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些詫異, 但回過神後,蘇磬音對齊茂行不打算回來的事,倒也很是理解。Google搜索
人在不需要顧忌之後,是會把之前承受過的壓力與不快都發泄出來的。
學生畢業之後會撕書, 社畜辭職前還有大罵上司老闆的。這還只是正常的壓力, 而齊茂行受傷之後, 在齊侯府經歷的這一件件事,比起求學工作來, 那更是完全不是一個層級。
更重要的, 是他這還不同於尋常的畢業辭職,齊茂行,這是眼看著都已活不得幾日了!
人在知道了自己的生命所剩無幾的時候,是作出什麼瘋狂事都不意外的。
更莫提, 齊茂行做出的事一點都稱不上瘋狂, 他只不過是借著出城治病的名頭不再回來而已。
如果換一個角度想一想, 就是實在被傷的狠了,在自個人生的最後一段日子裡,索性離開這個傷心地, 寧願死在外頭, 連自個家裡都回了。
如果這麼說起來, 那就當真是豈止一個悽慘了得。
這麼一想,蘇磬音回過神來,便好似齊茂行就打算這麼離家不歸的打算,壓根就算不得什麼一般,也立即恢復了一副很是平常的面色,點頭溫柔道:「嗯,在府里待了這麼久, 也該膩了,不回來也好。」
齊茂行聞言抬頭,頓了一瞬之後,也忍不住彎了嘴角:「我怕消息傳出去多添麻煩,才沒有提早與你說,還怕你知道要生氣,或者勸我回去,果然……」
果然,他的明面夫人行事,總是不同於尋常庸人。
並不是所有人,見著人這般一意孤行的與家族一刀兩斷,都能淡然處之,甚至覺著他合該如此,並無錯處的。
雖然後面這一句話沒能說出來,但蘇磬音卻也只是一笑:「我勸你作甚麼?」
說不好聽的,就侯府那些人,連齊茂行這個嫡親的孫子都選擇再不回來了,她一個外嫁進來,還是壓根不受寵的孫媳婦,難道還會有多捨不得不成?
要不是沒辦法,她早就想收拾包袱出去了!
齊茂行這一手乾的這般突如其來,在這之前連蘇磬音都沒有告訴過,她的行李都是他故意激將白月石青兩個收拾出來的,侯府里旁的人自然更不會知道。
雖說眼前這幾十架馬車排的一眼瞧不到頭的場景,著實是有些誇張了,但是府里的正經主子們又沒有送出來,沒親眼見著,自然就不知道。
外院門口的下人們雖見著了,但是不明情形,一時間也無人會記起將這異狀往回稟報,加上齊茂行這個二少爺的講究做派眾人都是早知道的,還有些見著這許多馬車,還在猶猶豫豫的,懷疑二少爺出門是不是就是這麼大的氣派?
