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直指邊城虎翼飛
又停了數日以後,四月底,公孫珣正式班師轉回幽州腹地。
也確實該走了。
畢竟,公孫大娘以及趙苞的到來,意味著遼西這裡將有人主持軍政大局,而公孫大娘更會在此處停留多日, 以確保近二十萬烏桓、雜胡人口最後是收編到了自家寶貝兒子的口袋裡……對此,公孫珣付出的代價,則是將兩個年長一些的兒子暫時留在了趙苞身側,雙方約定,等到入秋之後,公孫定和公孫平才會隨著他們的祖母一起折返昌平。
而莫戶袧與樓班的到來, 更是意味著遼西戰事的徹底結束。
不過,之所以又停了數日才走, 其實也是跟莫戶袧有關……用公孫大娘的話說, 莫戶袧能夠自我覺醒民族意識,卻又最終選擇無條件投降,恰恰說明其人的漢化選擇是經歷了靈魂層面淬鍊的,說不定以後反而最靠的住!而對於這種有心漢化的部族,已經予以形式上的承認,以增強他們認同感。
於是乎,公孫大娘和公孫珣一起,專門對莫戶部、段部、俟汾部這三部進行了某些標誌性的改編。
莫戶部如今不叫莫戶部了,改名叫慕容部,而莫戶部全族上下,除了莫戶袧一人以罪責之身,仍以莫戶為姓以示警惕外,其餘全部立刻改姓慕容,以示改過自新之意。
其中, 莫戶袧那個已經可以騎馬的兒子更是被公孫大娘直接賜名慕容博。
段部倒沒什麼好說的,還是段部, 但卻不能學以前那樣動輒來四個字的姓名了,以後也是要講風俗的,比如段日餘明的兒子就被大娘改名叫了段智興。
至於合十二為一的俟汾部,新頭人黑獺大概一開始就明白天王這個姓實在太過分了點,所以上來就主動請賜姓名,而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公孫大娘很別出心裁的給了對方一個叫宇文的姓,卻沒給他改名?
換言之,以後俟汾部就是宇文部了,黑獺天王也變成了宇文黑獺!
而且,由於所謂功高莫過救主,宇文黑獺這次立下了殊勛,再加上慕容部又必須要嚴厲懲罰,所以公孫珣將原本慕容部所占據的承德城正式收回以作懲處,並轉而賞賜給了宇文部以作獎賞,並且允許宇文部暫時留在遼西,帶頭兼併多個反對編戶齊民的雜胡部落以作補充,從而與莫戶、段部形成實力上的平衡。
這三部,按照公孫珣的安排,儼然還是要用作幽州北面屏障的,由於三部全部出自遼西,又都一起改制為漢姓,算是正式做了公孫氏的附庸或者家臣之類的東西,所以,遼西三衛以及遼西三姓的名號,幾乎是瞬間便傳了出來。
但不管是遼西三衛還是遼西三姓了,五月上旬,匆匆作出安排的公孫珣還是率領兩萬多平叛大軍回到了盧龍塞,也回到了堅實的華北平原之上。在那裡,他又匯集了剩餘的數萬壯丁民夫,合計五六萬人,這才轉身折返回了昌平。
對此,遠在上谷、代郡的劉虞和鮮于輔、閻柔等人並不以為意……畢竟,從公孫珣的角度來說這次平叛確實堪稱艱難,而且一度有極度危險的情況發生,他本人甚至一度失措,心境上也經歷了一次難得的洗禮。可是,若是從劉虞、鮮于輔、閻柔來看,甚至是從趙苞和公孫大娘的角度而言,卻未必有那麼大的感觸。
這是因為那次挫折,在整場戰事中實在是太過短暫了,更不要說緊隨其後就有一場堪稱經典的大勝掩蓋了這一切……於相隔千里的劉虞等人而言,甚至未必都會注意到有這麼一場小挫敗的出現。
至於說烏桓覆滅、軻比能敗走、張舉授首……本來不就是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嗎?難道衛將軍出兵的時候,還有人會以為他會敗?
