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黑山,黑土覆蓋,就算正值大雪寒天,積雪遮掩了黑土,但依然可見一些地方露出一片黑幽幽的土壤。
此處山石嶙峋,且這一座山巒接壤著周遭許多山川,形成一片廣袤壯大的山脈。
不分晝夜,不論黑白,這裡總能聽見為了採礦而不知疲倦的鑿石聲。
清晨天氣尚有些寒冷,一車又一車石頭從礦洞裡運了出來,勞碌的徭役們全是滿臉疲倦,
而一些管事則是手持皮鞭,冷冰冰地看著那些徭役道,「都麻利點!誰要是敢耽誤了開採進度,休怪老胡我直接亮鞭子!」
啪地一聲,那長鞭重重抽在地上,地面除了積雪還有許多泥濘,那鞭子上也沾染了許多泥水。
正好這時遠方山路有一支隊伍朝此處行來,管事的回頭一看,他霎時一怔,
「岑巡察?」
不敢耽擱,他連忙上前,然後頂著冷風嚴寒做出一副諂媚恭迎的模樣。
這支隊伍聲勢浩蕩,這也是那位岑巡察慣有的排場,他見領頭的侍衛身著一套暗紅衣袍,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架勢。
他連忙小心地問道:「敢問郎君?那馬車之中是何方貴人?可是來自府城的岑巡察?」
江雲庭冷瞥那管事的一眼,「正是我家巡察使。」
「車馬勞累,我家大人上山路上有些不適,還請管事行個方便。」
「不適?哎呦,您這找過大夫嗎?讓郎中看過嗎?」
江雲庭又是冷瞥一眼,而那管事登時噤聲,心道自己還真是多嘴了,
人家岑巡察身份貴重,真若是不舒服,又哪可能忍著?
甭提是一位官身,哪怕是那些尋常妻主也都嬌氣慣了,從不沒苦硬吃。
他一臉訕訕地後退幾步,
「諸位且請,慕大人前些日子曾有過吩咐,這邊住處已經收拾好了,被褥也全是嶄新的。」
那管事的再次擺出滿臉諂媚,而馬車裡,言卿則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看樣子,那岑佑情此前曾與慕婉清有過約定。」
這邊準備充分,而江雲庭他們則見機行事,
過了不久,便被那管事領去窯礦一旁的住宿區域。
這看起來有點像個簡陋的村寨,住在這邊的也並非礦工徭役,多是一些管事,又或者是那些妻主娘子們。
「啊——!!」
忽然聽見一聲慘叫。
此時言卿也正好在小五江雋意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她忽而側首,問:「不知那是哪位妻主娘子?」
說起來,像這類慘叫,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聽到過了。
從前江氏宗族也曾有過這種事,可後來言卿整頓了那些妻主娘子們,又拔掉了如林娘子、沈娘子那般的蛀蟲,其餘妻主如今算安分守己。
可如今來到了外界,竟又再度聽見那等哀嚎。
管事的聽見那慘叫也是嚇得一激靈,旋即順著言卿目光望上一眼,這才戰戰兢兢地說,
「這……這是孫娘子?」
「那邊乃是孫秀荷孫娘子的臨時住處,她是前陣子才來咱鐘山窯礦的。」
「也不知您有沒有聽說過赤牙錢莊?咱山下的鐘山縣也有赤牙錢莊的分號,那赤牙錢莊便正是那孫娘子的產業之一……」
言卿:「……」
忽然想起火燒孫府那一夜,江斯蘅曾遍體鱗傷,還有後來,這孫娘子曾吩咐過她手底下的那些商家鋪子,明言禁止不再向江氏宗族出售任何米麵糧油成衣布料等等,算是變相地陰了她一回。
轉瞬思量了這些,她眉眼又是一淡,「讓她那邊小聲點,我這連續趕了幾日路,身子太過乏累,莫要讓她打擾我休息。」
丟下這話她便向前方走去。
小五人前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在旁攙扶著言卿的臂彎,看起來可恭敬極了,但那雙眼水汪汪地四處踅摸著,悄悄打量著,仿佛是想看看這地方有沒有啥好吃的。
可惜,啥也沒有,頓時他悄悄地一撇嘴兒。
破地方!害他小肚肚受罪。
…
慕婉清讓人準備的院子,是這鐘山窯礦最乾淨,也最寬敞的,從外面看甚至嶄新,仿佛剛建成不久。
這邊房屋全是實木的結構,過冬防寒全靠在室內擺幾個火盆,言卿進門時忽然想起江氏宗族。
說起來入冬之前就曾想教大伙兒盤炕,圖紙畫了,土炕的結構圖也早就交給老族長了,
但後來事情太多,也太忙,也不知那邊進展如何,還有江孤昀……
小五之前說江孤昀去請援兵了,他們出發時江孤昀尚未歸來,也不知江孤昀那邊如何,她到底還是擔心了些。
「儘快摸清集秀營,接軌那神威侯府,早一點回去,他也能更安全,免得總是為此提心弔膽……」
她長吁口氣,神色也逐漸染上了幾分鋒利。
而此刻,不遠處,孫秀荷那院子裡。
赤紅的炭火烘烤著室內,滋啦啦的聲音逐漸響起,一名男子被人綁在一個行刑架子上,他此刻正眉心微蹙。
僅僅只是一開始時曾發出聲慘嚎,但如今哪怕燒紅的烙鐵燙焦了皮肉,左腰已是鮮血淋漓。
他疼痛至極雙拳緊攥,可雙臂卻被人扯開牢牢綁在那架子之上。
而他臉色則是慘白,劇痛之下也令那蒼白的額頭浮現出許多青筋……
這人名叫溫白遙,與趙錦之一樣,是孫秀荷的側夫,
長相清俊氣質儒雅,看起來應該是個長袖善舞擅審時度勢的好脾氣,多少是有幾分城府在的,如今也不知是哪兒得罪了孫秀荷,
堂堂側夫,論地位遠高於那些低賤男妾,卻被孫秀荷折辱成這副模樣。
他反覆做了幾個深呼吸,似在壓下那一份劇痛,一雙眼已是暗紅至極,眼膜處似乎也已充血。
又不著痕跡地看了看孫秀荷身後,那邊有著一位病弱郎君,看起來嬌嬌柔柔,滿身的胭脂味兒。
娶夫當娶賢,當選君子端方者,
可那人看似無德無能,只知勾心鬥角,卻牢牢地霸占住正夫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