因著這緣故,這樣將抱節居上下舉家搬走的大動靜,居然當真就這樣悄沒聲響,卻又速戰速決的辦成了。
直到這麼一排車隊都浩浩蕩蕩的出了城門,侯府里都沒有一個發覺不對勁,追過來問一嘴的人。
蘇磬音對此多少還有些不敢相信,齊茂行卻是早有預料一般,面色透著些冷然。
瞧著蘇磬音在馬車裡,還有些不安似的不停扭頭回望,他只平靜開口道:「放心,不會有人發現的,咱們走的是西角門,今日齊君行的生辰,凡是有些體面的,都去正門前頭待客了,剩下的,都不過混日子罷了,不會多事。」
蘇磬音回過身來,雖然她私心裡也覺著齊侯府的下人叫人心煩,但是這樣背後議論的事,也的確是不太好說出來,因此便只是讚嘆的抿嘴笑笑,說了一句套話:「府里以寬和仁義治家,有些小事難免就疏忽了。」
這個「寬和仁義」卻不是她說的,而是齊侯府里,從主子到下人許多都是這樣說,誰若是想要多管教一句,那就是不仁義的刻薄人了。
齊茂行又是嘲諷的冷笑一聲:「根子上就沒規矩,管不了罷了,說什麼寬和仁義來,不過哄哄外人。」
橫豎路上也是無事,齊茂行順勢,便也與她解釋了府里下人的情形。
齊茂行的祖父,也就是當初的老侯爺急公好義,在陪太-祖爺打天下時,一路就收留了不少窮苦的孤寡老弱。
等到天下已定,錦衣還鄉之時,十里八鄉便又投來了許多八竿子打不著的「本家親戚、」「舊日熟識」,雖說大部分有老侯爺搭把手,好好壞壞的都出去了。
但其中也有不少都實在沒法自立,亦或者覺著待在侯府里比去外頭更舒服的短見之輩,卻是寧願賣身為奴,索性都留了下來。
有著這樣的情分,原本就是不太管得起的,雖說之後也有再採買進來的官家奴婢,但有這麼一群人打下的「根基」,三輩子過來,又是血緣又是乾親,摻在一起,其間的情分派系,當真是一團亂麻一般,沒個三五日都理不清楚。
這麼一算起來,可不就是相當於養了一群碰不得的蛀蟲一般,
不妨其中還有這樣的淵源,蘇磬音倒是有些恍然,只是感嘆道:「老侯爺急公好義,自然是好心,哪裡會想到,日後還有這樣的後患呢。」
齊茂行眸子也垂了下來:「祖父英雄一世,只是限於出身,從未想過內宅里的事,也不是那般簡單的,也難怪外頭許多富貴了幾百年的世家眼裡,提起齊侯府,還只如泥腿子一般。」
這個蘇磬音倒是知道,她許久之前,便聽蘇老爺子講過古,祖父的水平,講起史來,那是又清晰又生動,當初聖太-祖起事,跟隨最早的,出身都低微些,便如齊老侯爺這般,打開頭只是一個打鐵的鐵匠,但是越往後走,投奔來的臣下們出身便也越來越高。
民間戲文里說的四公八侯,七十二將,其中,出身最差的,殺豬屠狗之輩也有,可若要說有根基的——
這麼說吧,幾百年的傳承都算是少的,傳的最久的,前朝的前朝還在的時候,人家家裡便已是數得著的權貴官宦了。
真正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族,
這樣的人家,看不起貧苦出省的同僚,自然也很是尋常,而當真輪起來,雖說如老侯爺這般的泥腿子,才是陪著太-祖爺一路走過來的老臣,但是當真到了開朝治天下的時候,不論地位還是能力,他們卻是一日日的落到半道跟上來的同僚後頭。
「祖父祖母當初只叫父親讀書,想來多少也與這事有關,雖是武將得來的天下,天下太平之後,武將終究是不如文臣的。」提起這事來,齊茂行的面上也難免有些落寞。
蘇磬音聞言卻只是搖了搖頭:「祖父當初便與我說過,居安思危、處平備亂,不論什麼時候,武將兵士,才是這天下的底氣與屏障。」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罷了,若只是一味眼熱旁人的風光,卻連自個的根本都忘了,那才是捨本逐末。」
她並非全然安慰齊茂行,而是當真就是這麼想。
天下太平之後,漸漸叫後輩子弟轉到文路上,這話說的沒錯,可那也得一步步來啊。
人家世家裡在讀書上頭是什麼樣的根基底蘊,齊侯府呢?
