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團圓之夜
「這孩子,就一直是這樣纏著你不成?」
德音居內室,齊茂行的眉頭皺的死緊,只是盯著正窩在蘇磬音懷裡,睡得香甜的小齊嵇。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剛才還被他舉在頭頂,樂的愛若珍寶一般的小兒子,這會兒在他眼裡,就似是化為了什麼礙事的累贅一般,目光里滿是嫌棄。
蘇磬音看著他這模樣,心內好笑:「這是什麼話,誰家一歲多的孩子,不愛膩著娘親的?」
齊茂行卻有些不高興:「那也不能一整夜都非要你抱著啊!奶娘嬤嬤們都不當差不成?」
「小聲!我剛哄睡了的!」
蘇磬音瞪他一眼,壓低了聲音:「奶娘嬤嬤和親娘能一樣嗎,咱們嵇兒,已是少見的聰明懂事,知道體貼人的,只是夜裡想與親娘一塊睡了,你還想怎麼著?」
說著,蘇磬音又看齊二還是眉頭緊皺,想著他離家這許久,好不容易回來,想要與她親近說話也是難免,便又不禁軟了口氣,哄孩子似的:「好啦,我要現在挪動,孩子要醒的,你先去外間歇息洗漱,等再過多半時辰,嵇兒睡的沉了,我悄悄起來就去找你。」
「你當我是為了自己不成?」
齊茂行便有些低落似的,垂了頭,挨在蘇磬音耳邊低低道:「小兒事多,你白日要去宮中當值,回來還要看著學堂,再這般夜夜照顧他,身子如何撐得住?」
這話一出,蘇磬音輕拍嵇兒的手心就是猛地一頓,一時間竟連喉頭都有些發哽一般。
剛剛相知相戀,便要送夫君從軍遠行,兩年來,懷孕、生子,一個人養著孩子宮中府外來回奔波,諸多瑣碎,處處繁雜,秋冬春夏,日復一日,其中的辛苦,若真說起來,只怕一天一夜也未必能訴完。
可是齊二卻也不是出去遊山玩水的,刀槍無眼,沙場的兇險,又何止比她辛苦百倍?
這兩年來兩人的通信雖從未斷過,但蘇磬音卻一個字都未叫過苦,送出去的信里,全都是些叫人讀起來便忍不住會心一笑的日常瑣事。
單從信里看去,她這兩年懷的安穩、生的順利,嵇兒結實、學生聽話,外頭齊侯府安生並不來找麻煩,宮中娘娘慈愛,陛下照顧,幾位公主也都是天真良善,當真是處處順遂,再沒一點不滿意的。
比起自個的辛苦不易叫齊二忽視,她更擔心影響了從軍征戰的齊二,叫他出了什麼閃失。
再沒有什麼比太太平平的回來更要緊。
但也正是因為自個從未提過,絲毫沒有預料的緣故,這麼猛不迭的得了齊二一句關心,反而叫她生出了一股猝不及防的委屈來。
當然,也只是一瞬罷了,蘇磬音原本也不是那等傷春悲秋的性子,經了這兩年,便更不會輕易流淚,她緩緩吸了口氣,雖說聲音還有些發澀,面上卻還帶了微笑,只一句嗔笑:「你還知道我辛苦,那我這兩年的辛苦,也不算白受了。」
聞言,齊茂行神色更軟,他輕輕搖頭:「只輕飄飄一句話,如何抵得過你這許多操勞?」
說罷,他目光轉向床頭睡得正酣的圓乎乎兒子,也帶了幾分笑似的:「這兩年,我都不在,叫你一個連生帶養,如今我回來了,這嵇兒便只交給我罷!」
蘇磬音一抿唇,心下欣慰歡喜,口上只道:「只說得好聽吧,還只交給與你,只這夜裡睡覺就離不得人,我現下一起來換個人,你兒子就要哭呢!」
齊茂行略一挑眉,他這兩年在邊關磋磨,原本白皙至極的膚色都吹的黑紅了些,便顯得整個人都老成了不少,只這訝然的神態一出,卻還是從前熟悉的少年意氣:「這小子這般警醒不成?