唯一的感慨,大概是衛將軍這次又挺快的,塞外孤懸,五百里路擺在那裡,大軍打個來回都要走二三十天,但連著打仗和善後,公孫珣卻只花一個多月就結束了。
僅此而已。
但是,當公孫珣引得勝大軍五萬來到昌平以後,有意思的事情卻發生了,因為他居然沒有在昌平就地解散全軍,反而是引兵繼續向西,來到了居庸關西面的上谷郡郡治沮陽城(後世懷來縣一代),也就是劉虞來到幽州後的州部所在,然後發出邀請,讓尚在代郡高柳巡視的劉虞引新任護烏桓校尉閻柔去見他。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劉虞絕非愚蠢之輩,接到訊息也登時頭皮發麻,暗叫不好,但卻居然無能為力。
因為,隨著公孫珣的邀請,還有數萬大軍繼續西進,或占據廣寧(後世張家口),或左右逼近寧縣、馬城(上谷烏桓聚居地所在,護烏桓校尉駐地),甚至還有幽州大族出身的田豫引三千騎兵疾馳而來,接手了高柳塞。
旋即,不等劉虞多想,代郡太守王澤與上谷太守高焉又親自來請,如此局面,劉虞反而是無話可說了,只能準備轉回沮陽。
而其人從高柳動身往沮陽的前一晚,還專門派人去寧縣召喚閻柔,按照公孫珣的意思讓後者做好準備,屆時隨自己一同前往。
不過,不等信使動身,閻柔卻反而只帶數十騎鮮卑精銳連夜奔馳到了高柳。
「隨你去寧縣?」劉虞連夜在私室召見了閻柔,卻不料聽到了如此荒謬的建議。「為何要隨你去寧縣?」
「劉公!」閻柔實際年齡未過三十,但多年草原生活卻讓他滿面風塵,此時惶急難耐,眉頭緊皺,配著披散的頭髮,更是顯得年紀頗大。「如今的局面,恐怕不能善了,如果去了沮陽,說不定有不忍言之事!而去寧縣,我那裡有七八千鮮卑兵,還有上谷烏桓……」
「胡扯!」劉虞不等對方說完便當即呵斥了回來。「什麼叫不忍言?你自己說,衛將軍是能殺了我,還是能罷免我?而且洛中大將軍尚在,他便是真的撕破臉將你我檻車入洛,我反而也可以從容脫身吧?反倒是隨你去寧縣,聚眾對峙,這才難以善了吧?!」
伏在地上的閻柔倒吸一口氣,卻也無話可說了……如此反應,倒不是因為劉虞過於迂腐和軟弱,而是恰恰相反,劉虞的話在某種程度上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且不說什麼餘地不餘地,但凡劉伯安本人不扯淡,不做多餘的事情,那公孫珣就不會殺劉虞的,這是高層的政治規矩。可若是劉虞真的跑到寧縣,拉起了幾萬烏桓人、鮮卑人負隅頑抗,那就不要怪刀兵無眼了……甚至到時候殺死劉虞的罪名都能直接安在他閻柔身上。
所以,從眼下的局勢而言,劉虞去跟公孫珣見一面,反而是他本人最安全、最穩妥,甚至是最正確的處理方式。
但問題在於,他閻柔怎麼辦?
廣寧和高柳被堵住了,寧縣、馬城被漢軍優勢兵力兩翼看住,現在來說,如果那位衛將軍要處置他,他閻柔也就是砧板上一塊醃肉。而唯一一個能重新奪回主動權的法子,其實就是眼下他正在做的事情——請劉虞去寧縣!
整個幽州,如今只有劉虞有那個政治號召力與公孫珣對抗,也只有在此人的庇護下,他閻柔才能勉強用手中的弱勢兵力儘量握住自己的命運。
劉虞的名正言順,與他閻柔的兵馬加在一塊,才能勉強對抗公孫珣,不過也只是勉強。
可關鍵是,劉虞真的沒必要啊!
