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卿將手橫在兩人中間欲推開容錦問清楚,他卻死死抱著她不肯撒手。
她無法,只能就這樣開口:「你怎麼知道?」
「知道什麼?」容錦裝傻。
「痣!」慕雲卿臉色羞紅,卻依舊執拗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知道我那裡有痣?」
「真的有?」容錦輕笑:「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他糊弄傻子嗎?
慕雲卿抿唇,氣鼓鼓地不再吭聲。
容錦也心知這般說辭肯定無法讓她滿意,遂嘆了口氣,妥協一般。
他原不是不穩重的人,更加不可能在與人交談時說走了嘴,可大抵是在面對她的時候他總是不自覺地卸下防備,又兼如今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他便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言辭之間極易露出馬腳。
心下微轉,容錦很快便編好了一套說辭,還裝模作樣地問慕雲卿:「卿卿先答應我不生氣,我才肯說。」
「好。」
「我之所以知道卿卿腰上有顆痣,是因為……我親眼看到過。」
慕雲卿震驚地退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容錦卻神色自然,繼續說:「之前夜入卿卿閨房,你睡得香,我在榻邊瞧了一會,不想卿卿睡覺不老實,踢了被子不說,衣襟也卷上去一截,翻身的時候正好露出了腰肢,這才被我瞧見了。」
聞言,慕雲卿心裡繃緊的那根弦一松,倒是臉色愈發紅了,眼角眉梢皆透著風情。
原來如此,她差點以為……
確定容錦沒有前世的記憶,慕雲卿心頭烏雲退散,便忍不住笑話他:「堂堂王爺,不光夜探女子閨房,還如此無禮地盯著別人瞧,實非君子所為。」
「誰說我盯著瞧了?」
「難道沒有?」
「自然沒有。」容錦語氣認真,一字一句地說:「我還上手摸了呢。」
「……你、你不知羞!」慕雲卿臉色爆紅,鮮艷得恍若能滴出血來一般。
容錦的話像條小蟲子似的鑽進了她的耳中,痒痒的,連同他這會兒摟在她身上的手都讓她覺得曖昧至極,不安分得很。
她欲掰開容錦的手,無奈敵不過他的力氣。
硬挺的鼻尖輕輕蹭了下她的,他幽幽道:「知羞?我知羞做什麼?又不會得到半點好處,我只知道……卿卿膚光勝雪,細膩如瓷,令人愛不釋手……」
「你住嘴!」
慕雲卿羞惱,急得伸手捂住了他的唇。
容錦倒是不躲,乖乖任她捂著,只那雙漆黑的眸子灼灼發著光,滿是貪戀和痴纏,仿佛那些未盡的話都從眼睛裡跑了出來,看得人臉紅心跳。
恐他再沒個正經,慕雲卿不敢再在此事上多糾結,忙轉移話題道:「方才話只說了一半,我是想告訴你,我和沈……」
那個「晏」字,到底還是在容錦冰冷的注視下及時收住,轉而換了個說法。
「我和他有相同的目的,不過利聚而來,利盡則散,你實在不必因此動怒。」頓了頓,慕雲卿又柔聲安撫道:「我的心意,你已然明白,既然知曉,便總該信我才是。」
容錦拉下她的手握在掌中,涼聲道:「我信卿卿,卻不信他。」
「他心儀寧安郡主,與我不過一時結盟,連至交好友都不算。」
「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不開心。」
「……」
心知自己這話有些蠻不講理了,容錦捏了捏她柔軟的指腹,換了個思路同她說:「倘若易地而處,卿卿可能做到全無芥蒂?」
「易地而處……」
「若是卿卿看到我深更半夜與別的女子在一處,縱然信我,但可能做到全然沒有醋意?」
慕雲卿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十分理智地回答說:「這要看與你在一起的女子是何人。」
若是一心傾慕他的女子,那她心裡自然會不舒服。
相反,若人家姑娘心有所屬抑或是他們壓根就不相熟,她也就不會吃味。
慕雲卿倒是想得透徹,可容錦想聽的卻不是這些。
淡色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他捏著慕雲卿手的指腹微微用力,眸色沉了幾分,意味不明地說:「卿卿可真冷靜。」
容錦這話乍一聽沒什麼,可慕雲卿卻總覺得他在陰陽怪氣。
說起來,他們兩個人也是第一次談感情,其實並不太懂得這個中技巧,尤其是慕雲卿,直得很。
連把風的秋桑和暗處的南星都琢磨過味來了。
秋桑心道,她家小姐表現得如此賢惠乖巧,可小王爺卻似乎並不高興,難道他心裡其實很希望小姐吃醋同他鬧上一鬧?
