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驚慌失措道:「奴婢什麼都未做,只方才綠珠姐姐送了奴婢一盒水粉,奴婢瞧著甚是喜歡就在手背上試了試,也不知怎的這一會兒便黑起一片,其餘的奴婢什麼都不知。」
綠竹不解道:「小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林姨娘生了噁心,想要毀您的容?」
宋挽搖頭: 「不像是。」
林葭玥小心思不少,但卻稱不上什麼大奸大惡之徒,宋挽不信她有毀容殺人的膽量。 ❂✲
「把剩下的水粉拿過來。」
趙嬤嬤把屋中未送出去的水粉一字排開放在桌上,宋挽不顧綠竹阻攔一一擦在手背上仔細辨別,半晌後她皺著眉道:「這應該是胡粉。」
「胡粉?」
趙嬤嬤很是驚訝:「這東西前朝以前很是盛行,可老奴記得早就無人使用了。」
綠竹不解:「何為胡粉?」
宋挽道:「胡粉又名鉛粉,色白且細,具有光澤。《余冬序錄》同《本草綱目》都有記載,嵩陽產鉛,居民多造胡粉,其鉛氣有毒……」
從屋中書架上翻出幾本書,宋挽細細查看起來,半晌後她對幾人道:「前朝出了個瘋癲道士,他所著《無名丹方》有寫『胡粉又名鉛粉』而鉛屬熱毒,女子長期使用不僅會讓肌膚粗糙不已,時日久了更會呈現青灰之色。」
「本草綱目同本草綱目拾遺亦有記載,鉛醋之氣有毒,能鑠人肌骨,且其性燥烈……長幼為毒熏蒸,多萎黃癱攣而斃。」
宋挽捏著手中金絲水粉盒,眉頭皺得厲害:「這東西消失有些年頭了,我也只在一些地方志上看過隻言片語。前朝以前胡粉盛行,一盒胡粉甚至能賣至百兩黃金亦供不應求,可自無名丹方問世,這東西便消失匿跡,也不知林葭玥從何處尋來製作胡粉的方子。」
「哎,老奴想起一件事兒。」
趙嬤嬤猛地拍掌:「那小娼婦怕不是尋了什麼方子,而是不知從何處找了個作坊製作的這些。」
「先前您讓老奴安排人去查那小娼婦收了什麼,來人回報只說她派出去的管事整日在燕山街那頭轉悠。那地界不乾淨老奴也未細問,如今想想那小娼婦怕是黑了心肝,用燕山街那群給煙花女子做胭脂水粉的低等匠人,做這煥顏齋的東西。」
宋挽皺著眉,喃喃道:「用最奢豪的粉盒裝最廉價傷人的鉛粉,自是可一本萬利,她甚至連師傅都不必請。」
「可……」
江行簡知道林葭玥這做法嗎?
這等奸詐取巧的行事法子,真是她所認識的江行簡會同意的?
宋挽捏著金絲粉盒一臉凝重。
「我去尋大爺,有些話我要問清楚。」
剛走出瀾庭院,宋挽就見江行簡身邊的大丫鬟寫意一臉喜色匆匆而來。
她將人攔下還未開口,就聽寫意道:「奶奶大喜,聖上下旨命大爺襲爵,如今大爺正在福鶴堂給老太太報喜,奴婢正是回來通知大奶奶的。」
「襲爵的聖旨下來了?」
「是啊,奶奶大喜。」
宋挽點點頭,面上倒未見有什麼喜色。
將手中粉盒遞給蘅芷,宋挽略思索一番去了福鶴堂。
福鶴堂中一派歡天喜地模樣,江行簡同林葭玥站在正堂,侯府各房之人圍著二人連連道喜。江行簡意氣風發,林葭玥面上噙著甜笑,兩人親熱模樣儼然一對璧人。
宋挽的步子忽然頓了頓,隨即嗤笑出聲。
若是沒有江行簡的首肯,林葭玥一個後宅女子又如何在外開勞什子胭脂鋪?便是她開口問了也無非自取其辱,反顯得她不夠有眼力了。
「大奶奶……您來了。」
福鶴堂里的丫鬟,捏著江行簡剛給的紅封走了過來,小丫頭滿臉笑意,口中不停說著恭賀之詞。宋挽讓蘅芷拿了些銀稞子賞給院中下人,自己走了進去。
「嫂嫂。」
江晏率先開口,宋挽聞言朝著他柔柔一笑,這才去到江老夫人身邊。
江老夫人摟著宋挽,笑道:「好好好,挽兒是個有福的,易兒襲爵,日後你便是侯爺夫人了。」
宋挽淡淡一笑,並未開口。
倒是林葭玥面色有些難看,故意走到江行簡身邊,挽著他的胳膊道:「最近真是多喜臨門,不僅製冰鋪子日進斗金,行簡還成為了侯爺,待我的煥顏齋開起來,侯府必定錦上添花,如虎添翼。」
江晏聞言抬起頭,見宋挽面色平靜並未有被人挑釁的憤怒,方略有些心疼的收回目光。
「確是錦上添花,如虎添翼。」
江母站起身輕輕摩挲江行簡的臉,眼中帶淚道:「我還以為這輩子都看不見易兒穿朝服的模樣。」
「母親……」
江行簡面露羞赧,他拉下江母的手去看宋挽,卻見宋挽察覺他的目光後淡淡垂眸,面上未見一絲喜色。
他正想上前,卻被身旁的林葭玥死死拉住。
那股想要同宋挽分享的喜悅瞬間消散,江行簡回過神,握住了林葭玥的手。
屋中人的小動作盡被江老夫人收入眼底,她微微嘆息,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
江母還在滔滔不絕講著要如何宴請四方賓客,宋挽只靜靜聽著,心中想的卻是煥顏齋私賣鉛粉一事。
若今日去瀾庭院送東西的小丫頭所言是真,那以林葭玥水粉鋪子的定價來看,她所謀必不是尋常百姓商賈之家。
一套胭脂水粉近七百兩銀子,也決計不是普通官員女眷可用得起的。
怕是林葭玥想要以侯府為靠山,將東西送入宮中亦或是上京世族之家。
可這水粉若是尋常東西便罷了,鉛粉可是有毒的。
若不是今日瀾庭院的粗使丫頭帶了銀鐲導致鉛粉發黑,她也未必能想到林葭玥膽子如此大,敢用胡粉糊弄整個上京。
若是她這東西一經放出便被人拆穿還好,若是給宮中貴人,亦或上京里哪位夫人使出了問題,侯府怕是大禍難逃。
宋挽心事重重聽著眾人恭維林葭玥,自己則一直等到人群散場,才尋了寶珠說要見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正準備起身,就被身旁的江母一把按住。
「孩兒知道挽兒是為了何事,母親累了一日讓孩兒去勸勸她。」
想到方才宋挽一直未見笑臉,江老夫人猜測怕是年輕人心氣高,落了風頭心中不願,便點點頭道:「那你去勸勸挽兒,繡煙閣那個近日是猖狂了些,你勸過後再去敲打敲打,莫寒了挽兒的心。」
「孩兒知道了,母親您先歇歇。」
江母拿了夏毯為老太太蓋上,隨後便走了出去,對江老夫人的話一點都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