睡成這幅模樣,還要睜眼瞧瞧身邊是不是換了人?」
蘇磬音愛極了他這劍眉星目的模樣,聞言雙眸彎彎:「那倒也不是,這孩子不必睜眼,也不知道他哪來的本事,我若只是下床喝茶更衣,時間短些還無妨,若是長久不回來,或者半道換了身邊換了旁人,他迷迷糊糊的也能驚醒哭鬧起來,靈得很!」
齊二便是一笑,很有把握似的:「哪裡有那麼邪乎,照你這麼說,沒睜眼看,那嵇兒便是像我,靠鼻子聞著不是你的味兒了。」
「盡胡說,我有什麼味兒!」
蘇磬音白他一眼。
「不信你起來,試試這樣兒這小子可還會察覺?」
齊二一挑嘴角,伸手從木屏上拿了蘇磬音剛換下的外衫與斗篷,示意她慢慢往旁邊挪動,一邊兒拿衣衫斗篷團成一卷,占住蘇磬音剛剛躺下的地方,一面壓了聲音,低低的道:「說不好,有奶味兒,有墨香,蘭草的香味,該是你用的頭油或者面脂……」
最後,他一點點挨近,鼻尖幾乎貼在了蘇磬音的面上,他微微歪頭,似有似無的挨在她的唇畔,一觸即分:「還有酒味,桂花釀,可是才飲了酒?」
蘇磬音渾身一僵,一股熱流砰的一聲從胸口徑直衝到臉上,分明只是再綿軟不過的桂花酒,後勁兒卻像是如今才上來一般,只燒的她面頰通紅,連呼吸都不會了。
偏偏齊二這個小子卻不知是不是故意,蜻蜓點水似的,說罷便又退了幾分,一本正經道:「喝了多少?
你一向量淺,還是要小心些才是。」
蘇磬音暗暗咬牙,只是慶幸嵇兒睡得著,屋裡早已滅了大半燭火,只在帳外留了一燈如豆,不是細瞧,應該也不會暴露。
她扭過頭,有些惱怒:「隔了好幾個時辰,牙都刷過了,這也聞得出來,你是狗鼻子不成?」
被比做了狗,齊二卻一點不怒,反而悶悶的笑著,貼著蘇磬音,幾乎都能感受著他胸腔的震動:「我不單鼻子好,記性也好,我還記著,之前在溫湯莊子上,你一貫用的牙粉都是薄荷味兒的,今日倒變了,唔,這個味兒倒是少見,你叫我好好嘗嘗,可是沉香?
還是茯苓?」
蘇磬音這次是確定齊二就是故意調戲了,她杏眸一瞪,只氣的一把就拽了他的耳朵:「一樣的牙粉,你剛才沒用不成,在這兒跟我裝什麼樣!」
齊二忙不迭低低討饒,蘇磬音還有些生氣:「我看你是在外頭學壞了,一去這麼就,好容易回來,就只會逗我!」
聽著這話,齊二作勢掙扎的動作卻是一頓,他低了頭,將頭臉埋在了她的脖頸之間:「是啊,實在是太久了……」
因為窩在肩頸中,這聲音悶悶的,只聽得人心內發沉,蘇磬音便也不禁輕拍拍他的肩頭,只安慰道:「好在你也太太平平的回來了,往後再回過頭來看,兩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齊二伸手,緊緊的將她抱著,久久無言,直叫蘇磬音都有些疑心他是不是太累就這麼睡了,半晌,懷中方有聲音傳來,夢囈似的:「磬音,我實在是想你……」
蘇磬音聞言,手下的動作就越發柔和。
「磬音,我自幼習武,十四從軍,原本以為,我是什麼都不怕的,出門之時,我還滿心想著,這次出征,定要為你得個爵位回來。」
齊二動了動額頭,聲線低啞:「可這一次,我運道卻沒有上一次好,出師不利,第一遭戰,便中了一箭。」
蘇磬音渾身一僵,雖知齊二最後無礙,但聽著這話,心下還是不自禁的一緊。
「那一箭中的兇險,軍醫為我拔箭時,我心裡便想,若是當真就這麼死了,侯府里,父親祖母不在意我,我也不記掛他們,陛下自是會惋惜我的性命,給我死後哀榮,好在泱泱大朝,沒了一個齊茂行,總是不缺英勇忠貞之將,可是磬音,你要怎麼辦?」
「人走茶涼,沒了我在,侯府可會來人欺辱你?
學堂里有宵小作亂靠誰震懾?
