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錦原本正埋首在慕雲卿頸間同她耳鬢廝磨,聽到動靜立刻將人擁進自己懷裡,把她擋得嚴嚴實實的,然後才側過眸子掃向紫芙,音色寒涼地呵斥道:「滾!」
「……是。」紫芙眼圈一紅,忙低著頭跑了出去。
她雖是下人,但卻是慕雲卿的貼身婢女,慕雲卿又向來拿她和秋桑當姐妹一般對待,是以從前在江南府中誰也不敢輕看了她去,來了王府就更是了,因著是陪嫁,旁人對她都是和和氣氣的,她何曾被說過這樣的重話。
一路淌眼抹淚地跑出寢房,秋桑看到她從房裡出來時都驚呆了:「紫芙……你、你怎麼會從屋裡出來?!」
秋桑無心的一問,卻令紫芙感到更加的難堪,理都沒理她就跑回了自己房間。
見狀,秋桑目露擔憂,下意識想要跟過去安慰她一番:「紫芙……」
「誒,秋桑姐姐!」一兩卻將人喚住:「還是晚點再過去吧,我瞧紫芙姐姐這會兒未必想理人,萬一她心情不好將氣撒到你頭上可怎麼辦?」
「若是那樣她心情能好些,也可以啊。」
「秋桑姐姐你是菩薩嗎?」一兩眨著星星眼,忽然給秋桑來了個熊抱:「不過你還是聽我的吧,紫芙姐姐定是覺得被主子斥責沒了面子,越被人關注她越覺得丟人,讓她自己待會兒就好了。」
「這倒也是。」
心事重重地看了眼紫芙離開的方向,秋桑一雙柳眉不禁輕皺起。
不過是被小王爺呵斥一句,她就這樣哭哭啼啼的,叫人知道了,還不得說王妃身邊的丫鬟逞得比主子還大了,說不得,最後都要怪王妃馭下無方。
秋桑並不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今日若換了她們兩個自己吵架拌嘴,任憑紫芙如何哭鬧都沒問題,甚至哪怕是王妃數落了她,她心裡委屈也可以哭,因為她們是自己人,怎樣都說得過去,可換作外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正想著,就聽一兩道:「秋桑姐姐,趕明兒等紫芙姐姐心情好了,你還是好好勸勸她,咱們既然在王妃跟前服侍,便少不得要接觸主子,他性子古怪、脾氣不好,待你和紫芙姐姐這還算客氣的,若換了我和南星他們,主子早就一掌拍過來了,若紫芙姐姐這樣哭哭啼啼地鬧,王妃見了心疼定會和主子議論,一來二去萬一兩人吵起來可如何是好?」
「好,我一定好好規勸她。」
這廂這兩人為了自家主子和小姐的幸福生活操碎了心,殊不知,那邊被她們操著心的兩人已經「吵」起來了。
紫芙一走,慕雲卿立刻就推開容錦走進了裡間,臉紅得仿佛染了天邊的一抹雲霞,明明帶著氣,卻明眸似水,眉目如畫,看得容錦愈覺得心裡痒痒的。
可惜他一路從外間追到裡間,他媳婦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卿卿……」
「是你自己不莊重,吼紫芙做什麼?」而且一想到兩人在那般情景下被人撞見,慕雲卿就恨不得一頭扎進被子裡再也不出來。
「誰讓她不夠機靈了?」對於打斷自己和媳婦親熱的人,容錦向來都沒好氣兒:「方才那事若是換了一兩,一定會悄無聲息地溜出去,不驚動咱們,哪像那丫頭,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在屋裡似的。」
「你不是一向自詡武功高強嗎?屋裡還有一個大活人你會察覺不到?」
「平時自然察覺得到,可如今是在府里,南星他們都在外面,為夫又是同卿卿在一處,哪裡顧及得到旁的。」
這話倒不是容錦在扯謊。
這青天白日的在自己家裡,他又是同慕雲卿在一起,又正準備做點「有辱斯文」的事,自然不會設防,再加上紫芙沒有殺意,他也就沒有注意到。
誰知一時不察,就鬧出了這樣的事情。
容錦一邊解釋,一邊還在不死心地試圖拉扯慕雲卿的衣裳,可惜她這會兒是真的沒心思,一瞧見他就不自覺地想到方才那一幕,還是臊得想一頭扎進被窩裡去。
