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聞言大驚,對著長夏喝了一聲:「你敢!」
長夏也確實有點不願意去。Google搜索
她原本就是李氏挑出來送與二爺的,算是有一份賞識之恩,按著原本的打算,她若是日後當真能成了二爺的屋裡人,也得靠著太太的顏面,聽從太太的吩咐的。
雖然這會兒這個安排是用不著了,太太也明擺著放棄了她這枚棋子,但她一個買來的丫鬟,平白無故的,誰會想得罪太太?
長夏正琢磨著是不是先姑且應下,一會兒去三姑娘那隨便拿兩件不用的應付過去,便看見二爺側過身來,眸光淡淡的又補了一句:
「可盯著仔細些,找夠了就都是你的,找少了,我也只叫你補回來。」
長夏心裡又是猛地一跳,三姑娘那邊借去的東西,她是知道個大概的,若是都給了她,那是實實在在的天降橫財。
雖是著實得罪了三姑娘與太太,但能換來這麼多壓箱底的銀子……
像是看出了長夏的猶豫,三姑娘想到自個那許多物件首飾,就急的眼眶通紅,又拉了李氏:「娘親……」
李氏當然也是著急的,她出門時家裡人沒給她備嫁妝,之後卻是動不動就上門來與她要銀子,有老太太在,她又不掌中饋,手裡能有多少銀子?
少不得,也會從女兒這頭多少拿一點。
到底錢帛動人心,聽著這話,李氏焦急之下,便也難得的聰慧一回,知道齊茂行這個繼子已是破罐子破摔,越發惹不起了,便立即將目標放在了蘇磬音的身上:「磬音,你素來都是聽話的,也勸勸茂行,怎麼能和自己妹妹這般計較?」
齊茂行可是活不了幾日了,蘇磬音往後的日子還要靠她這個婆婆的,她都開了口,蘇磬音哪裡敢不應!
連李氏都能想明白的道理,齊茂行心下自然也清楚的很。
連生父繼母,甚至祖母都像是已然放棄了他,更何況蘇磬音這個表面夫人?
齊茂行微微垂眸,他根本就不指望蘇磬音會為他不顧自個,因此神色更加冷漠下來,只等著她開口。
蘇磬音的確是開了口,她轉過身,對長夏說的細聲細氣:「院裡的東西,原先都是你陽春姐姐管的,你若不清楚,便請陽春姐姐回來一趟幫幫忙,也免得你一個人遺漏了。」
蘇磬音看出了她的顧忌,這話便是給她出了主意,你一個人惹不起,多來幾個還不成?太太的體面在府里原也有限,有齊茂行給你撐著,真金白銀在前頭擺著,哪一個請不來?
長夏果然眼前一亮,答應一聲,一轉身,風一般的疾步跑去。
齊茂行在這話里猛地瞪大了眼睛,他抬起頭,看著身邊低眉垂眼,還和以往一樣裝的滿臉和順的蘇磬音,一時竟有些回不過神來。
有李氏母女與祖母的前車之鑑在前,他對蘇磬音原本並無指望的,但是也正是因著並無期待,這麼一副突如其來的照拂,卻反而更顯難得珍惜。
不易察覺的,他一路都挺得直直的脊背,這時便緩緩的放鬆下來。
若是平常時候,他受了旁人的相助照顧,定然是要道謝回報的。
但是對著蘇磬音,又是眼前的這般情形,他一時不好多言,便只在心內默默記下,打定決心日後必要設法報還。
齊茂行這樣毫無徵兆的飛來一筆,只叫李氏與三姑娘都是又急又氣。
偏她們又毫無辦法,眼看著長夏的身影早已跑的看不見了,指不定這會兒都已經尋著了陽春,手腳再快些,說不得都已經翻起了她的東西!
一想到這,便再顧不得留在這與他們多說,只留下一句忿忿的狠話,便也相攜著朝著三姑娘的小院匆匆而去。
齊茂行當然不對在意李氏母女的言語,他的表情冷漠,重新抬頭,看向了面前祖母的陪房,袁嬤嬤。
「二爺……」
不知道是因為李氏的前車之鑑,還是齊茂行此刻的眼神太過冷峻,方才還振振有詞的袁嬤嬤,竟莫名的覺著有些心虛。
齊茂行面無表情,他並不能斷定祖母是在故意對他避而不見,但既然沒有斷定,他便只當祖母是當真犯了頭疾,這時是真的睡下,並不知道他來罷了。
這麼想,不單單是為了祖母,更是為了他的心安。
作出這般打算之後,他便像是有些累了,低聲道:「等祖母醒了,勞嬤嬤代我傳個話,便說……我不過皮肉傷,並無大礙,還請祖母保重自己身子為上,千萬不必牽掛我,也不必為了我與父親置氣,攔著大爺回來。」
老太太有沒有為了他與侯爺置氣,袁嬤嬤是再清楚不過的,聞言眼神躲閃,幾乎有些慌亂的連連應了。
齊茂行見狀越發沉了目光。
雖然說完了自己打算的話,但眼下這情形,卻又與他預料的差了實在太多。
對著這般的祖母與袁嬤嬤,齊茂行只覺滿心艱難,,自個將輪器轉回了離去的方向。
這輪椅乃是當初老侯爺最後幾年用過的,用料很是結實,齊茂行傷毒未愈,又是第一次用,雖不至於轉不動,卻多少也顯得有些費力。
蘇磬音見狀,順手就幫了一把,同時還不忘轉過身,笑眯眯的告了辭:「妾身先送夫君回去,嬤嬤放心,妾身一得空就過來說清夫君身子如何,必不會令老太太白白擔憂。」
