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無常

  「是你,就是你害了我的景兒,今日我要你給景兒下去陪葬。」

  一見到林葭玥,周姨娘瘋癲得更厲害,她推開院中婆子衝到對方面前,伸手便狠狠一巴掌拍了下去。

  林葭玥幾日未吃未睡,這一巴掌下去眼前一黑直接摔倒在地。

  雖面頰疼痛,但她卻覺心中松泛許多。

  她到如今也想不明白江景為何投井而亡,是真的為了那勞什子不貞潔的名聲,還是因為陳家退婚。可無論什麼原因,林葭玥都清楚同自己脫不開干係。

  周姨娘用力捶打著林葭玥,她茫然而麻木的任由對方發泄。

  直到周姨娘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窒息感襲來,林葭玥才奮力掙紮起來。

  她怕了。

  瀕死後,她害怕了。

  可如今周姨娘的手如鐵鉗一般死死不松,任是由她如何掙扎都不能甩開。

  江老夫人昏厥,江母驚慌守在一旁,見老太太臉色發青一口氣未曾提起,忙摘下頭上金簪刺入她人中穴,江老夫人這才將那口氣急喘上來。

  鄭姨娘上前拉扯周姨娘,若真在老太太面前鬧出人命,周姨娘必死無疑,只如此想著,她便有種兔死狐悲的傷感。

  整個福鶴堂亂成一鍋粥,宋挽站在江母身後靜靜守著江老夫人未曾離去。

  江老夫人清醒過來,宋挽忙上前攙扶。

  老夫人指著地上躺著的林葭玥道:「將這亂家的根源給我打出去……」

  「老夫人您要給景兒做主!」

  「夠了。」

  江行簡匆匆趕來,他今日剛上值還未等進蕃育署,便被府中小廝駕馬尋回,再見眼下情形江行簡只覺頭痛欲裂。

  「去拉開周姨娘。」

  林葭玥被幾個外院小廝救下,侯府亂得甚至維持不住男女大防,只能喚外院小廝進內院處理她。

  周姨娘被人鉗制住,雙眸猩紅,面色猙獰的看著江行簡:「侯爺今日可否給妾身一句準話?這害死我景兒的亂家根源,你到底除是不除?」

  林葭玥捂著脖子,眼底透著血紅,止不住的大口喘息。

  再次經歷瀕死的感覺,讓她全身汗毛都炸了開,心底被恐懼點點蠶食,駭得她腦中一片茫白。

  周姨娘情緒和緩,她瞪著幾個抓住自己的小廝狠狠甩開。

  到底是內院女眷,那些男丁亦不敢輕易動手,且見江行簡未表態,一個二個便鬆開了手。

  「侯爺,我只問你這亂家的根源除是不除?」

  江行簡忽而有點恍惚,似是被問得怔住。

  唯有宋挽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垂下了眸。

  這一刻,他竟是動了殺心。

  瞬間的沉默讓對生死格外敏感的林葭玥紅著眼抬頭,江行簡仿佛這才反應過來,低聲開口:「送周姨娘回玉安院。」

  「哈哈哈,亂了亂了,這侯府亂翻了天。」

  眼見江行簡根本沒有處理林葭玥的意思,周姨娘徹底失望。她攏了攏頭髮,眼含著淚淺淺一笑,雙頰邊的梨渦隱隱顯現,一如平日溫柔。

  「侯府有此後人,老侯爺怕是在地下也難得安穩。」

  「侯爺景兒,我來陪你們了……」

  周姨娘說完,猛的向福鶴堂院中抄手遊廊柱上撞去。嘭一聲悶響,鮮紅血色四濺,人直直倒下沒了氣息。

  院中人嚇得傻在當場,蘅蕪卻是發現不對早早將宋挽護在身後,蘅芷則扯了帕子遮擋在她眼前。

  江行簡面色如雪,林葭玥只覺頭皮瞬時炸開,渾身打著擺子冷冷顫抖。

  江老夫人見此情形連驚帶嚇徹底暈厥過去。

  唯有鄭姨娘哭著褪下身上褙子,走上前輕輕蓋在周姨娘面上,低聲啜泣:「都說了讓你莫要鬧,鬧來鬧去又能鬧出個什麼結果呢?咱們的一條賤命,能拿得住誰?」

  「送大奶奶回房。」

  江行簡厲呵一聲,蘅芷蘅蕪忙護著宋挽回瀾庭院。

  江母那邊派人尋府醫,福鶴堂的丫鬟忙著抬老夫人回寢房,江行簡指揮著府中婆子處理周姨娘屍身,鄭姨娘哭著被丫鬟拉走……

  唯有林葭玥一臉呆滯看著鵝黃色褙子下,隱隱露出的蒼白手臂。

  七日內有兩人橫死家中,侯府人心惶惶,哪裡還有人去管林葭玥。

  眾人於她身前身後穿梭,卻是無人上前過問一句。

  直到淺碧輕紅尋來,二人才拖著丟了魂的林葭玥快速離開。

  府中未見哀鳴,未見半匹白布半張黃紙,廊柱同白玉地磚上的血漬被下人擦乾,周姨娘之死再無一人提起,仿佛侯府從未有過此等悲慘事。

  第二日大廚房做了酥香肘子、清蒸鵝、咸豉豆皮羊肚盤等十八道葷菜,送往各房。

  鄭姨娘啃著肘子一邊哭一邊笑,江老夫人沉睡不醒,江母一夜白了雙鬢。

  江行簡坐在院中自斟自飲,一夜未眠。

  宋挽則在趙嬤嬤同蘅芷蘅蕪的照看下,淺淺睡了幾個時辰,只是一夜之間翻來覆去睡不安穩。

  反應最大的是林葭玥,她已經幾日不吃不睡,身子透著病態的疲虛,且如今還添了個不尋常的毛病。

  她再瞧不得少女皙白手臂,亦聽不得清脆皮鼓聲。

  侯府一片寂沉,宋藍安攜夫人上門時,江行簡甚至有些恍惚,一時不知他這岳丈大人親自登門所為何事。

  「府中有事,未能恭迎父親,是行簡失禮。」

  宋藍安道:「聽聞侯府近日多有煩事,老夫便過來看看,且拙荊思念挽兒,今日便想著讓她母女二人見上一面。」

  江行簡忙讓府中婆子帶了宋夫人去瀾庭院,他則留下陪客,同宋藍安寒暄。

  二人說了幾句不咸不淡無關痛癢的話,宋藍安忽然道:「聽聞上京流言,城陽侯對家中嫡妻很是不滿?」

  「說到底也是本官教女不嚴,未能將府上千金教成世婦典範。」

  江行簡下頜一緊,忙道:「父親這話折煞行簡,挽兒並未有什麼不好,都是小婿鬼迷心竅,以致冷落挽兒。」

  雙拳緊緊握起,江行簡繃緊了身子:「是行簡有錯在先,日後萬不會再負挽兒。」

  宋藍安冷冷嗤笑:「侯爺言重了,這上京誰人不知我平章政事府的姑娘無德無才,理家無能呢?」

  從懷中掏出兩張素貼,宋藍安推到江行簡面前:「侯爺的庚帖同挽兒的婚書,城陽侯府這門親我宋家高攀不起,還望侯爺尋了兩族長老,選個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