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家的三嫂子,就住在王素芬她家隔壁。那個籬笆低的哦,我那三嫂子,在娘家的時候經常能聽見小兩口在院子裡說話。聽說,從前王素芬跟她男人,還挺黏糊的,感情好著咧……」
村人說起八卦來,兩眼放光,唾液橫飛。
衛婆子不動聲色的聽著,偶爾附和一兩句,引得村人繼續往下說。
「……後來吧,年成不好,天又旱,地里出產也少了。王素芬她男人就下河給王素芬抓魚補身子……但後來那河都快斷流了,魚也抓不到了。兩個人日子過得那叫一個難啊。」
「那會兒王素芬又生了娃娃,我聽我三嫂子說,娘倆那叫一個瘦弱啊,風一吹就能颳倒。偏生,飯都吃不飽的時候,娃娃又生了大病。」
「王素芬她男人也急啊,到處借錢。可他家裡爹娘都死了,兄弟也都過得不太好,荒年誰有餘錢往外借啊……」
「後來有一日,不知道這王素芬她男人怎麼就突然有了錢,可那時候娃娃已經救不活了……」
「慘哦,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王素芬她男人那是借了鎮上賭坊的錢……這傻子呦,賭坊的錢哪裡是那麼好借的?」
「再後來的事,就是聽說王素芬她男人,只能用家裡頭還是剩下那丁點銀錢,想著賭幾把來還債了。這傻子呦,賭坊哪裡是那麼好入的?……這不,前兩天我就聽說了,說王素芬她男人,死撐了兩年,據說銀錢是越欠越多了。最後實在還不上了,跳了河。嘖嘖,聽說房子都被賭坊給收走了,造孽啊。」
聽到這,衛婆子的眼神沉了沉。
賭坊,沾上了,誰都得掉一層皮。
但王素芬她男人,又不是因為自己,才去沾染了賭。
只能說,這是一樁悲劇了。
衛婆子跟村人一道,嘆了口氣。
「……那王素芬啊,是個會過日子的女人。」村人回憶著,「她手腳麻利的很,里里外外操持家務是把好手。你弟弟娶了她,往後有福氣了。」
突的,村人湊近了衛婆子咬耳朵,「……就是,這王素芬,於子嗣上是有些薄弱。不過吧,我記得你弟弟是有個兒子吧?也不用太擔心……」
衛婆子見村人開始說什麼王素芬那腰身一看就生不了兒子之類的話,知道這大概問不出旁的來了。
她跟村人扯了幾句旁的,這便回了。
像是什麼生不出兒子之類的話,衛婆子根本就不當回事。
她弟弟,都死了倆媳婦了,那個叫素芬的女人,即將成為第三個,人家都沒嫌她弟弟克媳婦呢,什麼生不生兒子的。
衛婆子無聲的嘆了口氣。
都是苦命人,誰還嫌棄誰啊。
……
這兩日下了場雨。
杏杏跟橘哥兒出不了門,兩人便一道躲在屋檐下頭,看著那雨順著屋檐嘩啦啦的流下來。
因著雨天難行,鄰村的學堂放了假,喻家幾個哥兒也沒有出門。
但,學堂里的夫子布置了功課,幾個哥兒在主屋吃飯的大桌上,一道在那嘀嘀咕咕的討論著功課。
李春花是半帶著幾分苦惱,又半帶著幾分驕傲,同衛婆子一邊做針線活一邊說起來:「娘,家裡的紙跟墨又快用完了,回頭得去縣裡頭買了……旁人家供一個哥兒讀書用紙都有些供應不上,咱家一下子供應了四個……」
衛婆子手上針線飛舞,眉頭都沒抬一下:「這有啥?從前是得先活下來,現在這年景慢慢好起來了,咱們手裡頭也有了些余錢,幾個娃娃都想讀書,咱們就供!」
白曉鳳更是眉飛色舞:「咱們家要是能出個秀才,那往後咱們出門就盡可揚著頭了!」
李春花直咂舌:「秀才,你倒是敢想……」
三人說著話,杏杏突然噔噔噔從外頭屋檐下跑了回來:「奶奶,院子裡來了個人!要找三哥哥。」
正在教最小的弟弟桂哥兒做功課的柳哥兒抬起頭:「找我的?」
他起身出去一看,是學堂的同窗,穿了蓑衣,冒雨來問他功課里幾句話的釋意。
因著那同窗自覺身上蓑衣都是水,便沒有進屋,在屋檐下頭等著,等柳哥兒出去同他說幾句便是。
柳哥兒同那同窗解釋了幾句,同窗露出「原來如此」恍然大悟的神色,激動的對柳哥兒道了聲謝,又飛一般的跑進了雨簾中,跑了。
李春花透過窗戶,看呆了:「咱家柳哥兒這麼厲害的?這,這這旁人都要冒雨來問他功課了……」
白曉鳳那叫一個驕傲,掩唇笑道:「還成吧!也就是這幾次學堂考試,咱家柳哥兒都拿了案首罷了。」
李春花那叫一個羨慕啊,但她想想,自家孩子也很不錯,況且,等柳哥兒有了出息,喻家全家都會跟著受益。
這麼一想,倒也不是很撓心撓肺的難受了。
她瞬間就想開了。
衛婆子瞥一眼大兒媳婦,見大兒媳婦臉上沒什麼嫉妒之色,心下也是欣慰的很。
「說起來……」白曉鳳悄悄跟衛婆子還有李春花咬耳朵,「周五娘不是一直明里暗裡的誇她家王乾安學業好麼?我悄悄的問桂哥兒,桂哥兒跟我說,根本比不上他三哥……」
衛婆子不太贊同的看了白曉鳳一眼,訓誡道:「這種話日後不要再拿去問孩子,孩子在學堂里好好讀書,問這些話,只能讓孩子起了攀比心。」
白曉鳳見婆婆變了臉,趕忙諾諾應了。
下雨天,大多時候是農戶人的休息日。
喻家幾個壯勞力都難得的休息了一日。
這雨一直下到了下午才漸漸停了下來,只是這剛停下來沒多久,就有村里人跑來通知喻家人,問問他們家誰有空,後山那有一處塌方了,好像是埋了人,村里在找人幫忙清理那處。
塌方是大事,喻家幾個壯勞力當即沒一個推辭的,直接跟人就走了。
槐哥兒力氣大,他也跟著出去了。
杏杏沒見過塌方,有些好奇,但看家裡無論是衛婆子還是幾位伯娘嬸嬸,神色都肅然的很,她便沒去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