而南星想的則是,這慕姑娘素來聰慧機敏,怎的偏在男女之情這方面不靈光呢?主子方才那般假設明顯不是真的要個答案,不過是想聽她哄哄他,說些甜言蜜語罷了,偏她一通分析頭頭是道,倒惹得主子愈發不快。
再說慕雲卿雖不善於在感情方面拿捏男人的心思,但她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差,眼見容錦的臉色越來越沉,她便明白定是自己方才說錯話了。
她不想容錦不高興,琢磨若是自己換個答案他便會歡喜,那她改口就是了,於是她說:「我仔細想了想,方才說得不對,我重新說。」
雖然有作弊的嫌疑,但她這明顯想哄他開心的態度令容錦心情大好。
他略微俯下身子平視她的目光,溫熱的指腹在她唇瓣上輕輕摩擦,清冷的嗓音透出些許溫柔,如雲後弦月一般:「卿卿說,我聽著。」
聞言,秋桑和南星都不覺鬆了口氣,不約而同地在心裡想,這就對了,這次可得好好說。
誰知,慕姑娘十分誠懇真摯地來了句:「無論你同何人在一起,我都不吃醋。」
秋桑:「……」
南星:「……」
容錦顯然也是沒想到這神轉折,他先愣了一下,然後竟直接被氣笑了。
原本撫摸慕雲卿唇瓣的手轉而擒住了她的下巴,容錦眸光幽暗,音色微涼地問:「卿卿確定?」
慕雲卿微怔,沒有立刻回答。
她本來是確定的,可這會兒聽他這麼一問忽然就不確定了。
實在摸不准容錦這陰晴不定的性子,慕雲卿索性不再胡亂猜了,而是直接問他:「你到底想聽我怎麼說?」
「這要卿卿自己去想才顯得有誠意,若由我來教豈非與鸚鵡學舌無異?」
「可我說了你又不高興。」
「那就揀我高興的來說。」
「……」她從前怎麼不知道,他竟還這般難伺候?
倒似比上輩子還麻煩。
那時她還不用哄他呢,只要床笫間讓他順心,不表現出抗拒就是了;如今倒好,她連說話都得揀讓他愛聽的說,當真憋屈。
見她不再說話,容錦恐她沒有耐性一時惱了不再理他,便不敢再使小性子了,軟言道:「我不過是想讓卿卿多在意我一些罷了。」
「我何曾不在意你了?」
「你都不吃醋。」容錦狀似指責。
「……」合著鬧了半天,他就是想讓她吃醋啊?
慕雲卿失笑,無奈道:「那我吃醋總行了吧。」
「卿卿既然可以吃醋,那我自然也可以,沒道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所以啊,卿卿往後可不能再說我無理取鬧,我原是和你學的。」
慕雲卿:「……」好想咬人!