見她「寧死不屈」,容錦也不能真的將人捆了綁在榻上,只好由得她去。
不過她這幾日都在為了陸成歡的事情忙碌,夜裡一直冷落他,未免自己把持不住,容錦便索性去前院書房處理事情了。
他前腳走,後腳慕雲卿便將秋桑喚了進去問話。
「紫芙呢?」慕雲卿知道紫芙臉皮薄,被容錦那樣呵斥怕是心裡會不舒服:「是不是偷著哭呢?」
「……沒有,王妃不必擔心。」秋桑知道慕雲卿待她和紫芙向來上心,自是不想她因為這點子小事憂心思慮,遂撒了個謊稱:「這兩日您一直因為成歡小姐的事操忙著,想來都沒吃好睡好,是以奴婢讓小廚房做了幾道您素日愛吃的,紫芙恐她們做得不仔細,親自去盯著了,您放心吧。」
「那就好。」
得知紫芙沒有因此悶悶不樂,慕雲卿這才安心。
她是活了兩輩子的人,見的人多、經歷的事情也多、遭到的背叛更多,秋桑和紫芙是打小和她一起長大的,上一世她們便沒能得到善終,紫芙在陪她上京的路上染病離世,秋桑為了不讓她和親北齊曾想暗中換下她、替她出閣,結果被侯府的人發現也丟了性命,是以今生她也想好好護著她們。
這也是她當初為何會順著那個假的沈琴芳的意思讓她們作為陪嫁跟她嫁來王府,她想給她們尋一個好人家,看著她們風風光光的出嫁,過上安穩的日子。
她冷眼旁觀,覺得容錦身邊的護衛就很不錯,尤其是白蘇,相貌堂堂,行事穩重,是個好夫郎的苗子。
最重要的是,他是容錦的人,有這層關係在,她相信他可不敢虧待了秋桑或是紫芙。
當然了,這只是她自己在這合計,這樣的事還得看緣分,要叫他們彼此情投意合,心甘情願才是。
慕雲卿這邊為秋桑和紫芙打算長遠,可惜她們並不知情。
至晚膳時分,秋桑和一兩她們在房中伺候,並不見紫芙的身影。
擺膳時,一兩忍不住和秋桑小聲嘀咕:「紫芙姐姐還沒好啊?」
「……她這會兒不過來也好,免得王妃見了她想起白日裡的事情,倒不好意思。」秋桑話雖如此說,但心裡也忍不住犯了合計,她給紫芙送去的飯菜紫芙一口沒動,顯然是還在鬧情緒呢。
慕雲卿性子靦腆,被丫鬟撞見那樣的事自然不好意思,是以這會兒見紫芙沒來伺候只當對方是恐自己害臊,因此並未說什麼。
容錦待慕雲卿身邊的人一貫算是寬宥,何況媳婦都沒說話,他自然不會置喙。
只待吃過飯,他將下人往外一趕,便摟著香噴噴的小媳婦開始膩歪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
慕雲卿小日子來了。
見容錦轉瞬間黑掉的臉色,慕雲卿明知不應該,但還是笑出了聲,甚至仗著他這會兒不能將她如何,窩在他懷裡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雖然沒有證據,但容錦還是覺得她在挑釁。
惡狠狠地在她頸間咬了一口,他意味深長地威脅道:「七日,七日後,有卿卿受的!」
聞言,慕雲卿嚇得縮了下脖子,琢磨著自己這會兒再斂起笑容會不會太晚了。
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小腹隱隱墜痛,難受的她直流冷汗,容錦叫人拿了湯婆子來擱在她腳底下,又往她懷裡塞了一個,可惜收效甚微,她還是蹙緊了眉頭在榻上翻來覆去的。
她藥也喝了,但遲遲未見效果。
容錦守在榻邊眉目陰沉,隨時隨地要殺人泄憤的樣子。
慕雲卿深知他的性子,恐他脾氣上來又為難一兩他們,便扯了扯他的袖管,輕聲道:「你陪我躺一會兒就好了。」
「卿卿……」
「是真的。」她微微斂起雙眸,纖長微卷的睫毛仿佛落了一隻琉璃蝶,聲音輕飄飄的,有氣無力的樣子:「我乏得很,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你別再惹我開口了。」
一聽這話,容錦果然不敢再打擾她,乖乖脫了靴子上榻,從後面將她圈進懷裡,手正好貼在她的小腹上幫她暖。
屋裡沒了動靜,一兩她們在外間伺候不禁鬆了口氣。
