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境內,每一座城池的中央,都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熔爐散發著黑煙,這黑煙極其的濃厚,籠罩著每一座城池上空,令其終日不見青天,甚至連太陽都只能艱難的穿透那黑煙,降下一絲光芒。
陰沉灰暗城池之中,永不停歇的機械轟鳴聲響徹在整個死寂的城池之中。
「他娘的,你確定這裡有好處可撈,我怎麼感覺滲的慌呢。」錢六忍不住問道。
錢六和王七是兩個野民,就是那種生活在山林里,不信仰神祗的人,這種人想進城都進不了,會被趕出去。
當然了,野民不多,這一帶一共就他們兩個人。
「怪事了,我記得之前可是撈了一筆,咱們吃的鹹肉乾魚,我就是這裡拿的,那天我本來是想偷摸進城來買點鹽,誰知道城門口連守城的都沒有,城裡一個個都跟個瘋了一樣,我當面拿東西都不理我。」王七也是疑惑,那天他撈了一大筆,和錢六禍禍了近一個月才吃光了,今天本想著進來再撈上一筆的。
只是沒想到今天過來居然連人都沒有,月前過來的時候可還有人呢。
「得得得,咱趕緊動手,撈完咱們就走,這聲音震的我腦殼疼,也不知道城中央是幹什麼的。」錢六有些不耐煩,這裡不僅吵鬧,空氣里也瀰漫著一股讓人非常不舒服的味道,總感覺有些噁心,呼吸久了還會頭暈。
「放心,到時候拉上一車走,那天我一個人只能拉一車,今天一人一車,肯定能撐個兩月的,先去官倉那裡,那裡的米糧可是官家的,不一般,咱們拉上一車天天吃乾的。」王七雖然也覺得的這環境實在是太差了,但一想到有吃的,整個人也興奮了不少,這環境因素就被他下意識忽略過去了。
「好小子,你連官倉都敢摸啊,不怕到時候發現了被一刀砍了。」錢六則是嚇了一跳,這可是官倉。
「怕什麼,那天我拉回去的大半車米咱現在都還沒吃完呢,你知道哪裡來的?」
「你不會是官倉里拉的吧?」王七聽著這話,眼珠子都瞪大了,這簡直是不要命啊。
「可不,要不然哪裡來的那麼好的米,我跟你講,我就這么正大光明的走進去,連我這推車都是官倉里順出來的哩。」王七自顧自的講著,駕輕就熟的在前頭帶路,幾個拐彎之間就來到了官倉。
只是看見官倉的模樣,不由得一愣神,這裡哪裡有什麼官倉,只剩下一片廢墟。
「這就是你說的官倉?」王七問了一嘴。
錢六點點頭:「是這裡,不過怎麼給毀了。」
「毀了就毀了吧,咱去找點干肉之類的吧,你上次拉的半車白米咱到現在都還沒吃完呢。」王七也不大在乎,他們這些野民,活一天算一天,哪裡還能顧忌這麼多。
沒等錢六回話,兩人只聽得一陣窸窸窣窣濃重的爬行聲從暗處傳了出來,似乎是某種類似於蛇或者是蛞蝓的那種濕滑聲音,這聲音在這陰沉的城池裡令兩人不由得直冒寒氣,這城裡不會有鬼吧,不然怎麼一個活人都沒有呢。
「走,這裡不是久留之地。」錢六當機立斷舍了推車,帶著王王七一路跑,雖然沒看見是什麼東西,但肯定不是久留之地。
剛沖了出去,寂靜的街道四周同時傳來了同樣的聲響,似乎是從兩側的房屋裡傳出來的,不個,更準確一點應該是從房屋的地下,如果仔細聽過去,還有泥土翻滾掉落的聲音。
雖然錢六和王七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聽力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好,但卻不妨礙他們心裡恐懼。
咔嚓,咔嚓
整齊劃一的鋼鐵撞擊地面的聲音從街頭巷尾傳了出來,兩人同時臉色一白,能走出這種步伐的,只有軍中正卒,這些正卒可是真正見過血的存在,哪怕不是敵國,也是殺過那些山野悍匪的存在,再加上各種待遇,殺他們兩人不必殺雞難多少。
「不至於吧,就偷幾袋米。」錢六心裡不由得驚恐萬分,不就是一些米,何至於出動士卒,捕快衙役就夠了啊。
「六哥,那可是官倉。」王七一點也沒有推諉責任說要不是錢六偷米何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他也是吃了,大不了一起死。
街尾,一隊被黑甲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士卒走來,頭盔看起來都好像是鑲在鎧甲上的一樣。
每一個黑甲兵背後都背著一把朴刀,這朴刀上黝黑錚亮,一看就是好刀,這要是砍在身上,指定能連皮帶骨來一個通透不可。
