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皇后作為純純的「局外人」,屬實是有點懵圈了。
雖說淑嘉貴妃遭殃她也很開心,可問題是這件事不該是這樣的。
皇后和容珩的確是想在慕雲卿有孕方面動心思,為此,他們威逼利誘紫芙,讓她去接近慕雲卿。
他們事先已讓一位由苗疆來的長老將一種蠱下到了紫芙體內,然後那蠱蟲便會以她為媒介進入到慕雲卿的身體裡,造成她暫時停經的假孕之狀。
容珩知道慕雲卿會醫術,恐那些用藥的法子瞞不過她,這才大費周章地請了會御蠱的人前來。
只要慕雲卿深信她自己已經有孕,再讓陛下知曉此事,那她便算是犯了欺君之罪。
剛巧,她自己還向梁帝許願,想保沈晏無虞,這樣一來,日後揭穿她的時候,陛下定然會認為她是為了救沈晏的性命才假裝有孕。
按照皇后和容珩的計劃,他們並沒有想這麼快就揭穿慕雲卿,他們還想等容錦回來,因為容錦不歸,東窗事發時他便極有可能將自己摘出去,可要是他在,那這盆髒水他就怎麼都洗不乾淨了。
而皇后今日之所以急吼吼地想要讓慕雲卿進宮,為的不過是想讓太后開心一下,當然,這也並非出於好心,而是想著,如今太后有多開心,他日真相曝光,太后就會因為被欺騙而感到多憤怒,慕雲卿和容錦的下場自然也就越慘。
但是眼下,故事的進展明顯脫離了原本他們預想的軌道。
皇后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不止是她,其實即便睿智如梁帝和太后,此刻也不免一頭霧水。
不是他們不夠聰明,而是站在他們的角度,實在猜不出淑嘉貴妃有何理由要去害慕雲卿和她腹中之子,沒有動機,便始終讓人難以信服。
迎春不知是誠心悔悟還是見淑嘉貴妃無力辯駁,咬死了她不鬆口,語氣堅定,咄咄逼人。
見狀,梁帝不禁皺緊了眉頭看向淑嘉貴妃,沉聲道:「貴妃還有何話說?」
「這丫頭分明是受人指使,有計劃而來,臣妾措手不及,百口難辯。」說著,淑嘉貴妃潸然淚下,哭得好不委屈:「臣妾不曾做過,便問心無愧。」
「本宮也願意相信貴妃是無辜的,可也得你拿出證據來啊,否則這紅口白牙的,叫陛下怎麼給雲卿一個交代呢。」皇后忍不住落井下石。
聞言,淑嘉貴妃不再開口,只一味地淌眼抹淚。
她生生哭得梁帝軟了心腸。
夫妻多年,梁帝不是不了解她的性子,她或許有些手段,否則也不可能在協理六宮時將後宮治理得井井有條,但他相信她絕非那般心思毒辣之人。
何況,淑嘉貴妃在整件事當中太過被動了,僅僅一個小宮女就能將她打擊得毫無還手之力,便愈發讓梁帝相信了她是無辜的。
眼見梁帝被淑嘉貴妃哭得怒色漸退,皇后心裡的火「騰」的一下就起來了。
她恐梁帝包庇淑嘉貴妃,於是按捺不住說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事關康王府的子嗣,阿錦那孩子又向來寶貝雲卿,回來若知道這事還不定怎麼鬧呢。」
「再一則,老王爺戍邊在外,偏生他的孫兒被人害死了,他固然不會怨懟於您,可此事若沒個說法,難保不會令人寒心啊。」
「臣妾懇請陛下,早做決斷。」
皇后此言看似在為梁帝著想,可實際上卻是在逼著梁帝處置淑嘉貴妃,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梁帝厭惡她了。
今兒若是容珩在場,保不齊還會攔著她,但僅她一人,那點心眼早就被嫉妒氣得離家出走了,哪裡還顧得了許多,只想趁此機會扳倒淑嘉貴妃。
皇后表現得越是冷靜睿智,淑嘉貴妃就越是慌亂無助,淚水掉的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頻頻喊著冤枉,跪行到梁帝面前拽著他的衣襟不撒手。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眾人卻見樂清瑤扶著慕雲卿步伐緩慢地從後殿走了出來。
這下連太后都坐不住了,下意識站起身走上前去迎她:「這丫頭怎麼起來了?你如今身子虛,得好生養著才是。」
說話的時候,太后面有愧色,眼底滿是心疼。
慕雲卿面色蒼白,唇上一絲血色也沒有,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一般,看得人心生憐愛。
她作勢要給太后和梁帝行禮問安,卻被太后止住:「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這些!清瑤,你快扶卿丫頭回去,仔細吹了風、坐下病,可不是鬧著玩的。」
誰知慕雲卿卻搖頭,神色執拗道:「我想知道是誰害了我的孩子……」
話音未落,淚水便已奪眶而出。
她這副模樣,這般訴求,任誰見了也不忍心拒絕。
何況太后同為女子,也曾孕育子嗣,如何能不理解她這番心思,是以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卻如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再加上皇后也在旁邊附和:「太后您就允了雲卿的請求吧,孩子沒了,總不能讓她這個當娘的連真兇是誰都不知道,叫她如何安心呢。」
皇后這話可不是因為動了惻隱之心,體諒慕雲卿才說的,她是想著,有慕雲卿本人在場,梁帝便不好光明正大地包庇淑嘉貴妃了。
有她在裡面攪和,太后最終沉重地點了點頭,應了慕雲卿所求。
「卿兒,咱們去那邊坐。」樂清瑤和自己的婢女一左一右攙扶著慕雲卿走到下首落座,經過跪在殿中央的迎春面前時,慕雲卿的腳步不禁一頓。