還有蘇家,雖說大哥與岳父都是賢良君子,可事有萬一……」
蘇磬音的喉嚨發澀,她微微張口,原想說些什麼,可嘴唇翕動幾下,竟是沒能說出聲來。
「他們又不通你心意,說不得就為了名聲要逼你守節,又怕你再遇不著可托之人,不如守節,可他們再胡亂找一個人家逼你另嫁,一想著這個,我的心裡又疼又恨……」
「怎的不疼死你算了!」
蘇磬音終於回過這口氣來,她的眼眶通紅,一把推開懷裡的齊二,抬了手想要狠狠給他一下,到底又不捨得,最終只撫摸一般:「顧得上尋死這些有的沒的,怎麼的不知道趁著傷勢回京來!怎的也不給我來個信!」
說到最後,語氣已有些哽咽。
「噓——」齊二連忙搖頭,伸手安撫著嬌妻,示意莫要吵醒睡在一邊兒的嵇兒。
蘇磬音的話頭一窒,可到了這個時候,便多少顧不得兒子醒不醒了,她微微吸一口氣,拉著齊二,控制自個儘量輕緩的從床頭下來,再將床帳放下,一轉臉,便揪了他的衣領面色嚴肅:「傷在了哪?
讓我看看!」
齊二不妨一時失言,倒叫蘇磬音這般在意,心下有些後悔,更多的還是感動。
近兩年過去,中的箭傷自是已大好了,但到底痕跡還在,齊茂行也不願再叫她平白擔心,當下躲閃著繞了一步,伸手一攬,便結結實實的將懷裡的姑娘抱了起來。
「早已好了,你瞧,一點毛病沒有!」
這樣的姿勢,胳膊都蜷在了齊二的胸前,想再揪衣裳,就一點沒法兒使力了。
蘇磬音還想掙扎,齊二故意使壞,一用勁,將她往上一拋,再險險抱住,只閃的蘇磬音一聲低呼,自然,越發沒餘力再去扒他的衣裳瞧什麼傷了。
「你!」
叫他這麼一鬧,蘇磬音滿心無奈,卻又彎了嘴角,低聲道:「你先放我下來,忙了一路,你不累嗎!」
齊二聞言非但不放,反而愈發來勁兒似的又將她顛了幾顛,又將她換了個姿勢,正面對著自個,笑嘻嘻道:「不累!」
雖說分隔兩年,但細論起來,他也還不到二十,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更莫提抱著的還是心心念念,想了兩年的嬌妻,這麼點分量算什麼,叫齊二自個說,只覺著就這樣抱上一夜都是小事一樁!
膩了半晌,還是蘇磬音求了饒:「好了,別鬧了,嵇兒還睡著呢,一會兒該醒了。」
齊茂行抬頭朝床帳那邊瞧了一眼:「嵇兒睡得好好的呢,不信我我帶你去瞧。」
說的隨意,行動間還是放緩了動靜,只將帳子微微挑起一隙,往裡看去。
齊二說的法子竟像是當真有了用,嵇兒閉著眼窩在娘親厚實的斗篷中,一點沒有驚醒的跡象,只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到了什麼,小眉頭緊緊皺著,滿面嚴肅,只是放在他這虎頭虎腦的小模樣上,就顯得格外惹人笑。
為人父母,瞧見了這一幕,總是忍不住生出滿腔慈心。
夜色之中,月光似水,蘇磬音倚在齊茂行的肩頭,靜靜看著面前輕輕起伏、睡得正香的兒子,只覺自個心下也如今日的明月一般,溫馨且靜謐,一時間,只覺此生無憾。
偏偏在這個時候,身後的齊二忽的在她耳邊低聲道:「你看這小子睡得一呼一呼的,像不像一隻小豬仔?」
再多的歲月靜好,也叫這一句話毀了大半,蘇磬音一個失笑,險險忍住了瞪他一眼:「我可記著了,往後等嵇兒長大了,非得告訴他不成!」
齊二洒然:「告訴就告訴,當爹的,還怕兒子不成。」
蘇磬音一窒,她倒忘了,在這個地界兒,父對子,是有絕對權威的,多得是訓兒子和訓仇人一樣的老子,的確是不用怕兒子不高興。
雖然夫人未開口,但齊茂行的天生敏銳卻並沒有丟,話一說完,他便也立時察覺到了蘇磬音隱藏在沉默下的不高興。
愣了一瞬,他便也立即猜到了緣故,回過神,他伸手拉過蘇磬音手心,神色真摯:「磬音,你莫惱,我在侯府長大,自個知道其中滋味,往後也定然不會成為侯爺那樣的爹。」
提起過往,蘇磬音的神色也立即溫柔下來,安撫的緊緊手心,只溫聲笑道:「你便是想如侯爺一樣也不成,別忘了,往後咱們家裡可有我看著呢!」
齊茂行聽罷,便也忽的笑了。
這般的夜色里,眸子都閃出了熠熠的光亮:「是,磬音,我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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