「跑,別回頭。」錢六敏銳的發現,這一隊黑甲兵沒有帶弓弩,只要他們跑起來,他們這一身甲冑肯定沒有他們跑的快。
只是錢六悶頭跑,王七卻沒有動彈,因為他看見了駭人的一幕。
兩側的房屋之中,大片的血肉猶如泥石流一般衝破了房屋的牆壁,一聲巨響,錢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樣,就這麼一眼,差點沒把他嚇一個踉蹌,整個人都哆哆嗦嗦起來。
若只是黑甲兵,那還是屬於人的範圍內,可那衝破房屋正在不斷無意識蠕動的血肉卻完全衝擊著他的世界關。
往後一看,兩側里不斷湧出的血肉正在不斷的蔓延,這可真是前有狼後有虎,往哪裡走都是死。
「小七,今兒個是六哥對不住你了。」錢六語氣里不斷的打顫。
「咱們兩人爛命一條,十年前就該死了,能在外頭多活了這些日子,夠本了。」王七嘴上說著狠話,但不斷顫抖的兩腿完全出賣了王七的真實想法。
看著越來越近的黑甲兵,兩人不由得同時閉上了眼睛,只是耳邊不斷傳來的聲響從他們身邊流過,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降臨,二人同時睜開眼睛,一個個黑甲兵從他們兩人身側繞了過去,根本就不理會他們。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好像他們想差了,這黑甲兵根本就不是沖他們來的。
錢六突然轉頭看向黑甲兵前進的位置,這裡是楚國天陽關,而黑甲兵去的方向,赫然是齊國桓玄關,他心裡一驚,莫不是要去攻城?
這浩浩蕩蕩的黑甲兵不知幾何,但起碼不下數萬人。
因為不止他這一條街,另外幾條街里也同時傳來的這種響聲,剛才被嚇得魂不守舍,一時之間並沒有注意這些,如今發現對方不殺他,這才注意到這些。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眾黑甲兵穿行之下,雖然知道對方不殺他們兩人,可兩人感受著這殺伐的氣勢,壓力也是可想而知,這對他們兩人來說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當最後一列黑甲兵從他們兩人身邊走過之時,緊繃的神經總算是鬆了下來,身體突兀的一軟,徑直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要知道剛才他們兩人可是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呼吸聲大了惹惱了對方一刀砍了自己。
「沒有神祗的味道?你們兩個很不錯。」
兩人的背後,一個男女老少各種不同聲音疊加而成的話傳來,兩人心裡一驚,有些僵硬的轉過腦袋。
無數蠕動血肉組成的龐大陰影,血肉之中,鑲嵌著不同的器官,有眼珠子,有嘴巴,也有鼻子,甚至更加駭人的是還有類似與貓、狗、鳥等一系列迥異於人類的器官。
「跟我來,有人要見你們。」層層疊疊的聲音從血肉陰影身上傳出來,這一次他們看清楚了,這聲音正是從那一張張大小不一的嘴巴里傳出來的。
兩人在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這龐大的血肉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分明就是從屋舍里湧出的那些。
看這情況,無論是哪裡的血肉都是這龐大的一部分。
「請問,是哪位大人要見我們。」錢六冒險問話。
龐大的血肉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徑直蠕動著,不過也回答了錢六的問題:「我不知道。」
這話令兩人有些無奈,你不說就不說嘛,何必說不知道呢,忽悠人也不帶這麼忽悠的吧。
當然,他們兩人也沒敢繼續往下追問,要是繼續追問的話對方惱羞成怒了怎麼辦,這一看就是怪物吧。
龐大的血肉領著兩人來到了巨大的熔爐之前,對著兩人說道:「進去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看著那不斷噴發著黑煙的熔爐,以及站在外面都能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熱氣,那裡頭怕不是溫度高到能夠銷金斷玉吧,這人進去了還能活?