齊茂行聞言一頓,餘光瞧見袁嬤嬤聽了這話,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說不清是嘲諷還是悲哀的抬了嘴角,再不多言,只是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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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目送著二爺下了迴廊,滿面不安的袁嬤嬤方才匆匆回了屋內。
她低著頭,放緩了步子行到閉目養神的袁老太太身旁,一時有些摸不準的模樣,低低的叫了一聲:「老太太?」
老太太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清明:「茂行走了?」
「是。」袁嬤嬤站在一旁,將方才屋外各人的言語表現都一一說了一遍。
說起齊茂行和李氏母女的衝突時,老太太神色不動,手下一下下的轉著老佛珠,滿面嫌惡的撇過臉,多聽幾句都嫌污了耳朵的模樣:「一對蠢物。」
等到說起二爺時,轉動佛珠的動作就明顯遲鈍起來。等到袁嬤嬤說到「二爺囑咐您,千萬不必多牽掛,也不必為了他與侯爺置氣,攔著大爺……」時。
老太太的手心猛地一緊,滿面悲色的合了眼,一滴濁淚,便無聲的順著眼角深深的褶皺浸了出來。
見了老太太這幅模樣,袁嬤嬤反而鬆口氣一般,拿了帕子呈上去:「二爺帶著傷處,還擔憂著您著急特意過來了,您這又是何苦呢?」
「茂行是個好孩子,這話,只聽你說,我就是心抓似的疼,再親耳聽茂行說起來,我如何受得住!」
袁老太太側過頭,話里滿是真心實意的惋惜難過:「聰明懂事,又投殿下的眼緣,隔著七八歲待他如親弟弟一般,原是最合適不過的……怎麼就!」
二爺長在五福堂里,但以袁嬤嬤的輩分與資歷,又何嘗不是長在袁嬤嬤的眼皮底下?
袁嬤嬤雖為下人,但因著心頭一絲不忍,到底還是沒忍住又開了口:「您怎得也不攔一攔侯爺呢?二爺這才傷了幾日,也不是就等不得了……」
老太太聞言,卻像是被戳中了什麼一般,猛地坐起身,神情凌厲:「夠了,你我是等的得,宮中等得?殿下等得?」
「天大的一份從龍之功,沒了茂行,再沒旁人填上去,侯府可能等得?」
袁嬤嬤聞言一愣,不等開口,老太太卻猛地坐起,咬緊了牙關:「當初我堵著一口氣,硬將那幾個小婦養的掃地出門,就是不許他們沾侯府一點!可偏偏剩下一個親生的通兒,卻是個只會掉書袋的廢物!我與他老子一輩子體面蔭封的官職,生生的叫他辭了!開朝時四公八侯,七十二將,在這盛京里,沒了實權,頂著一個空爵位算個屁!」
「當初侯爺在時,在太-祖跟前是什麼體面?那是府里是什麼光景?幾十年,幾十年,我眼看著我與老爺一手打下的侯府一日日往下敗落,我夜夜睡都睡不安生,一閉上眼就怕自個到了下頭、見了老爺再抬不起頭!」
「好容易我的姐兒爭氣,在宮裡母憑子貴,封了中宮,得了太子,孫輩里又有了茂行聰明伶俐,我原想著,我原想著……」
說到這時,老太太已是氣的手心發顫,語帶顫抖,仔細看去,連濕潤的眼角竟都有些隱隱抽動。
袁嬤嬤見狀嚇了一跳,她在五福堂里伺候了幾十年,當然知道老太太這頭風的毛病,一旦大怒大悲,就必是要犯的。
她伺候的久了,也自然能看得出,老太太剛才在眾人面前鬧那一場頭疼,不過是半真半假,借著躲避接大爺的話頭罷了,可眼下這神情,卻是實實在在當真疼的厲害了!
頭風這症泛起來不是好受的,尤其袁老太太年事已高,看著就更是厲害。
袁嬤嬤忙著去取了嗅糊藥膏來,老太太分明臉色都已疼的發白,可口中還在低低的念叨著,仿佛是與誰解釋:「不成的,府里等不得了,殿下自小就聰慧,單憑著自個在那深宮裡越過一串的兄弟得封太子,就不是那等會顧念親戚情分的性子,若是侯府無人無力,就算是親外家他也不會另眼相待。」
「趁著茂兒護駕的功勞還在,將君行送過去,太子殿下便是不念外家情分,只看著茂行的命,也要將扶他一把,這時候立住了,日後殿下登基了,那便是潛邸跟出來的股肱之臣,若等茂兒,人走茶涼,什麼都遲了,等不得的……」
「是是是,太太您說的是!」袁嬤嬤剛來伺候時,當今的侯爺還沒大婚,老太太還是叫太太的,這會兒著急起來,就將舊時的稱呼提了起來:「太太,咱們不說話了,您閉上眼,我給您揉上凝神的藥膏子。」
老太太也不知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頓了半晌,果真閉上了眼睛。
這位曾與老侯爺起於微末的老太君緊緊攥了佛珠,聲音越發低微,神色卻已經恢復了平靜:「茂兒可憐,我知道,只我如今病的厲害,不中用……等君行回來了,我的病也好些,我再收拾李氏,好好瞧瞧茂兒,鴛鴦館的吳家表妹,茂兒喜歡,我送到他眼前,再不叫他受委屈……」
對著疼的額角都滲出了冷汗的老太太,袁嬤嬤心裡的不得勁兒便也漸漸消了下去,她手下輕緩,聲音里也帶了一絲酸澀:
「二爺孝順,定然知道您的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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