這夜本該是一兩和紫芙在外間上夜,但紫芙遲遲未至,秋桑恐一兩一人忙不過來便沒回去,但想著她昨兒夜裡就沒怎麼休息,一兩便強行將人推了出去,體貼地寬慰道:「秋桑姐姐放心吧,有主子在,怕是根本用不上咱們,即便真的有事吩咐,我一個人也能行,你快回去好生歇歇,明兒白日還得過來呢。」
「可是……」
「哎呀,別可是了,你快去吧,真要有什麼事還有青黛呢。」說著,一兩輕推著秋桑的背將人送回了下人房。
秋桑和紫芙住一間屋子,她回去的時候,正好看到紫芙將送飯的小丫鬟給趕了出去,小廚房做的精緻的點心撒得滿地都是,看得秋桑暗暗皺眉。
輕嘆了口氣,她俯身開始收拾,忍不住對紫芙說:「你如今這脾氣也忒大了,不過是被主子呵斥兩句,何至於此?今夜該你當值都不去了,萬一小王爺問起來,你這不是讓小姐難堪嗎?」
紫芙似被這話點醒,擰乾帕子擦了擦臉準備出去。
秋桑卻將人攔住:「誒,我不過說這麼個意思,這會子先不必過去,王妃小日子到了,剛歇下,一兩在那守著呢,你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晚點再過去不遲。」
「王妃的小日子到了?那……小王爺呢?」
「陪著呢。」
「陪著?!」紫芙顯然對秋桑的話感到意外:「可我以前聽府里的老嬤嬤說,女人家小日子的時候,夫君多是要避開的,說是什麼否則會不祥?」
「那位主子做事向來不管這些的,自是一切以王妃為重。」
「即便如此,難道他就不……」話至此處,紫芙不禁頓住。
秋桑收拾完地上的爛攤子又開始忙著鋪床,分神追問了句:「不什麼?」
「……沒、沒什麼。」紫芙搖了搖頭,神色略有幾分不自然。
簡單用了些吃食,她便去正房上夜了,路上不經意間聽到王府內的兩位老嬤嬤在閒聊,其中一位馮嬤嬤是康王府的老人了,王府之前沒有女主人,內院的事都是她在管。
只聽馮嬤嬤道:「這府里如今總算像個樣子了,不過呀,還是冷清了些,明兒叫人多挑幾個女孩子進府,要聰明機靈,模樣出挑的,安排去伺候小王爺。」
「是。」
「哎……這事也怪我,一早便該想到的,否則哪至於如今王妃癸水來了才發現那房裡沒人。」
「這話卻也不是,王妃不是帶了幾個陪嫁丫鬟來嘛,叫她們去伺候小王爺不就行了?」
「話是這麼說,但你瞧王妃好像也沒那個意思啊,不知是一時沒想起來還是如何,咱們將人安排了也算是給她提個醒兒,她若是個賢惠的,自然不會說什麼。」
「哎呦呦,還是您老人家有算計……」
後面她們又說了什麼,紫芙就沒再仔細聽了,去正房上夜的時候,她一整晚想的都是鄭嬤嬤的那幾句話。
至深夜,萬籟俱寂,一兩手撐著下巴坐在薰籠旁打著瞌睡,前腳還困得頻頻點頭,後腳忽然睜開眼睛,目光銳利地看向窗外。
須臾間,南星他們便與人交起手來。
慕雲卿好不容易睡安穩了,偏這會子有人來鬧,容錦不弄死他們才怪呢。
對方來勢兇猛,人又多,交手時招招致命,劍劍奔著容錦的心口刺去,好在他傷得不重,只是衣衫被劃破了,不偏不倚地露出了肩側的刺青。
恰在此時,金吾衛的人忽然趕到,瞬間扭轉了局勢。
之前睿王府就曾遭遇刺客,是以金吾衛夜間巡邏十分嚴密,他們本就是留意到異常才一路追蹤那些刺客來到康王府的。
金吾衛指揮使稽恆毫無意外地看到了容錦身上的刺青,雖然沒敢多瞧,但到底還是留了心思,尤其是在他提出幫容錦去宮裡傳太醫時,被容錦一口回絕了。
離開康王府,稽恆揮退手下之人,獨自拐進一個暗巷上了一輛馬車。
「啟稟睿王殿下,卑職看到了,小王爺身上的確有一處刺青!」
「什麼樣的刺青?」
「這……」稽恆話音一頓:「小王爺遮得太快,卑職只隱約看見似乎外有游龍,內有鷹紋。」
「龍?!」
「也有可能是蟒。」二者之間只差了一個爪子,電光火石間他分辨不清,恐容珩怪他辦事不力,稽恆忙解釋道:「天色昏暗,卑職沒有看清楚。」
容珩眯了眯眼睛,忽然從一旁拿出一早準備好的紙筆,按照稽恆所描述的繪了一張圖出來,隨即拿給稽恆看:「可是這般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