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廖謙,他是臨安城中極富盛名的謙謙君子,如今被人當場撞見與自己的表妹未婚苟合,他定要窩火死了。
慕雲卿知道廖謙會恨自己,但他也未必不會恨夏鶯鶯,因為這一切的根源就在夏鶯鶯那,而且有些人的本性中就是會下意識去責怪受害的一方。
廖謙或許會怪夏鶯鶯不夠聰明,這才著了道,一併有辱他的聲名,害他淪為了整個臨安的笑柄;他或許還會怪她胡亂嫉妒吃醋,抓走了秋桑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總之一切的錯處,他都會歸結到夏鶯鶯的頭上,可是呢,他又不得不娶她,這樣的婚事他們能過得舉案齊眉就見鬼了。
但也只是剛剛開始而已,畢竟這點傷害還不足以抵消他們對陸成舟和秋桑犯下的惡。
涼涼地扯了下嘴角,慕雲卿笑得溫溫柔柔的樣子,說出的話卻意味深長:「走著瞧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想到什麼,她又道:「一兩,你找府中識字的小丫鬟,叫她手抄一份女則和女訓來。」
「王妃您要那個做什麼?」
「作為給夏鶯鶯和廖謙成親的賀禮啊。」
「噗!」一兩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捂著肚子樂得前仰後合的。
她得承認,在陰陽怪氣這方面,她家小姐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夏鶯鶯和廖謙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結果她家小姐居然在他們成親的時候送去女則和女訓,這不是往人肺管子上戳嘛,太壞了,不過她好愛。
「對了,那小廝呢?」
「遵您的吩咐,已經連夜把他送出城去了,他如今得罪了靖國公府,還不得牢牢抱著咱們這棵大樹,一定跑得遠遠的。」
「嗯。」跟在廖謙身邊做事,那小廝也未必是個乾乾淨淨的,但她給陸成舟和秋桑報仇只為針對廖家人,其他的倒不必牽連進去。
***
翌日一早。
秋桑醒來時便覺得手臂有些發麻,掌心熱乎乎的,有一陣溫軟的觸感傳來。
她在枕上轉過頭去,就見自家小姐守在榻邊,手握著她的,雙眸微斂,眼底下有淡淡的青色。
她恍惚間想起昨日夜裡她時不時驚醒,每次都感覺被人摟在懷裡柔聲安撫,她原以為是做夢,不想竟都是真的。
昨日在破廟中經歷過的事歷歷在目,如今再見自家小姐如此,秋桑眼眶一熱,又有些想哭,但她卻努力止住了淚意,說什麼也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擔心驚擾慕雲卿休息,她並不敢抽回自己的手,儘管發麻的滋味並不好受卻也一聲不吭地挺著,直到一兩進屋,她抬起食指掩在唇邊「噓」了一聲,結果反而吵醒了慕雲卿。
慕雲卿一聽到動靜便立刻起身去查看秋桑的狀況,見她已經醒了,便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見發熱的症狀沒再反覆,她這才稍稍安心。
她拉著秋桑的手,柔聲問她:「餓不餓?想吃些什麼?」
秋桑眸光微動,遲疑了一瞬才開口,嗓音有些乾澀:「……粥。」
「一兩,叫人把溫著的粥拿來。」
「誒。」
一兩去拿粥,秋桑看著慕雲卿臉上的疲憊之色,忍不住道:「王妃一夜沒睡,快回去休息吧,仔細身子受不住。」
「哪有那麼嬌氣。」
秋桑唇瓣微動,本欲再說什麼,卻見一兩端了粥進來,便咽下到了嘴邊的話。
慕雲卿要餵她,她不肯,定要自己捧著碗吃,可才喝了沒幾口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進了碗裡。
秋桑哽咽道:「王妃……奴婢對不起您……」
「秋桑?!」
「奴婢已非清白之身,留在您身邊會連累您的名聲,昨日本一心求死,不想還活著,奴婢知道您心疼奴婢,不會讓奴婢輕生,但也請准奴婢離府,落髮修行。」
「說什麼傻話!」慕雲卿雙眉緊蹙,心疼不已:「你別胡思亂想。」
昨日之事,她原不想再提起,恐惹秋桑驚懼,但若不說,又怕她自己有何誤解,是以思來想去,慕雲卿還是選擇對她坦白道:「昨日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你身上衣裳雖亂,但貼身衣物都好好地穿在身上,肌膚上有些淤痕,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應該是你們拉扯推搡的時候留下來的。」
她仔細看過那些傷痕,手腕和胳膊那裡的明顯是掐痕,後腰有一處,是撞到哪裡造成的。
而且白蘇折磨那三個人的時候他們也說過,他們才到那間破廟秋桑就醒了,她一心要跑,他們便動手打了她兩巴掌,推搡了她幾下,剛扯了她的衣裳她便撞牆準備尋死,緊跟著白蘇他們就到了,根本還沒來得及動手呢。
秋桑聽慕雲卿說完,原本緊緊揪著被子的手驀地一松。
她不敢相信似的抬起眸子,眼神執拗地看嚮慕雲卿:「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我難道還會拿這種事情騙你不成?」
秋桑連連搖頭。
她當然是相信自家小姐的,事實上,在她撞牆之前發生的事基本和小姐說的一樣,她怕的是她暈倒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如今得知真相,秋桑心裡不覺鬆了一口氣,只是那段經歷回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甚至她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出那三個人獰笑的嘴臉,令人心生厭惡。
