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候上京下起了雨,濛濛霧霧潤著微風催人慾睡,宋挽半趴在房中嗅著窗外青草氣息微微出神。
偶一陣潮濕之氣撲在鼻尖,細碎涼意擾得她愈發心煩。
「小姐,新的被褥同您的小衣準備好了……」
蘅芷抱著一疊大紅衣衫站在榻邊,輕聲喚著宋挽。
宋挽轉頭去看那繡了並蒂蓮的紅色小衣,垂眸不語。
主僕二人都沉默著,靈韻同寫意卻是一人端著方形大漆盤,一人抱著疊男子衣物進門。
「蘅芷姑娘,侯爺的東西。」
靈韻笑得甜美,放下江行簡的衣衫說了句讓下人備上熱水後,又姍姍離去。蘅芷抿著唇看向蘅蕪,二人又齊齊低下頭。
唯有趙嬤嬤雙手合十跪在西南邊,口中絮絮叨叨的拜謝漫天神佛。
她家小姐終於要跟侯爺圓房了,若是能誕下侯府嫡子,小姐日後便有了依靠,如此即便侯爺再納上三五妾室,小姐也不懼什麼。
「小姐,侯爺進院了。」
宋挽身子一僵,下意識抓著裙擺:「繡煙閣那邊可有動靜?」
蘅芷搖搖頭,宋挽抿著唇,神色怔怔。
許久後她才緩緩起身,走向浴房。
浴房中熱意蒸騰,浴湯里的蘭草香氣攪得宋挽心煩意亂,她忍不住走到連扇繡花屏風後,隨手支起了窗。
外頭潮濕氣頂得她鼻眼發酸。
雨越下越大,宋挽坐在穿衣繡榻上,呆呆等了起來。
江行簡進屋時,唯有趙嬤嬤面上帶著一絲笑意,蘅芷幾人一張臉木得厲害,看得他強壓下心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雀躍。
「大奶奶呢?」
「小姐在浴房。」
江行簡面色微紅,轉身坐在宋挽的拔步床上。
床上放著幾個軟枕,許是裡頭充了花瓣的緣故,四處都透著一股淡香。
隨手扯了扯身下新換的鴛鴦喜被,江行簡下頜微繃,突然有股無來由的緊張。
「不必伺候了,你們下去吧。」
江行簡沉聲開口,幾個丫鬟慢慢退了出去,趙嬤嬤見蘅蕪猶猶豫豫的模樣,上前一把將人拉了出去。
屋中頓時只剩下他一人,寂靜得令人心慌。
浴房中沒有半點聲響,江行簡知她心中芥蒂便不催促,只靜靜站在門外等候。
看著映在門上的身影,宋挽眼眶微紅。
她同江行簡自幼指腹為婚,閨中十二載所學所行皆為做江家婦準備,未曾開蒙她便知江行簡是她的夫。幼年時,她只覺自己的未來夫君是謙謙君子,蓋世無雙。
所以她可憑藉著一根他親手雕刻的白玉梅花簪,就心甘情願守寡六年。
可如今……
門外身影一動不動,宋挽咬著牙也未起身。
二人沉默對峙,直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嘈雜雨聲拱人心火,江行簡才失了幾分耐性,輕輕敲門。
「挽兒?」
宋挽死死抿唇,不吭一聲。
江行簡略有焦急:「你可還好?若不出聲,我便進去了。」
男人腳步聲上前,就要推開門的時候,外頭蘅蕪扯著嗓子大喊一聲:「侯爺,侯爺,林姨娘來尋你了!」
宋挽一聽,倏地從繡塌上站起身,胡亂抹了抹面頰道:「我無事,夫君可去先忙。」
她語氣帶著催促,讓江行簡莫名頓了一瞬。
「侯爺,林姨娘來尋……」
「帶她回房。」
江行簡額側發緊,如今只聽聞林葭玥之名,亦會讓他生出些難以言說的不適。許多時候,他都在懷疑當初為了那火器放棄宋挽,究竟值不值得。
蘅蕪還想再說些什麼,江行簡眸光狠厲,她那滿肚子話忽然便咽了回去。
「開門。」
江行簡沒了耐性,伸手去拉浴房的門。
不過剛拉開半寸,就聽裡頭咚一聲,被人重新關起。
「宋挽。」
江行簡語氣低沉,再想起先前她拒絕了祖母的臨終之言,心頭愈發氣惱。他手上加了幾分力道,竟是生生將門推了開。
宋挽抵在門邊,被他突然推得向後退了兩步。
她身上還穿著常服,頭上珠釵更是一樣未卸,江行簡垂著眸,斂下眼中情緒。
她是真的不願同他親近……
「江行簡。」
宋挽正不知該如何表態之時,蘅芷扶著林葭玥走了進來。
外頭雨大,林葭玥渾身濕透,怯怯站在二人身後。
江景同周姨娘之死,讓她徹底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多麼不合時宜,她把這個世界想像得太簡單,又自顧自美化了許多苛刻而沉重的世俗觀念。
可這是以兩條人命為學費的代價。
林葭玥瘦得厲害,本就生了雙貓兒似的大眼,如今更顯楚楚可憐。
「江行簡,你答應過我的。」
豆大的淚珠滾落,燙得她心尖灼痛。
她不能失去江行簡,如果連江行簡都失去了,那她一切所作所為,江景同周姨娘的兩條人命,又成了什麼呢?
林葭玥上前牽江行簡的手,江行簡低頭,只見她手上帶著薄薄一層紗套。
宋挽抬眸,視線自林葭玥面上掃過,隨後皺了皺眉。她並未在對方眼中看見愛戀之色,林葭玥眼底顯現的儘是茫然和執念。
江行簡拉開她的手,輕聲道:「你病了,我讓蘅芷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我回不去了,我回哪裡去?」
她身上濕透,滴落的水漬在腳底氤出一個圓圈,仿佛被禁錮的無形枷鎖讓人難以逃脫。
「江行簡,信守你的諾言,我也會信守我的諾言。」
林葭玥忍著哽咽,微微一笑:「跟我回繡煙閣,五日後我帶你去看那火器如何?」
江行簡眸中晦澀不明,宋挽示意蘅芷,見她為林葭玥披上乾淨外袍後,柔聲道:「去備傘,送侯爺同林姨娘回繡煙閣。」
林葭玥回眸,忽而狼狽又慌張的避開宋挽視線。
蘅芷扶著林葭玥,蘅蕪動作利落的撐了傘等在門口,江行簡看著宋挽勾唇冷笑,隨後方扶著人走了出去。
二人回到繡煙閣,江行簡便讓她好生休息,林葭玥卻褪了身上衣衫,牢牢抱住他。
江行簡想躲,林葭玥哭著吻上他唇:「別走,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真的不能沒有江行簡。
抱著男人勁瘦蜂腰,猶如溺水之人牢牢抱著手中浮木,林葭玥哭著將人拉到羅漢床上,抬手勾掉了繫著帷幔的繩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