庭頓住片刻。
怎麼了,
有事,
她只要一見他,幾乎都會這麼問。
但大哥他們,就算沒什麼事,也能來找她,
她從不會這麼問大哥二哥他們。
可明明他也與她相處了這麼久,但為何,唯獨在他面前竟如此生分?
江雲庭搖了搖頭,
而言卿覺得他有些怪。
不過,
也忍不住又多瞄了他幾眼。
忽然想起前幾日,幾人在一家客棧落腳時,她似乎做過一個夢。
夢裡沒看清那人長相,她下意識把人當成了江虞羲,可事後一想又覺得不對。
那種粗獷的,堅毅的,陽剛的,帶著幾分侵略性,滿身侵略的氣息,甚至讓人感覺有幾分危險。
不像江虞羲,也不像江孤昀那些人,反而是……
言卿又是一頓,
心想,真不靠譜,她怎麼會做那種夢?
單是目前這幾個,她都犯愁往後要如何吃下……
兩個人心思各異,
又過許久,
江雲庭才沙啞地說:「……妻主。」
言卿頓住片刻,才看了過來,但並沒有像從前那樣給出言語上的回應。
江雲庭:「……」
薄唇微抿,旋即才道。
「……您還記得鐘山嗎?當初去集秀營的時候,鏢局那邊有不少弟兄曾跟著一起過去。」
她微微詫異,旋即笑了聲,「當然,我記得他們之中有個姓陳的,還有一個姓劉的……都是很仗義的性子。」
那份仗義,讓她想起從前那些軍旅之中的生活,想想還真是有些懷念。
江雲庭又留意著她臉色,才說:「陳岩他們最近正好在山下的嵊唐縣,閒著沒什麼事……」
「聽說您如今在青山,想與您聚聚。」
言卿:「?」
似乎很感興趣,她一下子看了過去,「聚聚?」
「嗯,」
他又點了下頭,但垂在身側的手,不禁微微攥成拳。
「您看方不方便,若是不太方便,我這便幫您回了他們。」
「這有什麼好不方便的,」
言卿一臉好笑,說著也站起了身,順帶著彎下了腰,掃了掃沾在身上的雪。
但靈光一閃,她又忽然一怔,
「這還真是……」
這不巧了嗎?
瞌睡就來枕頭了。
正琢磨如何重振妻綱給家裡那幾個不省心的立立規矩著,這倒是正好,一箭雙鵰。
「走!」
她忽然道,
而江雲庭像是錯愕:「這就走?」
「不然呢?」
她笑彎了眼,
當然臨走之前也沒忘了去找一下王娘子,倆人私底下蛐蛐了幾句,她讓王娘子幫忙給家裡那些人帶個話。
以至於半個時辰後,言卿這邊早就下山了,王娘子這才按照言卿的交代,特地拖了一陣子才去江家那邊報信。
她一看那滿院子的花枝招展,真真是大飽眼福了,心說言妻主那邊可吃得怪好的。
但轉念一想又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咳咳!」
王娘子清了清嗓子,旋即才挺胸抬頭道,
「你們言妻主說了,鑑於近日有些人實在是不太安分,」
「所以她打算下山轉轉,責令你們幾人在家好好反省。」
「都想想,近日都做過什麼,往後該做什麼,又不該做什麼,」
「等想清楚了,她也就回來了。」
正歡歡喜喜一臉高興眉飛色舞的江小五:「啊??」
啥玩意兒?
不安分?
誰?
反省?
反省什麼,什麼反省?
簡直是晴天霹靂!
而不遠處,他二哥唇角一抽,接著那神色便涼了下來,
好似有那冷颼颼的眼刀子直接剮在了小五身上。
小六兒則是被震得回不過神來,
而他們大哥心下哂然,又下意識看了看四周,
除了忙著下山掙嫁妝的老四江斯蘅,家裡還少了另一個人。
老三,雲庭。
「呵?」
江虞羲眉梢一挑,接著又細微地眯了下眼。
「怕是狗急跳牆了。」
可這跳牆之心乃人之常情,但怎麼還把小卿給拐走了呢?
方才他可是看見了,小卿出門不久雲庭就追上去了。
眼下小卿下山了,雲庭也沒回來,
這還用想?
…
言卿下山後甭提多樂不思蜀了,
男人太多也不好,如今身邊忽然清淨了,她心情也一瞬飛揚了。
不過她下山時忘記帶銀子了。
事實上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出行從不帶任何銀錢,主要是幽州這邊沒哪個商家店面敢收妻主娘子的銀兩,
嵊唐這邊她偶爾出來採買也都是直接掛帳的,事後要麼商鋪掌柜直接去山上收帳,要麼則是月底的時候再一起結算。
不過,這不是有江雲庭在嗎,
甭提倆人如今如何,但在旁人看來這江雲庭是她夫侍之一,吃穿用度等一切需要支付銀子的情況,那些店家都是直接找江雲庭的。
此刻,
一家酒館之中。
「言娘子!!」
「嫂子!」
「庭哥把人藏得真嚴實,前幾日他回了嵊唐縣,我們幾個就說想要見見言娘子,結果他推三阻四的,」
「嘿,這回總算見著了!」
足足八九人,全是委員鏢局的,但那聲「嫂子」直接把言卿叫懵了。
江雲庭:「……」
眼刀子嗖地一下落在那人身上,而他則拉開一把椅子道,「您先坐,」
接著又轉身招呼店家,「小二,上幾壇好酒!」
「哎,妥嘞客官,您稍等。」
言卿見他中氣十足,突然覺得這人也是一個兩面派,家裡家外完全是兩副面孔。
她忽然想起當初那趟鐘山之下 ,貌似在那之前一直覺得這江雲庭挺緘默寡言的,平時在她面前話很少,
可當初在鐘山縣,這人為了打探情報,也是在一個類似的酒館中,那叫一豪氣直爽。
分明萍水相逢,卻迅速於酒桌上與人打成一片,
不過也就那麼一回罷了,那是她頭一回發現原來這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私底下竟然是那副模樣的。
而且,
其實說點實在的,雖然不知為何,與這人相處時總感覺很生硬,似乎很難親近得起來,
可這人身上也有一些很特殊的東西,那是旁人所不具備的,
而那些特殊之處,也總是讓她感到很懷念,總是想起從前,想起同那些戰友在一起的時候。
一起扛槍,一起喝酒,一起執行任務,一起衝鋒陷陣,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