「放心,裡面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恐怖。」龐大的血肉似乎看穿了兩人心裡的想法,開口解釋了一下。
看著那不斷蠕動的龐大血肉,錢六一咬牙徑直走了進去,橫豎都是死,不如死的爺們點,看看這麼大的熔爐裡面到底是什麼樣子。
見錢六走了進去,王七一猶豫,也跟著進去了,雖然不知道熔爐內部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但留在外頭和那怪物面對面,恐怕也是個死。
看著兩人走了進去,龐大的血肉便不斷的分解,掉落出一片片小型血肉四散而去。
另一邊,黑甲兵出了天陽關,朝著桓玄關而去。
這番動靜自然是驚動了桓玄關的守兵,畢竟兩關之間以河為界,一眼就能看見這情況。
咚咚咚~~
守城兵感覺敲打戰鼓聲並且點燃烽火,示意有敵入侵。
王鳴作為龐懷的副將剛剛臨時接替他的工作,還沒適應呢,就聽見了這急促的戰鼓聲,慌忙的放下了手上的工作,一把騎上了一個僕役牽過來的馬朝著桓玄關城牆而去。
不僅是王鳴,還有一眾大小武將全都朝著戰鼓聲的位置趕過去。
好在這裡是邊關,一路上自然是通行無阻,再加上戰鼓聲,百姓們聞聲也是趕緊躲避,哪裡敢在路邊逗留。
「情況如何。」王鳴一路狂奔,很快就來到了城牆上。
「將軍,楚軍正在渡河,我們是否放箭。」一個守將臉色焦急對王鳴說道。
按理說,現在肯定是要下令放箭的,可一想到龐懷的情況,王鳴就感覺自己似乎在刀尖上跳舞一樣。
「將軍,快快決斷,一旦楚軍上岸,我們將會錯失良機的。」見王鳴猶豫,守將又補上了一句。
要知道,天陽關與桓玄關隔河而立,這河也有近百米寬,正好在這射程之內,以往之時,無論是楚軍還是齊軍,想要渡河強攻,必須得先挨一波箭雨不可。
如今這浩蕩楚軍以肉眼來看,起碼有萬人不止,若是渡河而來,以人命堆起來,他們肯定是守不住的。
雖然他們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天陽關會突然出現這麼多楚軍,但如今的當務之急可不是想這些,而是先下手為強,讓這些楚軍陷在河裡才是正事。
這河水湍急,一旦失誤,整個人都會被水流衝著,更何況對方還穿著厚重的甲冑,只要跌倒,在這河裡頭肯定是活不了。
「將軍,將軍。」
守將又喊了兩聲,王鳴這才反應過來,現在可不是猶豫的時候了。
「放箭,給我放箭。」王鳴的聲音有些沙啞,雖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何種下場,但他如今已經是沒有選擇了。
如果楚軍入城,他可不敢保證自己投降之後還能活命。
「放。」守將得了命令,轉身朝著那群守兵大聲喊道。
騰~~
箭矢離弦聲此起彼伏,密密麻麻的箭矢化作箭雨徑直落入正在渡河的黑甲軍身上。
只是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黑甲軍身上甲冑的防禦力,落下的箭矢根本就沒有在黑甲上留下一點痕跡,哪怕是衝擊而產生的白點都沒有。
黑甲軍依然有條不紊,沒有絲毫慌亂的在河裡穿行,眼看就要上岸了,桓玄關所有士卒都不由得慌亂了起來。
「好堅硬的甲冑,莫不是那位神君所賜。」王鳴嘴裡下意識的說道,要不然如何解釋這種情況。
這箭矢落下,竟然不能傷其一絲一毫,簡直是前古未聞之事。
「熬金汁,上火油,若是敢靠近城牆一步,立刻給我澆上去,箭矢不要停,我就不信了。」王鳴立刻說道,既然對方要他的命,那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當第一個列黑甲兵頂著箭雨渡過了河,踏上了齊國的疆域時,所有人不由得一愣神,這就上岸了?