樂清瑤也隨之停下:「怎麼了?是不是很難受?」
慕雲卿並不回答,而是定定地看著迎春,沒頭沒尾地來了句:「你是皇后娘娘宮裡的人?」
「回小王妃的話,奴婢不是。」不等慕雲卿細問,迎春自己便交代了個清清楚楚:「奴婢是淑嘉貴妃小廚房中的廚娘,就是她指使奴婢在送給您的梅花糕里將杏仁換成了桃仁。」
「可你身上的味道……」
這話說得眾人均是一愣,下意識將目光落到了迎春的身上,就連迎春自己也低頭看了看,抬起手臂送至鼻間嗅了嗅,再次抬起頭時一臉的茫然。
「卿兒,可是有何不妥嗎?還有,你怎麼會認為她是皇后娘娘宮裡的婢子呢?」
「我之前曾培育過一株綠金牡丹送給公主母親,同她閒聊時曾聽她說起,說皇后娘娘素愛梅花,尤以綠萼為最,宮裡遍植綠萼梅花,此花香氣馥郁,經久不散,我方才便在這宮女的身上聞到了綠萼的味道,是以才以為她是皇后娘娘宮裡的人。」
慕雲卿這話一出,眾人神色各異。
要知道,宮中梅花雖多,但因綠萼嬌貴不易養活,只在皇后宮裡有幾株,他處根本沒有。
也就是說,迎春身上綠萼梅花的味道只可能是在皇后宮裡染上的。
淑嘉貴妃和皇后雖然表面上看關係還過得去,但容珩和容澈在前朝爭得厲害,想也知道她們倆這個做娘的在後宮也不可能消停了,往好聽了說叫「井水不犯河水」,往不好聽了講那就叫「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偏偏在這種情況下,淑嘉貴妃親信的小廚娘居然去過皇后宮裡,這怎麼能不叫人多想呢!
慕雲卿這邊已經鋪墊到了這個份兒上,淑嘉貴妃立刻反客為主,痛心疾首地對迎春道:「本宮自認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幫皇后構陷本宮?」
「陷害本宮倒也罷了,為何要牽連無辜之人進來,王妃腹中之子尚不足月,你們怎能忍心下得去手!」
「怪本宮……怪本宮識人不明,引狼入室,才害得王妃如此,也讓太后她老人家難以心安……陛下,都是臣妾的錯……」
淑嘉貴妃的淚水盈滿眼眶,哭得比方才還要厲害。
她這番話不可謂不厲害,三言兩語就斷定了皇后和迎春有勾結。
忽然被「萬眾矚目」的皇后再一次懵了,一臉「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麼」的表情,甚至連辯解都忘了。
迎春倒是機靈,一上來就矢口否認,可架不住人一追問就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身上花味的來源。
都到這個地步了,梁帝見她還不肯說實話,便直接下旨叫人將她拖出去行刑,結果板子還沒打呢,人才被拖拽到殿門口,迎春便招架不住哭喊著說出了實情。
原來,她本就是皇后安插在淑嘉貴妃宮中的眼線,這次的事就是皇后吩咐她做的。
「一派胡言!本宮何曾吩咐過你做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情!」皇后怒火中燒,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她眼底的慌亂:「來人,將她給本宮拖下去,即刻杖斃!」
「慢!」
這淑嘉貴妃哪能讓她如願,立刻開口阻攔:「陛下,此事尚未調查清楚,不可草草了之啊,皇后急著料理她,不知道的,還只當您是要滅口呢。」
「你!」
「臣妾好心為您著想,還是讓這丫頭將話說完為好,畢竟清者自清,您若沒有做過,又何必心虛呢。」
「呵,笑話,本宮豈會心虛!」
見淑嘉貴妃成功穩住了皇后,迎春便繼續道:「啟稟陛下,奴婢一開始只是負責將貴妃宮裡的一些事暗中透露給皇后娘娘,並未做過其他謀害貴妃娘娘之事,直到這一次,皇后說要為三公主報仇,定要除掉小王妃腹中的孩子,方才能讓她明白何為切膚之痛。」
「她還吩咐奴婢,事後一定要將此事栽贓給貴妃娘娘,以此來挑撥太子殿下和小王爺不睦,這樣睿王殿下便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奴婢這次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字虛言,願遭天打雷劈。」
迎春話里話外帶給皇后的打擊簡直就是致命的。
她直接說出了皇后的動機,由不得人不信。
容珠當日闖下的禍事根本就是梁帝心裡的一根刺,提到便要動一場大氣,更何況如今皇后還是為了給容珠報仇才害了慕雲卿,梁帝只會更氣。
他沉眸看向皇后,眉頭皺成了「川」字:「皇后,你太讓朕失望了!」
「陛下……」
「虧朕還聽了貴妃的話,因著地動的緣故解了你的禁足,若早知你會犯下如此彌天大禍,朕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放你出來!」
一聽這話,皇后不禁愣住。
她原本以為,陛下解她禁足是因為顧念夫妻多年的情分,關心她才會如此,卻原來,竟是因為這個賤人惺惺作態給她求情!
「陛下明鑑,分明是這小蹄子和貴妃合起伙來污衊臣妾,臣妾是無辜的。」
「再說了,慕雲卿她肚子裡根本就沒……」話至此處,皇后忽然頓住。
她原本想說「慕雲卿肚子裡根本就沒有孩子」,可話到嘴邊她卻及時收住,因為一旦這樣說了,就會暴露她一開始就準備陷害慕雲卿的計劃,雖然還沒來得及實現。
但她想不通,明明就沒有孩子,慕雲卿是怎麼流的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