「我……」閻柔抬頭欲言,卻最終只是俯首嘆了口氣。「是我思慮不周。其實,若非是劉公,我現在還在草原上奔走,做一隻喪家之犬,如今又怎麼能因為些許私心而讓劉公置於危難中呢?」
「無妨的。」劉虞見到對方如此誠懇,也多少有些感動,便上前親自扶起了對方。「你去紮上髮髻,穿上直裾,這次隨我一起去沮陽,衛將軍那裡萬事我自擔之,一定盡全力維護於你……依我看,他所求的不過就是這剩餘兩郡治權與上谷烏桓的兵馬而已,大不了咱們讓給他便是。」
閻柔苦笑一聲,也只能無奈點頭。
就這樣,三日之後,幽州牧劉虞帶著自己的州中屬吏,還有新任護烏桓校尉閻柔、代郡太守王澤、上谷太守高焉,一起從容返回了沮陽城。而上谷太守高焉更是在第一時間履行了自己身為地主的職責,其人剛一回城便於郡中官寺堂前設宴,邀請公孫珣與劉虞一同赴宴……說是要慶賀衛將軍平叛功成。
高焉是公孫珣的故人,當時其人為遼東太守時,公孫珣在他手下做過襄平令,此人來做中人,當然是最合適的。
實際上,公孫珣幾乎是立即就接受了邀請,然後欣然率眾赴宴。
而這日下午,宴會開始後,等封了官寺大門,眾人先是公推衛將軍與幽州牧並坐於上首,這個自然沒得說;然後諸位兩千石還有州中諸位屬吏,則列於左側,而此次平叛有功之軍官、屬吏,也就是衛將軍府屬吏了,也有足足數十人,則紛紛坐於右側……如此安排,儼然是給足了衛將軍面子,不然以這些人的位階,無論如何都是沒法與對面那些人分庭抗禮的。
而再往後,美酒佳肴、歌舞音樂,也都安排的很妥當,很顯然,這是希望能把氣氛炒起來,省的待會兩位爭執起來會有些難堪。
「這隊音樂,說起來還是從遼東得來的。」音樂剛一下去,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高焉高太守便迫不及待的拊掌而笑了。「乃是當日離任時,公孫老夫人贈我的禮物,有幾個曲子格外出色……我原本還猶豫,衛將軍得勝歸來,是否要奏凱旋之樂?但想了想,那種音樂衛將軍恐怕也聽膩了,倒是衛將軍家中舊樂,此時聽來,恐怕更加親近一些。」
便衣而來的公孫珣聞言當即撫案而笑:「原來如此,高公有心了……剛才她們奏起『好漢歌』的時候,我還有些奇怪,倒是我自己眼瞎了。」
「這歌叫『好漢歌』嗎?」涿郡太守崔敏半是好奇半是湊趣。「可有什麼典故?」
「有的。」公孫珣低頭笑道。「而且此曲其實源自青州,跟崔公老家清河不過是隔河相對而已,說的乃是一群中原本分之人,卻因為世道渾濁,被官府、豪強逼迫過甚,最終在一個水窪中聚眾為匪,殺官造反之事……雖然早早被平,卻因為彼輩打起了替天行道之旗,除暴安良、殺富濟貧,故此青州百姓多有紀念,這才傳下此曲。」
崔敏訥訥無言,半晌方才應聲:「總歸是世道不好。」
「是啊。」公孫珣終於抬起頭來,正色掃視了一圈座中諸人。「總歸是世道不好,莫說良民去做盜賊了,如今這世道,區區幾個閹宦都能執掌朝政數十年,一介漁陽滑賊都能自稱天子,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為的呢?」
這話光聽語氣就不善,於是高焉、崔敏等人紛紛閉口不言,劉虞也是捻須靜候,有所準備。
「衛將軍憂慮過甚了。」
而停了片刻後,倒還是有人願意為大局和諧而儘量努力一番的,說話的乃是代郡太守王澤,和懦弱的高焉、明哲保身的崔敏相比,這個太原王氏出身的太守到底是有幾分底氣與硬氣的。「蒙衛將軍用兵果決,那擅稱天子的逆賊不是已經被傳首幽州了嗎?甚至還送往了洛陽。作亂的遼西烏桓,聽說如今也已經被衛將軍滅族編戶……幽州已經重歸太平了。」
「雖歸太平,卻還是腥膻滿屋,稱不上乾淨!」公孫珣昂首應聲,卻是根本沒有半點繼續耗下去的意思。「我聽說,我在塞外平叛之時,卻居然有人擅自舉用一個鮮卑頭人出任護烏桓校尉這種要害職務,放任近萬鮮卑兵入塞……可有此事?」
閻柔長嘆一口氣,卻是一聲不吭,避席謝罪。
