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長夏說的沒錯, 齊茂行這人的睡相的確是好得很。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蘇磬音一早趿著布鞋起來時,路過長塌,便看見了齊茂行正一動不動的平躺在榻上,若不是還有清淺的呼吸微微起伏, 面色也是白皙透亮, 簡直安靜的不像一個活人。

  說實話, 睡著的齊茂行看起來還是很養眼的,一頭鴉羽似的茂密黑髮枕在腦下, 只蓋了一層薄被子, 頭微微朝屋內的方向側著,在還帶了些昏沉的天光里,襯得他唇紅齒白,好像一下子小了好幾歲一般, 越發的眉目純良了。

  可蘇磬音看著他這幅純良無辜的模樣, 心下卻是一點兒好感都沒生出來, 甚至於,因為剛剛把她驚醒的噩夢,還反而生出一股濃濃的怒意。

  沒錯, 這個時辰, 連齊茂行都還安安穩穩的睡著, 她卻能這麼早的起來,當然是有緣故的。

  換了地方,睡的不安穩,固然也有幾分關係,但是更重要的,還是因為齊茂行這小子給她下的殘局!

  果然,日有所思, 夜有所夢,這人在晚上休息前,是不該生氣的,更不該把情緒憋在心裡去睡覺。

  她昨夜裡看在齊茂行命不久矣的份上,一句埋怨沒說,硬是忍著滿心的憋氣去睡了,結果這睡著的一整晚里,就硬是生生的夢了一整晚的黑白色棋子棋盤,還有齊茂行面目可憎的穿插其中。

  直到最後,她這明面夫君齊茂行,甚至在還在手裡拿了厚厚一本的棋譜殘圖,一頁頁的翻開,一份份給她講起了所有的破局之法!

  蘇磬音原本想要大聲叫喊阻止,卻是不知怎的,無論如何都叫不出聲來。

  攔都攔不住!不聽都不行!

  眼看著一本天元棋譜都要被他劇透完了,她實在是忍無可忍,沖了上去一腳把厚厚一疊的棋譜都踢飛了去,棋譜天女散花的紛紛落下,可那紙上的棋盤棋子卻都紛紛活了一般,一個個自個走動起來,繼續為她往下走!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一個激靈,終於從這噩夢中驚醒過來。

  啊,齊茂行這小子怎麼就這般過分!

  這歷歷在目的畫面一時間卻還消退不去,蘇磬音沉浸在剛才的噩夢裡,再看著眼前睡的安安穩穩的齊茂行,一時間便越發的氣不順了,恨不得和在夢裡一樣,衝上去一腳把他踹起來。

  這個念頭才剛剛升起來,長塌上,原本睡的安安穩穩的齊茂行,便像是被什麼扎到了一般,雙目一睜,整個人都猛的坐起,眸光似電一般,刺人的扎了過來!

  蘇磬音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很是嚇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冷氣,一時間都忍不住的連連後退了幾步。

  齊茂行面色冷酷的環顧一周,直到看見了面前被嚇了一跳的蘇磬音,也才從一瞬間,蓄勢待發的緊張里回過神來。

  奇怪,他之所以能這麼快起來,是因為感受到了要被攻擊的惡意的。

  齊茂行有點懵懂的看了一旁的蘇磬音一樣,一時間忍不住的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唔,一定是他廢的太久,五感都出了問題……

  畢竟,夫人待他這麼好,怎麼會有想要攻擊的惡意呢?

  想到這,齊茂行也徹底放下心來,像是從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收入鞘中,整個人都顯得溫和無害、甚至純良無辜起來:「啊,對不住,是我睡迷了,可是嚇著你了?」

  「你怎的起這麼早?是這兒睡的不安穩?還是出什麼事了?」

  蘇磬音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長長鬆了口氣。

  被這麼一嚇,她原本是要忘記昨夜裡棋局的事兒了,可偏偏齊茂行卻是偏偏又問起了她為什麼起這麼早?

