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府的小世子和小郡主出生的消息一經傳出,來往恭賀之人便絡繹不絕,不過都讓戎錦派人給打發走了。
白蘇負責這件事,對外給出的說辭是:「王爺體恤王妃辛苦,這些時日要安心靜養,諸位的好意心領了,不日兩位小主子滿月,再請各位過府一敘。」
於是,眾人都十分默契的留下東西就走。
而這當中,還是有例外的。
比如忠勇侯府的二小姐,宋纖宜。
慕雲卿懷孕的時候,只要戎錦不在府里,這位宋姑娘就跟在瑾王府安家了一般,成日張在那,都不帶回府的。
如今慕雲卿雖然在坐月子,但別人不見倒也罷了,宋纖宜卻是萬萬不會被她拒之門外的。
搬了個繡墩兒坐在慕雲卿的床前,宋纖宜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不住嘴的問她,連一兩斟給她的茶都忘了喝了。
「你生了多久啊?」
「怎麼樣?疼不疼啊?」
「我聽我娘說,她生我的時候還啃雞腿呢,不然沒力氣,你吃什麼了?」
「我啊,本來當日就想過來看你的,但是我娘說什麼都不許我過來,說是剛生產完得好好休息,定然沒空理我,我來了也不過平白給你們添麻煩,這才遲了這幾日,你不知道,可把我給急死了。」
「誒,對了對了!小娃娃呢,能抱出來給我瞧瞧嗎?」
聽她放炮仗似的一下子說了這許多話,一兩站在旁邊,忍不住開口道:「您喝口茶慢慢說。」
宋纖宜擺了擺手:「無妨無妨,我不渴。」
一兩:「……」
她心說,我倒不關心你渴不渴,我是怕您問的多了,我們家王妃說這許多話會累著自個兒。
慕雲卿原本是想要仔細回答宋纖宜的問題的,可轉念一想,她如今還未成家,倘若與她說的太詳細,怕她心裡會害怕,於是便模稜兩可的說:「我師父說,生孩子這種事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等你日後自己生的時候就知道了。」
「至於東西嘛,我也吃了,不過不是雞腿,而是我爹爹給我煮的面。」
「你來的不巧,孩子被乳母抱去餵奶了,等他們吃飽了我就讓人抱來給你瞧。」
宋纖宜乖乖點頭:「哦哦,好。」
說完,她又開始目不轉睛的盯著慕雲卿瞧。
慕雲卿被她看著還不覺得,倒是青黛和一兩她們冷眼旁觀,心說這宋姑娘盯著他們家王妃猛瞧的樣子和主子還真是有點像。
「你看什麼呢?」慕雲卿覺得奇怪。
宋纖宜若有所思的回答道:「我覺得你好像變樣了?」
聞言,慕雲卿感到有些驚奇,她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哪裡變了?」
胖了?
有孕之初她是比之前看起來豐潤一些,不過後來總是吃了就吐,雖然吐完還是會勉強自己繼續吃,但的確沒再胖起來,再加上後來發生了許多事,便愈發消瘦了。
那難道……是太瘦了?