「這是我所舉用的。」劉虞當即辯解。「衛將軍,你當時在平叛,而且我也讓我子替我送信過去,有所說明……」
「我回信應許了嗎?」公孫珣凜然側目反問。「而且,護烏桓校尉難道不是武職嗎?正值戰時,難道不該是我這個持節督九郡軍事之人來任免嗎?!再說了,此人本就握胡兵而自重,如今又與他烏桓軍權,若一朝作反,禍亂幽州,誰能承其責?」
劉虞沉默了一下,到底還是認命了:「若文琪不以為然,便撤了他這個校尉之職就是。」
公孫珣看了看衣著簡樸,甚至帽子上還打著補丁的劉虞,片刻後卻是忽然回頭,正色揮手示意:「拖下去,殺了!」
本就坐在閻柔身側的程普第一個起身制住閻柔,對面韓當、高順、趙雲、魏越、韓浩、張南、焦觸、文則諸將也早有準備,不等閻柔作出反抗,便各自起身拔刀控住局面……然後自然有衛士上前捆縛。
一時突變,如高焉、崔敏等人俱皆失色掩面。
但劉虞終於做過承諾,卻是立即起身質問:「文琪,何至於此?!」
「我不服!」閻柔雖然被捆縛起來,卻也是連聲喊冤。「我今日既來,已經有請罪求饒之意,衛將軍為何一定要趕盡殺絕?!」
「你胡漢難分!我不敢留!」公孫珣理都不理劉虞,反而對閻柔有所回應。
「這算什麼話?!」眼看著捆縛快要完成,閻柔愈發大急。「都是胡漢難分,莫戶袧一個胡人你都有容人之量,為何不能容我?我須是漢人!」
「你知道這個就好!」公孫珣忽然冷笑,卻是不慌不忙。「我也好讓你死的明白……莫戶袧雖然胡人,卻是個漢化的胡人;而你雖是個漢人,卻是個胡化的漢人!莫戶袧居於塞外,為我鷹犬而向草原;而你得勢於草原,卻想著引胡兵而據漢地!如今天下板蕩,恰恰是你這種人我最不能容!拖下去!」
「分明是黨同伐異!分明是順爾者昌,逆爾者亡!」閻柔被倒拽出去,卻已經是冷笑不止。「我也是愚蠢,居然與你說什麼胡漢?難道我閻柔怕死不成……」
官寺大門打開,閻柔說到一半便已經被拖拽出去,而程普不慌不忙跟在此人身後,須臾後再轉回身時,手上卻已經多了一個首級。
官寺堂前,徹底鴉雀無聲,便是劉虞也已經跌坐回了座中。
「鮮于輔。」公孫珣不慌不忙,繼續點名道。
「衛將軍也要殺我嗎?」坐在劉虞那側後方的鮮于輔冷笑出列。
「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想殺你的。」公孫珣幽幽嘆道。
「這是自然。」鮮于輔冷笑道。「我早該想到的,閻柔那裡有八九千鮮卑兵,還有九千落上谷烏桓,衛將軍若不殺他如何能真的清理幽州?天大地大,兵馬最大!而我就沒那麼重要了,是否?」
公孫珣沉默不應,只是反過來看向對方。
「閻柔因為我的保證才入塞投誠於劉公,他如今死於非命,我也沒臉獨活!」鮮于輔思索片刻,到底是搖頭嘆道。「我只有一個懇求……今日我與閻柔俱死,我二人家中必然震動,說不定還要反抗,弄的一時族滅。所以請衛將軍現在就派人去,趁他們沒有反應過來,將他們盡數捉拿,發配樂浪朝鮮……我鮮于氏,本就是箕子朝鮮正統,若能值此動亂之時落葉歸根,保全家族,將來數代之後,一定會醒悟過來,感激衛將軍的。」
「我知道了。」公孫珣微微揮手示意。「你且自去。」
鮮于輔俯身朝劉虞叩首拜別,又朝公孫珣叩首做謝,這才起身兀自走出官寺大門,俄而,跟著對方出去的韓當便將其人首級帶回。
「你二人,立即輕騎去寧縣與馬城。」公孫珣復又指著程普與韓當吩咐道。「大軍已在彼處布置妥當,立即發兵,將鮮卑人與烏桓人盡數拿下!降者收編,不降者格殺勿論!」
程普與韓當扔下首級,即刻領命而去。
見到如此光景,座中不少人,居然長出了一口氣,唯獨與公孫珣並排的劉虞依舊茫然失措……他明明許諾過要儘量保全這閻柔,卻居然無能為力,更不要說還搭上了一個鮮于輔。
「劉公,我問你一事。」而就在此時,公孫珣忽然回頭看向此人,居然是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聽說鮮于輔上月為你納了數個妾室?」