  蘇磬音又忍不住的瞪她一眼,只氣惱道:「沒事,出去更衣!」

  更衣,其實就是方便,原本這屋裡的拔步床後頭,便專有一道夾壁放了馬桶的,且因是皇莊,還按著宮裡的規矩、內里舖了上等的香木細灰,時時更換著,並無異味。

  只是若只自個一個人就罷了,如今是和齊茂行這麼毫無遮擋的在一個寢室里住著,這麼就隔著一層床板,蘇磬音覺著的還是怪怪的,實在不太舒服。

  正巧這主屋裡,一名兩暗的兩間狹窄些的偏房,一間叫月白石青、連帶長夏三個人住下,剩下的一間還空著,蘇磬音便索性叫將洗漱方便的種種雜物都放了過去,權當是當成了一個衛生間來用。

  也正是因為這個,若要更衣,就還要出門一遭。

  只是……更衣就更衣,怎的還這麼大火氣呢?

  齊茂行眼睜睜的看著蘇磬音說罷之後,就氣呼呼的出了門去,一時間越發疑惑了起來。

  難不成他這明面夫人,還有起床氣不成?

  齊茂行抬頭看了看還有些昏沉的天色,覺得應當就是如此了,畢竟這會兒也的確是太早了些,估摸著,這也就睡了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對蘇磬音來說,才剛到標準睡眠時間的一半,可對齊茂行來說,就是雖略少了些,卻也還算是在正常範圍內。

  既然已經醒了,他也從來沒有再睡回籠覺的習慣。

  趁著這屋裡沒人的時候,齊茂行靠著自個的靈敏的耳力,一面留神著周遭的動靜,一面飛快站起身來,略微活動了一下腿腳。

  等到蘇磬音再回來時,看到的齊茂行,便已經套了一件寬鬆的燕局袍,腰杆挺直的坐在輪椅上,看見她之後,壓低了聲音:「天色還早,我出去轉一圈,給你熄了燈,再回去睡一會兒罷?」

  第一次發現明面夫人的起床氣還這這般大,如今住在一處里,他日後起來出門,都得更留心些才成。

  這麼想著,齊茂行的面上都添了幾分小心,卻是壓根沒有發覺到,諸如起床氣這些,放在從前,他一向覺著都是閒著沒事的人才有的矯情講究。

  如今只是換了做出的人,他便是這般前後不一,非但絲毫未覺多事,反而滿心裡,都只是想著如何才能避免,不叫她再這般不舒服。

  出去轉了一圈,徹底從昨晚的棋局噩夢裡走出來,蘇磬音倒也平靜了不少,對齊茂行的惱火也幾乎都消了下來。

  她抬頭看了看昨晚特意留下的一盞燭燈,只是有些睏倦的打了個哈欠:「唔,也不差多少了,也不礙眼,就叫它自個燃乾淨了罷。」

  時辰太早,三個丫鬟們都沒過來,銅質的大燭台足有一人的高度,就算是她自個,也得墊著腳尖才能將燭火吹滅。

  蘇磬音自個正困著,不太想去費這個勁兒,當然,這樣的高度,更沒想過叫不良於行的齊茂行去滅。

  齊茂行聞言卻是不甚在意的推著輪椅上前走了些。

  一旁的小案上還放了些消遣的茶果,是昨晚蘇磬音打棋譜時吃過的,齊茂行見狀,順手捏了一粒松子來,漫不經心的抬了眸,手腕微微一抖——

  伴著一道細微的風響,燭火應聲而滅,松子則是慢一步的跟著掉在地上,發出幾不可聞的掉落聲響。

  蘇磬音的腳步微微一頓,看著正巧滾到了她腳下的松子,又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燭台,停了幾息功夫,才有些遲鈍的意識到齊茂行這是做了什麼。