慕雲卿這邊還在胡亂猜想呢,就聽宋纖宜「嘖」了一聲,說:「具體的我也說不好,反正就是感覺哪裡和從前不一樣了,好像是更愛笑了?」
說著,可她看著慕雲卿並未彎起的唇角,很快就又否定了這個說法。
「不是不是,也不是愛笑,就是你……」她指著慕雲卿的眼睛:「這裡看起來比以前更加溫柔,看得人心裡暖暖的。」
讓人忍不住想要和她撒嬌。
想了想,宋纖宜又補充道:「還有啊,你身上有好香好香的奶味,方才我一走進裡間就聞到了。」
慕雲卿揚眉:「是嗎?」
說完,她轉頭看向一兩,似是在向她求證。
一兩拼命點頭,也忙附和道:「宋姑娘說的沒錯,奴婢每次從外面回來,一進屋子就能隱隱聞到,而且是越走進裡間味道就越濃,要是趕著兩位小主子在這,那就更明顯了。」
「這樣啊……」
其實這件事戎錦也同她說過,只是她以為他是唬她玩的呢,並未當真。
回過神來,慕雲卿見宋纖宜時不時就朝門口的方向張望,她估摸著她是著急想看孩子,不覺勾唇輕笑。
於是,她便對一兩說:「一兩,你去看看奶娘餵完奶了沒有,若是好了,便將他們抱來。」
「是。」一兩應聲而去。
宋纖宜在後面催促道:「快去快去。」
瞧她急吼吼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孩子的「爹」呢。
好在,一兩此去沒讓宋纖宜失望,總算是成功把孩子給帶回來了。
兩個小奶娃,一人一團小被子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許是吃飽喝足了的緣故,這會子昏昏欲睡的。
因為是雙生子的緣故,所以兩個孩子的個頭看起來要比尋常孩子稍微小一些,如今又還沒有滿月,雖然粉白粉白的,卻還是稱不上漂亮。
宋纖宜臉上的失望之色根本掩飾不住,可餘光瞥見慕雲卿,她還是硬著頭皮夸道:「嗯……這倆孩子長得、長得……很有性格……」
聞言,一兩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宋纖宜心虛啊,立刻強調道:「是真的!雖然我沒見過這么小的孩子,但我估摸著,這么小的孩子裡,他們倆一定算是很漂亮的了。」
慕雲卿失笑:「難為你了。」
其實若換了旁人說雲崢和慕嫿長的不好看,慕雲卿保不齊真的會不高興,但宋纖宜與她乃是至交,她也知道她並沒有別的意思,因此沒有任何不悅。
宋纖宜不懂這些啊,只知道自己這謊撒的不過高明,被慕雲卿拆穿了,恐她因為孩子的樣貌上火,於是盡力往回找補:「可能是因為孩子還太小了,你瞧你和戎錦都長的這麼好看,沒道理孩子會丑,所以你別急,再等等看。」
「我娘親也是這般說的。」母后也說,她小時候剛出生的時候跟個小猴子似的,等長開了就好了。
「誒,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嗎?」
「嗯。」
「都叫什麼呀?」
「哥哥叫雲崢,妹妹叫慕嫿。」
「雲崢……慕嫿……」宋纖宜跟著重複了一遍,眸光不覺亮起:「這名字真好聽!」
可隨即,宋二姑娘卻忽然愣了一下。
她猛的抬眸看嚮慕雲卿,語氣不解:「怎麼都不跟戎錦姓啊?不是應該姓戎的嗎?」
提起這件事,慕雲卿也是覺得怪好笑的。
那日她生產完累極了,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期間迷迷糊糊的聽到戎錦說了句什麼,好像是在說孩子的名字,她一時也不知是在夢中還是現實,便下意識問了一句,一個「崢」字、一個「嫿」字,她覺得極好,便稀里糊塗的答應了。
直到後來她醒轉過來,才反應過來戎錦給孩子起的這兩個名字沒一個是隨他姓的。
她當時就問過他,他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戎錦說:「又不是我生的,跟我姓幹嘛?」
一時之間,慕雲卿竟覺得他說的十分有道理。
「那又為何哥哥姓雲,妹妹姓慕?」月秦和慕家一邊一個孩子這個意圖她能理解,但為什麼是老大姓雲,這她就想不通了。
戎錦又說:「慕家已經有瀾兒了,再添個女娃娃會更好些。」
然後,慕雲卿就又被說服了。
將自己與戎錦之前的對話告訴給宋纖宜,後者聽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只默默豎起了大拇指,好半晌後才說:「你也同意了?」
慕雲卿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我為什麼不同意?」
「皇帝知道了還不得活活氣死啊?」
「戎錦說不會的,左右皇兄和姐姐日後也是要有孩子的,由他們的孩子繼承戎姓便是了。」
「可萬一他們生的是個女孩子呢,即便是能繼承姓氏,可也不能繼承皇位啊。」除非皇帝陛下一改前諾,重新廣納后妃,充盈後宮,以便為皇家延綿子嗣。
「這戎錦也說了,是男是女都無所謂,只要皇兄和姐姐沒有意見,他一樣可以將其扶上皇位。」
「……」這是她能聽的嗎?