公爹齊侯爺就別說了,說白了,一事無成的清談文人罷了,即便是已經很「上進」的大少爺,一個十七歲的秀才舉人,莫說那等延綿幾百年的世家了,就算在她蘇家,也就是差強人意罷了,都算不到後輩里出挑的那一撥。
老太太老侯爺這也有些太著急了,要轉的道路還一點頭緒沒有呢,自個的根基都是先撒手撂了個乾淨,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得了蘇磬音這樣的回答,齊茂行的眼神也亮了起來:「你也是這麼想嗎?我也是從小便覺著有些不對,只是卻不如蘇老爺子說的清楚。」
「其實天下太平這話說的也不對,境內雖太平,可邊疆戎人卻是從太-祖之時,便已是心腹大患,開朝之時天下初定,要生養休息,不宜在大動干戈,當今陛下又天性仁善,又不願動武。」
「戎人近年來愈發囂張,太子殿下胸懷大志,送我從軍就能看得出來,不必太久,邊關必有一戰!」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若我不是被府里叫回來,待在關外,戰場殺敵,實實在在的拼出一身功名來,這才算是不辜負這一身的本事!」
不論何時,自信的人總是引人注目的。
齊茂行說起這一番話時,脊背挺直,眸光閃亮,只如一支剛剛出鞘利劍、寒光閃閃,渾身都帶著一股一往直前的精神銳氣。
可聽著這一番話,蘇磬音的目光,卻又忍不住的落在他已廢的雙腿上。
這一番話說的越是鬥志昂揚,未來可期,眼下這雙腿殘疾、時日無多的現實便越是顯得清晰且悲慘。
蘇磬音緊了緊手心,轉過目光,盡力調整自個的表情保持正常與平靜,不露出諸如可憐惋惜的神態。
幾息功夫之後,她輕輕點頭,溫柔應和道:「皇天不負有心人,你原本就天賦異稟,又不論寒暑,日日勤勉,一定可以的。」
聽著這話,齊茂行的面色便也越發明亮起來:「你若不走,待我靠自個得的軍功得爵開府,府里絕不會有這些麻煩瑣粹,想要如何,都憑你自個做主。」
蘇磬音聞言頓了一瞬,只是緊接著,心中想到了她這明面夫君如今的現實,卻是終究沒有說出什麼旁的話來。
她微微笑著,面上滿是一派純粹的期待與欣賞:「那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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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沒有細問,但當真走起來,蘇磬音才發現他們要去的,太子殿下的皇莊,距離京城的距離並不算近。
他們用過早膳上午出門,晌午時,就停在半道上就地起灶,燒了些熱水,配著吃了些不麻煩的冷食,之後一刻不停的繼續上路,當真到達目的地時,便也已是日暮時分。
時辰實在是不早,加上在馬車裡整整顛簸了一路,蘇磬音下車之後,都沒心思多看莊子外頭的景致,只是渾身發酸的一路進了大門,只想著早些進屋坐下來。
前院沒來得及細瞧,匆匆幾眼,只看見了院外植著闊葉的美人蕉,又擺了各色盆景,西側還有一方花架,只是不知道是已死了還是種的花不到時候,這個時節還是滿架乾枯。
雖因並不常住的緣故,有些疏於打理,但到底是太子殿下的莊子。
進了主屋後,也能看出當初莊子上人的用心,屋裡的裝璜家俱都用的上好的梨木清漆,雖都不是新的,但因是上等的木材,加之收拾清掃的乾淨仔細,卻反而因此顯得圓潤透亮,襯著透著種歲月靜好的閒適之感。
後頭跟著的馬車都依次在院外停下,丫鬟下人們忙著搬行李下來,清掃收拾,長夏先去翻了幾支蠟燭來,一一在屋裡四處點上,好看的清楚的些。
石青先擰著帕子將床榻四處都一一再擦一遍,月白則是先叫人抬了裝著鋪蓋被褥的箱子進來,打算先收拾好床榻,三個貼身丫鬟只忙得團團轉。
直到發現月白石青兩個,竟是和齊茂行的丫鬟長夏在一起忙碌著,蘇磬音忽的發覺到了什麼不對。
來之前她一直沒有留意,直到這會兒在立在這屋裡,才忽然意識到了一個之前忘了的問題——
之前在抱節居里有木槅扇隔著,他們可以一分兩半,互不干擾。
可這莊子上,好像,是只有一間寢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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