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一寸灰?」
當初夜鶯也是如此,體表無傷,突發暴斃。
甚至因言卿無縫銜接,沒引起任何人的警覺。
可若是言卿沒來,那麼恐怕夜鶯也會如那些妻主娘子一樣,死得那般突然,沒任何預兆,既非外傷,也非劇毒。
而今這相似的情形,竟然出現在磐石村中?
「難不成,當初祥林……」不僅僅只是給江氏宗族的這些妻主娘子下了蠱,甚至還波及到外面,比如磐石村?
可青山這麼大,青山的村子也並不僅僅只有江氏宗族和磐石村,若這兩個村子已被暗下黑手,那麼其餘的呢?旁的村子,那些妻主娘子,是否也已種了這個一寸灰?
甚至若這一寸灰流傳得更廣一些,山下的嵊唐縣,方圓十里,幾十里,那些遠從外界來此配種的妻主娘子,如今又究竟如何?是否早在不知不覺時,就已被人暗中種下了這個一寸灰?
言卿越想越是心驚。
此時江孤昀問:「你身上這些傷,也是那赫連娘子弄的?」
江尋實聽後一時苦澀,
「你也知曉,自從城西橋樑坍塌了,林娘子、沈娘子,那二人的死因過了明路,而我們這些曾侍奉於兩位娘子的夫侍,便久住於深山之中。」
因那個「妻死夫必殉」的規矩,當初為保他們這些夫侍的性命,江孤昀讓族人們暗中從亂葬崗找來許多無名屍首,用那些屍體頂替江尋實等人,
如今他們這些人雖然還活著,但其實名義上,已經死了,自然不可輕易露面,
何況官媒每月初一十五都要上山巡察,他們這些人早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興許這輩子都只能住在荒山野嶺離群而居。
但好歹還活著,不是嗎?
「昨兒像往常一樣,我去河邊提水,那河流上游正是磐石村。」
但當時只見河中一片紅,有殘肢斷臂順著河流往下漂游,他當時就覺得,那磐石村準是出了事兒。
而磐石村距離江氏宗族也不過才幾里地而已,是幾個村子中離江氏宗族最近的,一旦那邊有什麼變故,輕易便可波及江氏這邊,
所以江尋實就想著先去探探情況,奈何時運不濟。
「昨日我在磐石村外,離老遠就看見滿地的屍體,有人被剜雙目,有人被拔舌,有人挨了一頓鞭子,也有人被一刀劃爛了肚子,仿佛死前曾遭嚴刑逼供……」
那場面實在是太過慘烈,腸子、內臟,破碎的心臟,滿地全是,仿佛惡鬼過境,而那些村民甚至很難找到一具全屍。
江尋實當即一驚,那磐石村已經成了個鬼村,死去的人之中,男人,老人,孩子,比比皆是。他下意識轉身想逃,卻在那時嗅見了一陣異香,就這麼落入那赫連娘子的手中。
身上這些傷,也是那時所留,那赫連娘子完全殺瘋了,錯把他誤認成磐石村的村民,
後來是磐石村的那位老村長認出他來歷,說起來,江尋實早年曾偶然在山裡救過那位老村長一命,當時那人摔斷一條腿,險些命喪虎口,是江尋實一路背著那人送去山下醫館急救的,
而或許是為了報恩,也或許是自知磐石村已回天乏術,那位老人與磐石村同生死共存亡,卻也帶人製造了一場混亂,並讓江尋實換上一名夫侍的衣服瞞天過海,這才使他僥倖逃脫。
「磐石村長曾跟我說,那些妻主娘子得了怪病,或許是因這怪病而死,且這怪病在其他地方也曾發生過,比如放牛溝,比如大柳村,也比如……我江氏宗族。」
說到這裡,江尋實又心生澀然,他不禁看了看言卿。
「據說那些娘子多是體熱,不論天氣多冷,總是衣著清涼,一身燥熱,那些已經死去的妻主娘子,也全都有這個通病。」
「別的地方暫且不知,但至少這青山境內,這些個村寨之中,怕是那怪病早就已經蔓延擴散。」
「磐石村僅僅只是第一個,接下來還會有別的村子,其餘的妻主娘子也會死,而青山……」
青山將亡,如他所言。
一整座山,那麼多的妻主娘子,若全因那怪病而死,於情於理,朝廷都勢必得查一個清楚,官府衙門從不管他們這些人是否無辜,那些人只會用人命來填。
屠村滅族!
已經是近在眼前了。
然而江尋實說完這話,卻見在場這幾人,全是一臉的怔愣。
尤其是江孤昀,那本是清冷涼薄的神色,陡然添上些陰冷之意。
「你說……那磐石村的人,死前曾被嚴刑拷問?」
江尋實愣了下,旋即才點頭,發生了這種事,那些妻主娘子又本就殘暴,嚴刑拷問不也很正常嗎?
可不知怎的,江孤昀的臉色反而越發冰冷。
「被剜雙目?被拔舌?」
「二哥!!」
就在這時,噌地一下,老三江雲庭本是把守在房門旁,防止有人在門外偷聽,也是為防止隔牆有耳。
但此刻,江雲庭一個健步衝上前,本是一副豪邁勇猛的模樣,但此刻也如江孤昀一般,全是滿面的冰冷。
小五江雋意本是一副悠哉模樣,愜意得很,不問天下事,任他風起雲湧我自快活安逸,可聽了這話,也是眉梢微微一挑,旋即又輕笑一聲,徐徐起身。
「這聽著,怎麼有點熟悉呢?」
老四江斯蘅,小六兒江雪翎,這兩人也是如出一轍,猛然冷下了神色。
這一幕不但使江尋實錯愕,就連言卿也有些糊塗。
「怎麼了?」她回頭問。
而江孤昀深吸口氣,「當初大哥……當初那位謝郎君,死於深山時,便也是這副模樣。」
被人活生生地剜走了一雙眼,小五學醫,觸類旁通,自然也懂驗屍仵作。
當時他們這些人,曾以為一年前慘死深山的那個人,是他們江家的長子大哥江虞羲,
小五曾說,那些刑罰,全是生前受的,生剜雙眼,活著時被拔舌,鞭刑無數,以及那殘肢斷臂……
全是生前所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