帶著補丁布帽子的劉虞驚悚回頭:「你這是何意?」
「並無他意!」公孫珣輕鬆答道。「劉公夫人未到,身邊乏人照顧,任上納妾本是尋常之事,再說當時天子孝期已過,太后崩殂的消息也沒傳到,自然也沒有什麼關礙……不過,有人卻拿此事敗壞劉公名聲,這我就不能不管了。」
說著,隨著公孫珣微微拍手,官寺大門外卻是忽然被帶進了數人,其中既有數名年輕艷麗之女子,又有此番為了妥當,專門守在家中並未來宴飲的劉虞長子劉和,還有數名家僕、侍女打扮之人。除此之外,還有一堆士卒扛著一堆家具、箱籠來到了堂前。
「你搜檢了我房舍?」劉虞愈發驚怒。「何至於此?!」
「我且問劉公。」公孫珣不慌不忙,嗤笑而道。「你與貴公子身上衣物皆是土布,你頭上帽子更滿是補丁,為何你家妾室卻人人身穿綾羅錦緞?你外室家具俱為舍中舊物,內室家具卻多奢華之物?我記得你上任之時,不過是區區數輛公車,並無多餘財貨,如何兩三月便積累至此?」
劉虞漲紅面孔,卻憤而不語。
「劉公為天下道德人物,如何會表里不一?」公孫珣依舊不慌不忙,卻是自顧自吩咐了下去。「這必然是家中奴僕背著他私自為之,將劉公諸位夫人好生送回……其餘家人,有一個算一個,盡數拖出去殺了!」
滿堂目瞪口呆,卻只能眼見著劉虞此番帶來的所有親信家人一邊呼救一邊卻被當場拖出,就在官寺外被斬首示眾,又將首級擲回堂前空地之上。
一時間,堂前居然只剩下劉和一人立在自己家人首級之側,瑟瑟發抖!
「衛將軍此舉,就不怕別人說你殘暴亂武嗎?」就在公孫珣準備繼續有所為之時,同樣渾身發抖的劉虞卻終於是憤然而起。「還請你為身後名計較一二!」
公孫珣仰天長嘆,卻是一身便衣,扶刀緩緩起身來到堂中劉和身側,這才轉身看向了劉虞:「劉公,且讓我再問劉公一件事情,可否?」
「人都被你殺光了,還有什麼是你不可以問的?」劉虞憤然失態,居然以手指向對方。
「劉公啊劉公,我問你,你為何要來幽州為幽州牧?」公孫珣忽然正色相詢。
「此天子命也!」劉虞昂然而答。
「那劉焉劉君郎為益州牧,也是天子命嗎?」公孫珣突然提到了一個不相干之人。
「這是自然。」劉虞抗聲而言。「劉君郎與我皆是宗室重臣,故受中樞所信!」
「那你知道劉君郎一開始是見到天下局勢崩壞,而所謂諡為靈帝者又只是獨夫桀紂之輩,所以準備求得交州牧以避禍嗎?」
「此何言哉?」
「此為人盡皆知的道理。」公孫珣緩緩而答。「這年頭,辭官避禍的那麼多,求官避禍又如何呢?在座諸位,有幾個不懂這個道理的?而且再說了,劉君郎此舉也沒什麼……我只問你,你知道他為何又改求益州牧嗎?」
「我哪裡會知道?」劉虞愈發激憤。「且劉君郎之為,關我何事?」
「劉君郎本欲求交州牧避禍。」公孫珣對著在場面色最嚴肅的代郡太守王澤笑道。「孰料,益州方士董扶卻對劉君郎說……益州有天子氣!」
言至此處,滿座皆驚。
「於是劉君郎便改求了益州牧,」公孫珣繼續看著周圍諸多兩千石失笑道。「而董扶見到天子崩殂,驃騎將軍被殺,太后崩於永樂宮,洛中混亂,卻居然扔下官職跑回益州去了……臨行前得意洋洋跟人說了這件事,還說他回到益州必然能一世富貴。」
滿座俱在惶惶之中明白了公孫珣的意思,然後看向了早已經目瞪口呆的劉虞。
「劉公,」公孫珣愈發冷笑,也同樣看向了劉虞。「敢問劉公,幽州有天子氣嗎?閻柔兵馬可強?幽州人心可附?」
「此謬言也!」劉虞反應過來,幾乎是失態怒吼。「何人慾害我?」
「劉公啊!」公孫珣長嘆一聲,卻是終於拔出了腰中斷刃,並遙遙指向對方。「你還不明白嗎?天下失控,人心離散,無一處不亂,我非是不能殺你,可我就是因為相信你,就是為了保全你,就是為了讓天下人知道我公孫珣還要講道理講規矩,這才殺了這些人以存你一人……否則只殺你一人,幽州便已平安了!今日這些人,自閻柔至鮮于輔,再到你的所有家人,俱是為你一人抵命而已!」
劉虞失控跌坐於几案之後。