宋纖宜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了,不知是太過震驚還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緩了一會兒,宋纖宜忽然腦洞大開,問:「那若是陛下和宸妃娘娘當真只有一個女兒,不捨得她承繼帝位那麼辛苦,又待如何呢?」
「那就讓崢兒當啊,誰讓他是哥哥呢。」
「這也是戎錦說的?」
「這卻不是,是我說的。」
宋纖宜:「……」果然一個被窩裡睡不出兩種人來。
不知是她們的說話聲吵到了孩子休息,還是他們本就沒有睡著,雲崢不知在幾時睜開了眼睛,正靜靜的盯著宋纖宜看呢。
很奇怪,明明方才宋纖宜還覺得他們長的並不好看呢,可這會兒被他看著,竟覺得他可愛的不得了,忍不住朝他伸出手去,話卻是對慕雲卿說的:「我能抱抱他嗎?」
「當然可以了。」
話落,慕雲卿示意奶娘將孩子遞給宋纖宜,她動作僵硬的接過,就跟捧了一個易碎的寶貝似的,整個人都是僵直的。
奶娘見了,忍不住道:「宋姑娘您可以放鬆些,不必那麼緊張。」
「沒關係,我不累。」
「可這樣小世子他不舒服。」言外之意便是,我倒不關心你累不累,重要的是別讓我們家小主子累。
「……」
宋纖宜發現了,這瑾王府上下真都是直腸子,說話一點都不帶拐彎抹角的。
她懷裡抱著雲崢,眼睛也沒閒著,時不時的去看慕嫿,實打實的「吃著碗裡的、看著鍋里的」,她本意是想看慕嫿會不會醒來,可惜沒等等到,戎錦就從朝中回來了。
戎辭身子方才好轉,朝中的事自然還是得戎錦負責,委實忙得很。
若換作往常,宋纖宜一見了戎錦,肯定二話不說就走的,可今日她卻十分反常的留了下來。
宋二姑娘其實只是好奇,她實在是想像不出這位瑾王殿下哄孩子是何模樣。
而且,她總覺得依照這位王爺素日的性子,應當是不喜歡小孩子的,甚至會嫉妒孩子分去慕雲卿的注意力。
非要選擇的話,她覺得他一定喜歡女兒更多。
結果讓宋纖宜沒有想到的卻是,戎錦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單瞧著他抱孩子那嫻熟的動作,她就知道自己想的全都是錯的。
在戎錦眼裡,兒子和女兒都是一樣的。
他抱了抱這個,又親了親那個,眼底的溫柔之色毫不掩飾。
宋纖宜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其實莫說是宋纖宜了,就連戎錦自己都有些意外。
孩子出生之前,他也以為他對他們的感情只會基於他們是卿卿冒險生下的孩子,他會對他們好,但較之卿卿總是望塵莫及的。
可事實上卻是,雖然比不上卿卿,但絕不至於是連比都無法比那麼誇張。
感覺到懷裡軟軟的一團,他的心就好像都化了一般,柔的不可思議。
輕輕戳了戳自家閨女的肉臉蛋兒,戎錦餘光瞥見坐在旁邊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宋纖宜,眉心一低:「你怎麼還沒走?」
宋纖宜一驚,拔腿就跑。
見狀,慕雲卿啞然失笑。
她扯了扯戎錦的衣袂,說:「你幹嘛總是嚇唬她?」
戎錦一臉無辜的表情,活像收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卿卿說哪裡話,這可是冤枉為夫了不成,我不過是問她一句怎麼還沒走,誰知她自己就跑了。」
慕雲卿:「……」信你才有鬼哦。
見慕雲卿一副「才不信你的鬼話」的表情,戎錦微微彎唇,拉著慕嫿的小手說:「嫿兒相信爹爹對不對?」
戎錦看看閨女,再瞧瞧兒子,難得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
「小沒良心的,就一直睡,爹爹都回來了也不知道。」
「不如你兄長。」
「崢兒乖,爹爹抱抱。」
慕雲卿靜靜的看著這一幕,眸色愈暖。
這樣的戎錦,她從前想也不敢想,但這一幕,卻是她分外樂見的。
不止是因為他們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還因為她希望戎錦的世界裡能夠有更多他在意和在意他的人。
他們都曾領略過這世間是何等凶頑,但也恰恰是他們彼此,讓對方體會到了另一面的溫存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