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人在彈琴?」
此時,蕭長慎已收回了手,那扇窗戶也因此而合攏,
言卿道:「是我那臠寵,他恰好懂些音律,近日倒是頗愛這個。」
蕭長慎又瞧了她幾眼,才說:「之前聽你說,那天字一號已經被轉移,不知又是轉移去何地?」
「你該知曉本君是為何而來,那天字一號,又究竟是當真被另尋一地進行關押,又或者,是你怠忽職守,已將人放走?」
言卿眼皮兒輕跳,旋即佯裝一副皺眉模樣,
「正君這是哪兒的話?在下又怎敢有那種膽子?倘若真將人放走,那豈不是成了欺上瞞下?」
蕭長慎卻只一笑,「本君欲提審那天字一號,讓人將他帶來。」
言卿也一笑,
「那恐怕要勞煩正君您等等,之前出事後,那人便被我連夜送去另一地關押,這一來一回怕是至少要幾個時辰。」
「本君等得起,」他又冷淡地瞧了她幾眼,但那眼底的諷刺已逐漸濃郁,
到底是有些起疑,而一旦起疑,此前並未注意的一些東西,如今也已逐漸浮現在眼前,
這人……
似乎是真有些不對勁,那神色看似恭敬,但對比平時卻是少了幾分敬重和恐懼,
那慕婉清在他面前向來是如履薄冰,畢竟那叛徒身份稍有個行差踏錯便會立即翻船,
可眼前之人雖然和慕婉清一樣,是一副溫婉清淡的模樣,但那眼底的冷清卻更加坦然,
這麼一想,蕭長慎又下意識地輕撫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
他忽然說:「本君上月曾傳信於你,不知信中所言,你處理得如何?」
言卿似有些詫異,
「什麼?正君曾傳信給我?可……可為何我竟從不知曉?」
「難不成是哪個環節出了錯,那信件被旁人攔截了?」
蕭長慎:「……」
「罷了,你且退下,別忘了儘快將那天字一號接引過來。」
言卿微微一點頭,「謹遵正君之命。」
蕭長慎:「……」
一臉費解,
莫不是他猜錯了?
方才有那麼一刻,曾懷疑此人是移花接木,雖頂著一張與慕婉清一模一樣的臉,但興許並不是慕婉清?
可剛才詐了她一回,卻什麼也沒詐出來。
「對了,」
就在言卿即將出門時,蕭長慎再度開口,
「近日夜王餘孽不太安分,有人曾來侯府就近探查,怕是又要起不少風浪。」
「你那邊的人手也該知會一番,好歹如今已算歸屬於我神威侯府,若有損傷難免不值。」
言卿身形微頓,才道:「有勞正君提點,卑職記下了。」
夜王餘孽,麼?
呵,
餘孽?
言卿心底突地一笑,
這蕭長慎不是想要「提審」天字一號嗎?
正好,關於他蕭家,言卿也有許多想要「提審」的地方,
就是不知,介時這蕭長慎還能否像如今這樣坐得住。
眼底鋒芒一閃,言卿推門而出。
她看向了江虞羲,而江虞羲也微微一笑,
只一眼看來,就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寒風起,勢必有流血傷亡。
卻是那蕭長慎的血,是那蕭長慎的傷亡。
…
此時,鐘山窯礦,
孫秀荷所在的那個院子裡。
「慕大人,您醒了?」
孫秀荷坐在床邊,一副關切模樣,而慕婉清的臉色有些蒼白,
她昏迷至今已有好幾個時辰,
見她想起身,孫秀荷連忙出手攙扶,而她坐穩之後,先是接過了一杯茶,藉此潤喉,
旋即才沙啞地道,
「此次有勞娘子幫襯,消息可有走漏?」
孫秀荷瞧她一眼,才說:「大人昏迷前曾說此事不可聲張,我便沒敢透露外傳,」
「做得好,」
慕婉清長吁口氣,她氣色不佳,但身上那些傷口已被簡單包紮,
左思右想後,她忽然道:「還請娘子幫我一個忙,若此事辦成了,本官日後必有重謝。」
孫秀荷聞言一笑,「慕大人這是哪兒的話,您有何需要直接吩咐便是。」
但她眼底精明之色一閃而逝,不生女嬰,便無法離開幽州,
可這慕婉清與侯府有關,若能與其交好,興許可以讓這慕婉清想個辦法將她弄出幽州?
幽州這鬼地方,她當真是待夠了,一刻也不想忍受。
「你且附耳過來,」
接下來,慕婉清簡單吩咐了幾句,而孫秀荷聽得一陣驚訝,
但在這院子外,一處不起眼的雪地之中,老三江雲庭匍匐在此。
他耳骨微動,似乎在聆聽什麼,只是這風聲太大,而且那二人談話時聲音又太小,
他只模模糊糊聽見一些與「女侯」有關的字眼,
忽然眯了一下眼,
又過片刻,
只見孫秀荷那個正夫喬玉漸似是領了什麼差事,急匆匆地披上一件棉袍便往遠方走去,
江雲庭剛想起身跟上,可誰知,
「那是?」
……溫白遙!?
只見那位溫側夫竟尾隨在喬玉漸身後,
江雲庭皺了皺眉,在原地留下個暗號,這才提起一躍竄入了雪林之中,不遠不近地跟著二人。
直至拐了一個彎兒,
密林深處,滿是霜雪寒色,
「嘖,女侯啊,只是若孫秀荷當真搭上女侯這條線,等離開幽州時……」
「也不知那老女人是否會將我一併帶上?」
「這事兒倒是有些難辦,如今看似受寵,但也不過是過眼雲煙,而若是她當真獨自離開,剩我一人在幽州,那恐怕……」
喬玉漸忽地一皺眉,想起那赤牙錢莊,嵊唐縣的一切,又不禁想起那個溫白遙,
當年若非他從中作梗,溫白遙根本不至於委身於孫秀荷,甚至若非溫白遙被孫秀荷收作夫侍,
赤牙錢莊的上一任老莊主,那位溫老爺子,也未必會因此鬱結於心重病身死,
那姓溫的此前多年跟個沒事人一樣,但喬玉漸心裡明白,那人也不過是因有孫秀荷壓著,所以才沒敢拿自己如何,
可一旦沒了孫秀荷作為掣肘,溫白遙絕不會放過他!
「不論如何,得提前想個辦法弄死那個姓溫的,否則孫秀荷一走,那我好日子可就過到頭了……」
眼底閃過一絲陰狠之意,喬玉漸似乎做出了某個決定,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
警覺轉身,
但下一刻,
「噗!」
一柄鋒利的匕首寒光畢現,
有人雙手緊緊地握住了那把匕首,就那麼用力一推,送入了喬玉漸的心臟之中,
溫熱的血順著匕首流淌而出,
而喬玉漸則是一臉愕然地低下頭,看了看那把插入自己心口的刀,
又徐徐抬頭看向那面相儒雅,眉眼平靜,卻無端有種瘋狂之感的溫白遙,
「……你!你敢!??」
他瞳光擴散,血從口中洶湧而出,
而溫白遙則是用力拔出那把匕首,喬玉漸也轟地一聲倒在那滿地的積雪之中,
「……女侯麼?」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跡,又徐徐彎下腰,取來一些冰雪,用冰雪擦拭這些血跡,
「孫秀荷……」
「還差一個,孫秀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