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著聊著,溫梅婷突然好奇起來,「賈小姐,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這麼好的人,怎麼就傾心程昱了呢?我沒有瞧不起她的意思,純粹是不解而已,不過,你要是不想說也就罷了。」
「也沒什麼不能講的。」
賈春麗的眸光很溫柔,好像她這個人永遠都這樣的,哪怕下令去怡紅院鬧事,把花魁賣到番邦,她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起伏。
往往這種人是兩個極端,一個真的看淡一切,天生為人淡漠,第二個就是城府太深,天生善於隱藏。
和她相處這麼久,溫梅婷覺得,她是前者。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裡,年僅十二歲的賈春麗偷偷留出來見見外面的繁花似錦,可賈家富可敵國,多少人都盯著賈家想要討點便宜,這次終於找到機會,有一伙人就把賈春麗給抓走了,要挾賈員外拿出一千兩黃金交換,否則就撕票。
這夥人里就有程昱,那時候的他也就十三四歲,長得又瘦又小,皮膚也黑的像碳灰。
程昱負責給賈春麗送飯,他把一碗早就餿掉的飯扔給她,「快點吃。」
賈春麗是含著金湯勺長大的,她哪裡受過這種委屈,一股惡臭味傳來,她差點沒吐了,「我不吃,都餿了。」
程昱冷笑,「你要是不吃,可就連這一碗餿飯都沒有了。」
他不是危言聳聽,他們過的是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能吃飽飯就很不錯了,哪裡還管那些是不是餿飯。
賈春麗實難下咽,圓圓的眼睛盯著程昱,眼看著他把那碗飯端起來,自顧自坐在那裡吃起來。
她震驚了,不敢想像有人會吃狗都嫌棄的飯。
「你會生病的。」賈春麗細聲問道。
「總比死了的好。」
小小年紀,賈春麗不懂當時程昱的絕望和堅定,她只覺得那飯應該很難吃很難吃。
賈春麗慢慢靠近他,彎下腰,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枚蜜棗,「給你吃,特別甜的, 吃了它你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程昱抬眸,他看著賈春麗黝黑髮亮的眼睛,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從出生開始,沒有人在意他,沒有人關心他,他活的像一片浮萍。可卻被這個小姑娘照亮了一片天地。
他很快搶過那塊蜜棗,直接填在嘴裡,像是生怕她會後悔似的。
可放到嘴裡後,他又開始慢條斯理的咀嚼。
「甜嗎?」
甜,很甜,真的很甜。
可他為什麼要告訴她?
程昱猛地起身,他突然間的動作嚇賈春麗差點跌倒,「想賄賂我,讓我放了你,哼,做夢。」
「我沒有。」
賈春麗真的沒有,她真的從未有過這種想法。
程昱推開她,臉上鐵青,「讓開。」
撿起地上的缺口的碗,程昱離開,把門關的死死地。
不見天日的茅草屋裡,又只剩下賈春麗一個人。其實她很怕黑,可這間屋子就是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夜幕降臨,皎潔的月光從門板的縫隙里照進幾縷光輝,賈春麗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突然,一股嗆人的濃煙從縫隙中飄進來,賈春麗嚇壞了,她爬起來拍打門窗,哭的嗓子都啞了,「救命,救命呀,有沒人救救我。」
誰知她用力一拍,門居然被打開了,賈春麗欣喜若狂,她忘記了害怕,忘記了哭, 尋著一個方向悶頭就跑。
程昱眼看著賈春麗跑出去老遠,才大喊,「大哥,跑了,跑了,肉票跑了。」
「那還不快追。」大哥面露猙獰的說。
於是手底下的幾個同夥紛紛奔著賈春麗逃跑的方向猛追。
賈春麗不敢回頭,生怕被抓回去,她只能低著頭跑,用力的跑,嗓子裡都是猩紅的血腥味。
可小姑娘的體力總歸是有限的,身後的男人窮追不捨,在這麼下去,被抓回去是遲早的。
之前都那樣對待她了,在被抓回去一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估計餿飯都沒得吃了。
靈機一動,她只能就近找個草叢躲避,心裡默念著不要看見她,不要看見她。
終於,幾人追上來,為首的說,「小丫頭就是在這附近消失的,都給我仔細找,她一定就躲在附近。」
一共三個人,分頭去搜尋。
賈春麗捂住口鼻,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發現。
可越是怕什麼,越是來什麼。
聽著耳邊的腳步聲靠近,賈春麗瞪大了眼睛。緩緩的,那人把草叢剝開,黝黑的瞳孔正正對上賈春麗滿是霧氣的眸子。
她真的以為自己死定了,嗓子哽咽的無法言語。
只聽男人喊了一句,「這裡沒有。」
隨後他掉頭就走了。
雖然是黑夜,可四目相對,他不可能沒有看家自己,所以,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他是故意放自己的。
賈春麗在原地帶了很久,直到天亮被路過的好心樵夫送回賈家。
賈員外給了樵夫一大筆銀子,並且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三天,才把人送走。
而此後,賈春麗就得了相思病,她永遠不會忘了那天晚上與她對視的那雙黑眸, 漆黑如星辰,深刻如烙印。
溫梅婷聽完,完全無法把現在的程昱和那個救了她的少年聯繫在一起,「賈小姐,天底下重名的人可不少,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賈春麗笑笑,搖搖頭,「不可能認錯人的,當年救我的程昱手臂上有一塊菱形的疤痕,現在的程昱手臂上也有,位置也是一模一樣的。 」
如此一來,也就真的不可能認錯了。
溫梅婷嘆氣,「天呀,真是刷新了我的三觀。」
馬車上春杏都驚呆了,她只知道小姐心裡藏了一個人,卻從來不知道這人就是姑爺,更沒想到兩人還有這麼浪漫的邂逅。
「小姐,可姑爺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的混蛋了呢?」
……
額,意識到自己的稱呼有些問題,春杏乾笑了兩聲,「小姐莫怪,一不小心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你呀,也就是你家小姐心善,不然十條命都沒了。」溫梅婷開玩笑,故意逗她。
春杏吐吐舌頭,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