雖說是被容錦那話拐溝里去了,但好在那位小王爺心裡暢快了,沒再揪著沈晏的事不放。
慕雲卿三催四請,好不容易才將人送走。
回到寢房時,見桌上擱著一個食盒,裡面裝著各色精緻的點心,想是怕壞了,都擱冰鎮著,新鮮得很。
秋桑驚喜道:「這都是小姐素日愛吃的,明兒一早便熱了給您端來。」
慕雲卿神色動容,心裡發暖。
容錦……他總是有本事在她堅定已經明確自己心意後仍覺不足,想還報他更多……
***
翌日,慕雲卿起身的時辰比往日早了些許。
周嬤嬤覺得奇怪:「小姐今日怎麼起得這樣早?」
「……有些餓了。」
「正好,小王爺昨夜送來的點心奴婢已熱著了,方才見您沒醒便一直溫著,奴婢這就去給您端上來。」
「嗯。」慕雲卿起身走到桌邊,目露深思。
她自然不是因為腹內飢餓才醒來的,她只是單純地想趕在老夫人那邊派人過來請她之前先用早膳。
否則若在寶墨堂用膳,便辜負他一番心意了。
和慕雲卿料想得不錯,她這邊方才撂下筷子,那邊如意就來了,說是老夫人請她過去。
往外走的時候,慕雲卿留意到如意暗暗瞄了周嬤嬤好幾眼。
她知道如意在瞧什麼。
她是在看周嬤嬤衣裳的料子和花紋。
丹唇輕勾,慕雲卿垂眸淺笑,只當不知。
昨夜沈拓醉酒是局,沈妙芸出來尋月見草是局,引她去祠堂的那個婢女手中之所以會攥著一截衣料,自然也是局。
自打那日偶然見到被虐打得鼻青臉腫的順喜,慕雲卿心裡便有了合計。
順喜是外面買回來的下人,不比那些家生子忠心,再加上日日被沈拓責打,早有怨懟之心,是以很容易被收買。
昨夜那小丫鬟引她去祠堂,她心裡便存了計較,是以刻意帶秋桑同去,留下周嬤嬤去通知順喜,讓他給沈拓下藥後再將人引去花園與沈妙芸撞見。
做好這一切,周嬤嬤再去祠堂接她和秋桑。
那塊衣料是慕雲卿故意叫周嬤嬤塞到那小丫鬟手裡的,只要老夫人去查就會發現,那布料來自秦氏身邊的一個嬤嬤身上。
秦氏雖不喜她,但若眼睜睜看著她和沈晏成事,那慕家的家財就都歸了二房,是以秦氏是有理由阻止這件事的,因此,慕雲卿篤定老夫人會相信。
她估摸著,未免孫氏沉不住氣跑去和秦氏鬧,老夫人未必會將這衣料的事告訴孫氏,可老夫人不說,她卻會說,屆時,孫氏心裡對老夫人的怨怪可就越積越深了。
這婆媳二人生出嫌隙,侯府才真的熱鬧了呢。
當然了,事到如今,老夫人估計也要開始疑心她了,不過慕雲卿並不擔心,她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
只要出手,保證老夫人疑心盡消。
慕雲卿心裡都已經盤算好了,方才走進寶墨堂給老夫人請完安,未等落座便說:「外祖母,卿兒將銀子給您湊齊了。」
老夫人很是意外,明顯沒有想到:「這麼快?!」
「昨兒傍晚時分江南便來人了,原該那時就把銀票給您送來,只是我還想著將手頭現有的銀子也湊一湊一併拿來給您,是以就耽擱了。」說著,她略微揚聲朝外面喚道:「秋桑。」
秋桑應了一聲,捧著一方錦盒從外面走了進來。
那盒子不小,若裡面裝的都是銀票的話,可想而知其數壯觀。
思及此,老夫人眼神發亮,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盒子。
見狀,慕雲卿在心底冷笑,這老太太樂得北都找不著了,怕是忘了一件事吧……
秋桑方才把盒子放到老夫人面前,就聽廊下丫鬟稟報,說是侯爺和二老爺來給老夫人請安了。
一聽這話,老夫人的臉色頓時一變。
慕雲卿的眼底卻極快地閃過一抹笑意。
老夫人向她開口要錢的事,川寧侯也是知道的,但他並不知道,老夫人和她說的數額與告訴他的可不一樣。
那老太太跟他藏著心眼呢。
慕雲卿特意選在川寧侯來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把銀票拿來,為的就是捅破這層窗戶紙。
果不其然,川寧侯在得知那盒子裡的銀票都是慕雲卿拿來給老夫人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極了。
老夫人神色尷尬,只能盡力往回找補:「這……卿兒這孩子真是讓人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竟拿了這許多的銀票來,連我也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