「至於亂武之言?」公孫珣持刀環視左右,言辭激烈。「諸公俱在幽州……我倒想問一問諸公,你們知道涼州全州叛亂嗎?知道劉焉唆使張魯襲殺張修,重新禍亂漢中,隔絕交通嗎?你們知道青徐黃巾再度到了百萬之眾嗎?你們知道就在上谷南面群山之中,也有百萬盜匪嗎?為何我這個亂武之人所在的幽州,卻獨安於世外?!是幽州風水好?!」
言至此處,公孫珣目眥而聲厲,居然也是情緒難制:「爾等須知道……若無我,黑山賊早已經打到代郡!若無我,冀州數十萬流民早已經無處安身!若無我,此番閻柔就不是七拐八抹叩首求劉虞與他校尉之職,而是直接引兵入塞,殺官而自代!若無我,張舉這種小丑還在管子城自稱天子,嘲笑爾等!若無我,丘力居和軻比能早已經聯手殺入塞內,侵略河北,爾等家人婦孺皆不能安!」
「並無人否認薊侯的功勞……」高焉、崔敏等人早已經喏喏不敢出聲,唯獨王澤勉力言道。
「但爾等還是不服!」公孫珣厲聲喝斷對方。「我今日明白的告訴你們……北地之安,皆系之於我身!北地之事,亦當皆操之於我手!而且,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局面,我問心無愧,有愧的應該是洛中那個死而不僵的北宮獨夫!是他將國家禍害成這個樣子,而我為了北地之安危挺身而出!至於你們這些人,受命來此,若願為地方士民而有所為,我並非不能容!可若不想為,最起碼也不要學劉伯安這樣,為個人私念,壞地方大局!」
王澤張口欲言,卻已經訥訥無聲。
「王公。」公孫珣忽然收刀入鞘。「我知道你猶豫什麼……但是我的私念耽誤我的公心嗎?這北地的事情,除了我有人能擔起來嗎?天下事,總是要有所取捨的!」
「衛將軍……洛陽……尚有大將軍!」坐在公孫珣對面的王澤終於說出了一句話來。
「我自然會上疏與大將軍報捷。」公孫珣失笑道。「大將軍必然不會負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且待大將軍有所示。」王澤長呼一口氣道,顯得如釋重負。
公孫珣再度輕笑,卻是徑直轉身,從呆若木雞的劉和身邊扶刀而走。而宴席右側諸人,也紛紛起身,扔下尚未享用絲毫的酒菜,徑直跟上。
然而走出官寺大門,甫一轉身,公孫珣便忽然停住腳步。原來,之前殺人不少,此時官寺外的門側,地面上居然滿是血污。
公孫珣立在彼處,定定看了一會,卻是不由幽幽一嘆:
「那些人,居然以為我喜歡殺人嗎?他們難道不知道,若我不殺人,將來為此死的人更多嗎?」
身後諸多文武,俱皆無聲。
而公孫珣也是失笑搖頭,然後便昂首扶刀,腳步輕鬆,直接踩過血跡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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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末,太祖既伐遼西返,至沮陽,大宴幽州諸功臣、兩千石,兼會州牧劉虞,席中,召閻柔至,責其以胡兵入塞,令誅之,而虞不能止。州從事鮮于輔,素與柔善,乃避席請罪,盡言種種,太祖稍假辭色,然終欲誅之。閻柔大嘆:『黨同伐異,順昌逆亡,何言胡耶?柔豈畏死之人?』太祖怒,亦凜然對曰:『北地一體,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汝既知之,何言此也?』乃斬。鮮于輔見之,以不能救故人,拜辭州牧劉虞,亦求死也。柔、輔既死,太祖遂取代郡烏桓,兼奪州政。」——《新燕書》.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紀
PS:感謝新盟主lighterjt……好像新盟主qq群里的暱稱也跟光有關係……好奇……順便二十四個盟主了……感覺二十四比十八更贊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