簡直就跟兒戲一樣扯淡。
不僅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甚至連隊形都不曾改變,簡直就好似不像活人一樣。
「不像活人。」王鳴突然小聲的說道,是啊,如果裡面不是活人呢。
他猛然間回憶起了探子陳三子帶回來的書信,那書信最後一頁上畫的那潦草的骷髏,如果說這黑甲之下不是活人,而是骷髏,那是不是就能解釋這一隊恐怖黑甲軍的異常呢。
雖然理智告訴他這根本不可能,但是這個想法卻在他的心裡生根了。
「倒火油。」
恍惚之間,王鳴耳邊傳來了守將頗有些沙啞的大吼,不知何時,這黑甲軍已經行進到了城門之下。
滾燙的火油從城牆上傾瀉下去,徑直落在了黑甲軍身上,那火油在黑甲上發出吱吱作響,順著頭盔流淌到了泥土上,根本就沒有對黑甲軍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
這黑甲嚴絲合縫,根本就沒有一絲縫隙,滾燙的火油根本就沒有滲透進去,反而將黑甲加熱到了滾燙,但饒是如此,這黑甲也沒有一點變形。
城門口,最前的一列黑甲軍取下了朴刀,沒有任何的猶豫,同時揮刀砍向了城門,包裹著鐵皮的厚實木質大門在這一刀之下被斬出了一個豁口。
一刀、兩刀、三刀
在一列黑甲軍的朴刀之下,城門竟然被硬生生的橫刀斬出了一個可供黑甲軍進入的豁口。
「金汁呢,好了沒有,快點倒下去。」守將臉色猙獰,他萬萬沒想到這黑甲軍居然會這麼狠,直接將城門砍了個豁口出來,這是他們根本就沒有想過的事。
和這種不畏死且裝備精良的部隊作戰,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機會。
王鳴有些臉色蒼白的看著這一幕,整個人都癱在了椅子上,連他也沒有想到,這守城居然就跟兒戲一樣,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城就這麼破了。
而且還是破的這麼滑稽。
「殺,金汁沒熬出來就給我殺,帶上傢伙,一定要把那群楚軍趕出去。」和王鳴不同,那守將則是有些歇斯底里,看都不看王鳴,帶著一群士卒朝著黑甲軍就是衝殺過去。
喊殺聲驚天動地,但當看見帶頭衝鋒的守將被一個黑甲軍一刀直接劈成兩半時,那噴濺出來的血液直接就將後頭的士卒的熱血澆了涼了。
這還是人嗎?
要說攔腰橫劈也就算了,可你這從腦門往下豎劈,那種震懾感極為的驚駭,特別是屍體朝著左右兩側各自倒下,再加上流淌出來的內臟和血液在地上形成了一大攤,這令所有跟著衝鋒的士卒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身形也忍不住往後退了三步。
這黑甲軍一見面就給他們來了一個下馬威,能夠終身難忘的那一種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