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咽不下這口氣

  言卿完全忘記該如何反應,此刻腦海之中全是空白,

  她愕然地望了他許久許久,又忽然一瞠目。

  「……你說,你說什麼?」

  而他好似沙啞一笑,就那麼抱著她,徐徐朝遠方走去。

  「我說,我心悅於你。」

  「趁著現在來得及,您必須知曉這件事,否則我怕再拖下去,您心裡,當真要被旁人占滿,當真再無我半分位置。」

  依照大哥那個性子,若不是之前從她這裡發現了什麼,若不是從她這裡得到一份近似承諾的東西,又或者是從她的某些態度之中,發現她心裡其實有他,

  大哥又怎會那般得意,一臉的紅光滿面。

  自從他們從鐘山回來後,小五是個健談的,私底下沒少找江孤昀蛐蛐,

  小五自幼聰慧,又是一個頑劣性子,很多時候或許只是想打破這位二哥的平靜,撕扯那份從容,想見他驚慌失措,或是想見他無法鎮定的狼狽一面,

  總歸多少帶著幾分壞心眼兒,

  小五說,她與大哥年少相識,

  小五還說,猜測當年大哥將他們幾個逐一帶回,便也全是為了她,

  小五還說……

  江孤昀不曾參與鐘山一行,但多虧了小五江雋意,該知曉的,一樣沒落下,不該知曉的,也全都聽了一個遍。

  他行走於風雪之中,但自始至終都沒將她放開,

  而他嗓音也越發暗啞,

  「我想從你這裡,得一份承諾,」

  「但我又覺得,那太過突兀,未必可行。」

  「從前行事以穩為主,除非有完全的把握,否則絕不會輕易莽撞。」

  「可如今這事態,已容不得我謹慎,」

  「似乎也只能冒險一為。」

  「至少我該告訴你,至少該讓你知道。」

  隱忍,克制,壓抑,節制,明知她想走,明知她心中尚無定論,明知這是一步險棋,

  或許她會因此疏遠他,或許反而會因此而將她推遠,

  可他已經難以隱忍。

  直至來到一片雪林,他才輕輕將她放下,

  從這裡恰好可俯瞰江氏宗族,那邊屋瓦有積雪覆蓋,族中可見族人熙來攘往,冷清寒冬卻滿是熱鬧,

  而江孤昀則是垂眸凝視了她許久,忽而往前邁出一步,

  言卿下意識後退,卻撞在樹幹之上,

  很相似的情景,好似初見那一日,同樣是深山,只是當時滿山秋色,遍地荒蕪,而今卻是積雪深深。

  她喉結輕咽,有些發暈,但還是說:「我、我暫時……」

  「孤昀明白。」

  他好似笑嘆一聲,就只是那麼注視著她,注視了許久,才又徐徐說,

  「我只是覺得,我似乎再也無法放手。」

  「從前曾想,就算有朝一日妻主離去,孤昀亦可為您鎮守後方,外界所有風雨,但只要您轉身,只要您回頭,您就依然還有一處棲息之地。」

  「就好似之前妻主前往鐘山,而這江氏宗族的安穩是因您而來,也是為您而起。」

  「可這幾日我又時常在想,今後,若再有類似的情形,我是否能心甘情願繼續留守?」

  「或許會,」

  他笑了笑,見她耳邊碎發被風吹亂,於是抬起手,輕輕將她幫那一抹碎發掛回耳後。

  「或許……我依然願意,做一條後路,一條萬無一失的退路,可與此同時,亦想並肩前行。」

  「此地與您從前所在的地方,並不相同。」

  「有些人,終其一生也未必能心悅於某人,可也有一些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旦有了這個趨勢,終其一生都難以改變分毫。」

  人心易變,可江孤昀並沒有那麼善變的一顆心,

  他很了解他自己,這輩子只此一次,這一生也只會愛這麼一次,

  往後就算遇見再多人,更好的人,但已經不是最初令他心動的那個,都將再無任何意義。

  或許是他心胸狹隘,實在裝不下太多,而有些人一旦放在心上,就很難再給後來者留任何縫隙。

  言卿:「……」

  心亂如麻。

  本來這次摸上山來找江孤昀,是為了學一下輕功之類的,這人輕功也是不俗,可眼下卻有些心慌,也有許多茫然。

  之前那個夜晚,江虞羲所說的那些,以及如今,江孤昀……

  他們兩個都太過明確。

  沒辦法裝傻,

  也沒法故作遲鈍當做自己不知情。

  其實她已經意識到了。

  而一旦意識到了這些事,也很難去迴避。

  「……我不清楚未來會發生什麼,」

  幾經思量後,言卿慢慢低下頭,又抿了抿唇,

  「……我不清楚這會帶來什麼。」

  喜歡嗎?

  其實是喜歡的。

  人非聖賢孰能無情,但很多時候,那些心動都是短暫的,

  甚至當她自己察覺時,她也在強行扼殺,強行鎮壓,下意識地不願放任這些心動持續蔓延。

  可現在,她卻又不得不正視這些問題。

  「夜王府,夜家……」

  「夜鶯謝羲和,還有謝家……」

  言卿忽地一笑,可雙目卻有些發紅,

  「那麼多的人,那麼多條命,」

  「甚至直到現在,直到這一刻為止,」

  「我曾聽十九叔說,我王父,我夜家那些兄長,至今仍被懸城示眾。」

  「三年前被斬首,死後被割下人頭,人頭懸掛於城牆,至今仍然還在那兒,當做誘餌,誘使夜家那些倖存者前仆後繼去送命……」

  「梁京城我勢必要去,那是我必須去做的,」

  「我也咽不下這口氣!」

  「我更不可能心安理得,偏安一隅,只做這幽州青山的言妻主。」

  她又深吸口氣,只是當重新看向江孤昀,那眼底已是一片霧氣朦朧。

  但那並不是脆弱,而是一份一直以來,壓抑到如今,從未對任何人言語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