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鬧得人仰馬翻,而宮內文惠帝正竭盡所能想要粉飾太平,奈何今日無人順應他之所想。
文惠帝陰沉著一張臉坐在雕龍髹金寶座上,居高臨下看著跪了滿地的重臣。
宋藍安道:「還望聖上出兵增援涑河。」
「今日事鬧得天下皆知,蓀城赤羊無人鎮守之事不出十日定會被寧王知曉,屆時便是朝中派兵也鞭長莫及。」
文惠帝面目猙獰道:「朕說了,此乃無稽之談,你們這一群蠢物聽不懂朕所言不成?」
「聖上。」
宋藍安起身,高聲道:「若是傳言,還望聖上將江妃娘娘請出讓眾臣見上一見。」
「宋藍安!」
一道請兵摺子丟在宋藍安腳下,文惠帝憤怒拍桌而起,一雙眸子因怒極而猩紅不已。
吳喜香之父吳御史跪地大聲道:「請聖上出兵。」
「請聖上出兵。」
眾臣隨聲附和,文惠帝只覺腹胃燒灼,疼得他趔趄著跌入龍椅之中。
只是眼下無人關心他龍體是否康健。
吳御史自地上而起:「聖上想垂範百世名留青史,竟妄以這等卑劣之舉成事,實為奇想天開。」
「聖上可知舉頭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您今日折損我無數東寧兵將,來日待您賓天之時,如何有顏面見我東寧列祖列宗?」
「聖上以東寧國土、太子及萬將之軀為祭,便是將這清名留給聖上,聖上又如何背負得起?」
「聖上當天下萬民都如您一般心瞎眼瞎,鬼迷心竅了不成?」
「放肆。」
文惠帝猛地趴在御案之上,抬起眼死死瞪著吳御史。
「來人,將吳仕良拖出去杖五十,今日殿上四品之上官員,奪俸……」
「聖上三思。」
鄭雲山顫顫巍巍開口,大聲道不可。
吳仕良卻是道:「鄭公莫為下官求情。」
「為臣者諫諍輔拂方為本道,今日未能致聖上心闊眼明,乃老臣無能。」
「可老臣知曉何為忠君。」
「臣不願聖上遺臭萬年,成為那與桀、紂齊名之流,唯願速死以薦青天,敲聖上心門。」
說完,吳仕良三兩步跑至雲龍柱前,一頭狠狠撞在了鎏金大柱上。
「你……你……」
文惠帝死死抓著心口,發不出一絲聲音。
宋藍安視線自吳仕良屍首上掃過,微微蹙眉不忍再看,他甩袖跪地:「請聖上出兵。」
「請聖上出兵。」
眾朝臣高聲請求,文惠帝抓著心口身子猛一抽搐,直直自御案之上摔落到地上。
「聖上……」
隨侍太監上前將文惠帝扶起,眾朝臣卻是長跪在地一直不起。
宮中太監將文惠帝抬回寢宮,由太醫診治。待到天色微亮時,他方幽幽轉醒。
「那群逆賊可還在……」
「稟聖上,鄭老同宋大人他們跪在寢宮外。」
文惠帝抓住心口,氣急至險些再度暈厥。
他昨日被宋芸寧那賤婦傷了心肺,雖以宮中秘藥強護性命,但定於壽數有礙。從昨日起他便覺五臟六腑灼痛難忍,飲水吞咽皆如受刑。思及此,文惠帝手一揮,召來那身形佝僂的老太監,又自瓷瓶中取出一粒赤丸。
吃下那赤丸,文惠帝面上添了幾分紅潤。
待舒緩後文惠帝按住胸口,沉聲道:「傳旨下去,便說朕龍體欠安,即日起罷朝十日,封鎖宮門,任何人不得出入。」
「既他們願跪,便讓他們跪。」
說完,文惠帝隨太監出了皇帝寢宮。
待罷朝聖旨下,宋藍安等人徹底對文惠帝失望,有那年歲大的朝臣當場失聲痛哭起來。
鄭雲山更是抓著聖旨頹然癱坐在地,一臉家國將破的絕望和悔恨。
英國公長嘆一聲:「眼下如何是好?」
宋藍安起身走至鄭雲山面前:「勞煩鄭大人。」
將罷朝聖旨接過,他隨手遞給明華新:「聖上下令封鎖宮門,還望英國公宣旨。」
「宋大人所言極是。」
將聖旨捧在手中,明華新眸中帶出三分狠勁。鄭雲山看著二人動作,嘴唇張合,終是未將阻攔之言說出口。
昨夜宮外吵鬧一夜,無數人跪地祈求以見文惠帝一面,那些個學子更是直衝至宮門下,若非宋扶等朝中眾臣阻攔相護,怕是早已被斬於守城將領的刀下。
懷素的屍首還橫在宮門前,江母早已支撐不住哭暈在地。
林葭玥身子不便,被青薇護在雜貨鋪中。
昨日夜裡,送葬人吹打了一夜,直敲到如今,以至於上京街頭巷尾擠滿了百姓。
本有那先前還想著莫犯皇家忌諱,惹了聖上不悅怕掉腦袋的,如今一夜過去,眾人皆被昨日未能入宮跪在宮門前的文武百官所打動。
「早年將太子送去南慶,便不是那帶把兒的男人所為,如今又將皇妃送給南慶人折磨,這皇帝老兒骨頭軟成這個樣,怎不將那一顆腦袋塞入褲襠里去?」
一身穿粗布,身挑貨擔的男子在人群中大喝一聲,有那與他相識的忙拉扯著他衣袖:「你不要命了?快賣你的貨去,在這處湊什麼熱鬧?」
「這小哥兒說得沒錯,你沒見那滿地紙箋都寫了什麼?皇帝老兒將自己的女人送出去不說,便連蓀城和赤羊也拱手讓人。」
「這可不就是昏君所為?」
「別說了,小心你那腦袋。」
先前那貨郎嗤笑一聲:「可不見得那皇帝老兒有敢要人腦袋的魄力。」
百姓越說越是氣憤,見咒罵皇帝前頭跪著的百官同守城的禁軍也無動於衷,一個二個都跟著罵了起來。
沈千柏聽著耳邊百姓之言,心中憋悶得厲害。
不多時,宮門微開,明華新自宮中走出宣文惠帝聖旨。
正當百官以為至暗一夜已經過去,文惠帝終頂不住文武百官相求時,那罷朝十日之言一出,眾人方知文惠帝打定了主意,要將他輕易得來的江山禍害到底。
「我呸。」
原先本還在壓抑怒氣的徑山學子,有一人聞言竟是抄起地上磚石猛地砸向守宮門的禁軍。
這一下,仿似兩軍對壘中放出的第一支冷箭,那禁軍啊一聲剛抽出佩刀,便被一群學子同百姓猛撲上去。
「報……」
宮門被堵得嚴嚴實實,自外策馬而來的傳令兵呼嘯而至。可行至宮門前,馬匹再踏不近半步。
那傳令兵不知發生何事,但他手中軍情緊急,行至人群前只能朝身穿英國公朝服的明華新大喊一聲道:「報,涑河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