  反應過來之後,睡眼惺忪的她,都忍不住的睜大了眼睛。

  「這麼厲害的嗎!」

  這一手,當真漂亮的很,簡直與話本里江湖俠客似的瀟灑。

  齊茂行抬眼看到了蘇磬音面上的驚嘆,卻一點沒放在心上的模樣,只隨口道:「雕蟲小技罷了,你多試兩次,也能射的中。」

  蘇磬音懷疑的看他一眼:「怎麼可能?你這是從小練的功夫吧?練了多少年了。」

  齊茂行卻仍是堅持:「當然可以,若不然你自個試試。」

  為了證明,蘇磬音當真蹲身將腳下的松子撿了起來,後退幾步,還是比齊茂行更靠近了幾步的位置了,抬手一拋——

  當然離著十萬八千里的飛到了不知哪裡去。

  齊茂行便忍不住笑了,抬手與她示意:「是這樣,用手腕的勁兒就成,這麼近,胳膊不必動……」

  蘇磬音按著他的說法,空手甩了兩次,之後也從碟子裡又取一枚,對著已經熄滅的燭台,仍舊不怎麼當真的又射了一次。

  但叫她沒有想到的,這一次雖也未中,松子卻是落在了一旁相隔不遠的床柱上,且重重的打中之後,仍舊十分有力遠遠彈了出去。

  齊茂行見狀都忍不住有些驚嘆:「以未曾習武的人來說,你手上的力道已很不錯了!」

  蘇磬音雖不習武,但自小跟著祖父練字作畫,莫看不起眼,這卻也是一個十分需要手腕力氣的活。

  按著祖父的要求,她是在手腕一點點的懸著重物寫字練出來的,日久天長,自然是有些積累在身上的。

  齊茂行聽了她的解釋,也正色起來:「果真是各有不易,若是這樣,你這力道是盡夠了的,只要準頭提幾分,像這樣抬手滅燈的事,當真是輕而易舉。」

  抬手燈滅,這樣酷炫的舉動,蘇磬音上輩子裡,凡是看過武俠的人,哪一個沒有幻想過?

  蘇磬音當然也並不能免俗,尤其是得了齊茂行這個專業人士的這般鼓勵,加上方才又很是接近的射中了一邊兒的床柱,她自信心便不禁空前高漲起來。

  蘇磬音甩甩胳膊,鄭重其事的重新撿了幾枚松子來,屏氣凝神,又認真試了幾次。

  但或許是因為失去了剛才的平常心,這幾次的準頭,卻是連剛才打中床柱的成績都不如了。

  蘇磬音的眉心越蹙越緊,一旁的齊茂行卻像是比她還在意,開口指導了幾句,見沒有效果,便忍不住的上前來,朝著蘇磬音伸出手去:「是這樣,我帶你打一枚。」

  蘇磬音的心神都放在眼前的燭火上,也未多想,當真在他身旁半蹲下來。

  齊茂行這時也並無他意,見狀略微彎腰,右臂朝著蘇磬音虛虛攬過,伸手蓋了明面夫人的手背,抓著她的手指捏住松子,不急立即出手,只是帶著她甩動手腕,先記住出手的感覺。

  「你瞧,這樣,看著燭台,從下往上……」

  話音剛落,手下帶著她一個用力,松子應聲而出,伴著一道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雖未打中蠟燭,卻也是准準的打在了銅質的燭台上。

  「啊,中了!」

  這種感覺只叫蘇磬音的眼眸一亮,激動不已,回過頭來,嘴角也忍不住的露出歡喜的笑意來。

  這樣的笑意落在齊茂行的眼裡,只覺迎著剛剛亮了些許的天光,蘇磬音的一雙杏眸靈動至極,簡直像是什麼鳥雀的瞳,簡直亮的要將人心神都攝去一般。

  兩人原本就挨著極近,方才都是一心看著前頭時還不覺著,如今這麼猛的回過頭來,便好似是齊茂行將人摟在了懷中一般。

  發覺了齊茂行的出神,正在高興的蘇磬音也是忽的一愣,便也立即察覺出,這樣的距離簡直有些近的過分,實在是不太妥當。

  兩人正無言間,屋門忽的傳來了被推開的動靜,緊接著就是大丫鬟長夏,那特有的,帶了幾分蘇州口音的婉轉聲音:

  「二少爺,我們剛聽著您起了……」

  話音未落,踏進來的長夏便立即看見了眼前的一對兒明面夫妻,這會兒一蹲一坐,四目相對,手心交握,當真是說不盡的多情纏綿。

  長夏的腳步在門口停了一瞬,本已邁進了門檻的右腳緩緩抬起,往後收了回來。

  緊接著,「吱呀——」一聲,屋門便像是從未開過似的,又緊緊合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長夏(默默關門):我什麼都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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