但恐慕雲卿擔心,秋桑隻字未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說:「既然這樣,那奴婢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您也請放心,無需為奴婢擔憂。」
聞言,慕雲卿眉心一沉,忽然理解了昨夜自己說完那句話後戎錦的心理感受,於是學他那樣說了句:「你跟我還需如此?」
這話聽得秋桑一愣,她覺得,今日的王妃和往日不大一樣,溫柔又「霸道」。
握住秋桑緊緊絞在一起的雙手,慕雲卿語氣溫和道:「秋桑,我知道這件事沒那麼容易走出來,我縱使說得天花亂墜或許也幫不了你什麼,但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的,有我在,一定會給你討個公道。」
「王妃……」
「還有我、還有我!」一兩激動地舉起手:「還有青黛姐姐。」
頓了下,一兩眼珠兒一轉,又補充道:「還有白蘇。」
秋桑不懂一兩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提一句白蘇,若說是因為覺得他們幾人一同服侍兩位主子,可她又沒提南星和曲蓮他們,真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一兩也不解釋,也不知又想起了什麼,轉瞬間便垮下了一張小臉,期期艾艾地說:「秋桑姐姐……對、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若是我沒有上陸成雙的當被她騙走,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秋桑姐姐,你打我出氣吧……」
「這怎麼能怪你呢。」
「要怪的,是我不夠聰明機靈,我以後一定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一兩本是無意識提到陸成雙的一句話,卻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慕雲卿眸光微動,忽然說:「一兩,你去趟陸宅,請二叔他們一家過來。」
「是。」
一兩本就看不慣陸成雙,不過是礙於下人不好插手主子的事這才沒表現出來,如今出了秋桑這檔子事,她便愈發討厭陸成雙,今見慕雲卿似是要料理陸成雙,可把一兩高興壞了,蹦著高兒就出去了。
一兩走後,秋桑思來想去還是對慕雲卿說:「王妃……陸姑娘想來也是被歹人蒙蔽了,好歹有陸老爺的關係在,您若為難了她,兩家日後怕是不好來往,奴婢知道您是給奴婢出氣,但奴婢也不想讓您為難。」
「不為難。」
「王妃……」
「若此事關係到我,我或許還會原諒她,但關乎你,便絕無可能。」
更何況,她冷眼旁觀,陸成雙就不是個安分的,今次再不給她點教訓,來日怕是要惹下更大的禍事連累二叔和二嬸。
說話間,婢女來報說是陸家的人到了,慕雲卿叮囑秋桑好生休息,讓青黛陪著她,便去了花廳。
出門的時候,她見白蘇還守在廊下沒有離開,她淡淡的掃了一眼,沒說什麼便走了。
去到花廳時,慕雲卿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面傳來哭哭啼啼的聲音,陸成雙的語氣生硬無比,說:「憑什麼讓我給她道歉,她不過是個丫頭,給我提鞋都不配!」
「爹娘也太過糊塗了些,哪裡有主子給下人賠不是的,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待會兒堂姐來了我自己與她說,看她是向著我這個妹妹還是那個丫鬟。」
話音方落,慕雲卿緊跟著便聽到「啪」的一聲巴掌聲,與此同時,陸乾怒其不爭的聲音也隨之傳來:「你這孩子幾時變成了這般模樣,咱們家裡什麼時候教過你這麼拿腔作勢了?」
「爹……你、你打我……你居然為了一個下人打我……」
陸乾沒再吭聲,不知是有些後悔自己下手重了還是為何。
陸成雙話里話外對秋桑的輕視無一不在挑戰著慕雲卿的底線,她拾階而上,進屋後先叫了陸乾和何氏,卻從始至終沒有搭理過陸成雙。
陸乾和何氏是極明事理的人,即便慕雲卿不讓人去找他們,他們也是打算帶陸成雙上門給秋桑道歉的,只可惜,陸成雙卻是個糊塗的。
慕雲卿一開始還試圖和她講道理:「你知不知道秋桑差一點就讓人糟蹋了,若非我們去得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為了巴結夏鶯鶯,你就不惜出賣自己人?」
「你但凡還有一點良心,便不該是眼下這副模樣。」
話都說盡了,結果卻發現根本說不通,拿一兩的話來形容便是,陸成雙根本就是沒有那個小姐的命,卻生了小姐的病。
她堅持自己沒有錯,到最後甚至口不擇言起來:「是她自己得罪了人,與我什麼相干?」
「不過就是個丫頭,沒了清白又能怎麼樣,難不成還指望著日後能嫁個好人家嗎?」
「若不是她自己先勾搭了廖謙,夏鶯鶯怎麼可能會盯上她!」
陸成雙越說越過分,她就是仗著陸乾和慕雲卿的關係,想著慕雲卿一定不敢拿她怎麼樣,因此便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可慕雲卿為人向來護短,打從陸成雙坑害秋桑那一刻起,她就不算是該被她護著的人了。
慕雲卿起身,忽然朝陸乾和何氏福了福身子,這讓兩人忙跟著站起身,並不敢受她的禮。
她緊跟著便道:「二叔、二嬸,此事我是一定要給秋桑一個說法的,靖國公那邊我不會就這麼算了,成雙這邊也是,還望你們見諒。」
說完,她回眸掃了陸成雙一眼,那眼神冰寒到讓陸成雙整個人都僵住了。
紅唇微啟,慕雲卿淡淡說道:「把她拖到院中央跪著,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