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三舅母

  卿霜性子有些冷,也不善言辭。

  杏杏這般說,卿霜能聽出來杏杏的一番好意,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只乾巴巴的道了一聲:「無妨。」

  杏杏倒還沒說什麼,達奚司婆又來氣了,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一旁的桌子上,怒道:「無妨無妨!我平時最厭惡你這種不把自己命當命的人!早知道你這般,我又何苦浪費我那些草藥!」

  達奚司婆越說越來氣,指著外頭的門,冷冷道:「既是如此,那你便走!別再這礙我的眼!」

  卿霜紅了眼。

  她真就慢慢從床上爬起來,慢慢挪下床,便往外走去。

  可把杏杏驚呆了,趕忙去拉卿霜:「不是,你來真的啊!」

  卿霜白著臉,輕輕對杏杏道:「這些日子麻煩了。」

  說著,還是往外走。

  達奚司婆這下是真的火冒三丈了,她比卿霜還要快一步,摔門而出!

  那嘭的一聲關門聲,把杏杏跟卿霜都嚇了一跳。

  卿霜有些茫然的愣在原地,手足無措的樣子。

  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輕聲問杏杏:「……婆婆為什麼那麼生氣?」

  杏杏嘆了口氣,趕緊先把人扶住:「行了,達奚奶奶就是那個性子,她人其實最好了……我們醫者千辛萬苦把人給救活了,病人卻不珍惜我們醫者的勞動成果,胡亂糟蹋自己的身體,你說她能不氣嗎?再者說,達奚奶奶也是心疼你,你比我大不了幾歲,身上的傷一層壘一層的,命在閻王殿外頭不知道路過了幾次。你這樣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就等於是把達奚奶奶的心意往地上踩,達奚奶奶能不生氣嗎?」

  卿霜聽的越發茫然了。

  她那清冷的眉眼中,似是一片濃霧般,裡面什麼也沒有,只有深深的不解與無措。

  看著卿霜這個狀態,杏杏嘆了口氣,把人給往床上扶:「行了,你不是說要報答達奚奶奶的救命之恩嗎?你好好養傷,別浪費達奚奶奶那些名貴的藥材,就已經是在報恩了。」

  卿霜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點了點頭。

  她抬眸看向杏杏,似是鄭重其事道:「……喻大小姐,謝謝你。」

  杏杏嘆氣道:「你也不必謝我。你先前差點砍死我四哥哥,我心裡也是有氣的,但我四哥哥都不介意了,我也不好說什麼。我能容得下你,也皆是因著達奚奶奶的關係。你莫要辜負她的一片心。她罵你走,你就硬下心來說什麼都不走。好好的把傷養好,然後好好的在達奚奶奶身邊還你用的那些珍稀藥材的債,知道了嗎?」

  卿霜這次是真聽懂了,她道:「我曉得了。」

  杏杏勸完了這邊,又趕忙出去找達奚司婆,打算勸完小的,再去哄老的。

  達奚司婆沒走遠,正在結了冰的湖泊旁的亭子裡坐著生悶氣。

  杏杏上前,「哎呀」一聲,上前抱住達奚司婆的肩膀:「達奚奶奶,這裡天寒地凍的,您要想在這待著,我讓丫鬟給您再生個炭盆?」

  達奚司婆本來一肚子火,但杏杏嬌嬌軟軟又乖巧的過來又摟又哄的,她這股火根本就沒法朝杏杏發,一下子就露出個笑來。

  不過杏杏湊過來時,因著要彎腰抱達奚司婆,她脖子裡戴著的那條墜子一下子露了出來。

  那是上次信國公老夫人給杏杏的。

  一尾玉色的小魚。

  杏杏穿了紅繩,掛在脖間,還挺好看的。

  達奚司婆還是頭一次見這條玉色的小魚,臉色瞬間就變了,有些失態的抓著這條玉色的小魚:「這是哪裡來的?」

  杏杏愣了下,如實相告:「是信國公老夫人上次給我的。」

  說著,杏杏低頭把這條玉色小魚墜子給取了下來,遞給達奚司婆:「怎麼了,達奚奶奶,這條小魚有什麼問題嗎?」

  達奚司婆皺眉不語,把那尾玉色小魚握在手裡看了許久,神色一時間也有些恍惚。

  杏杏沒有出聲催促,就這麼安靜的陪在達奚司婆身邊。

  達奚司婆看了好久,似是下定了決心,復又把這條玉色小魚給杏杏戴在了脖間。

  杏杏一頭霧水的看向達奚司婆。

  達奚司婆卻沒說旁的,只道:「好好戴著。」

  杏杏「哦」了一聲。

  出了這麼個小插曲,達奚司婆有些走神,倒也顧不上跟卿霜生氣了,極為容易的就被杏杏給勸回去了。

  卿霜見達奚司婆回來,有些生澀的跟達奚司婆保證:「婆婆,以後我不會,不會再那樣了。」

  達奚司婆哼了一聲,沒搭理卿霜。

  但也沒再說什麼把卿霜趕走之類的話。

  這事看似就那麼過去了。

  但白曉鳳那邊卻是對卿霜的來歷起了疑。

  她自己私底下查了兩天,什麼也沒查出來,索性在初五那日,趁著杏杏跟達奚司婆去信國公府做客的時候,自己來卿霜這探望了。

  白曉鳳還不是一個人來的,她拎了食盒,食盒裡放了滋補的人參湯。

  伺候卿霜的那小丫鬟叫彩霞,見白曉鳳過來還愣了下。

  卿霜傷得重,但她身子恢復得不錯,前幾日坐起來還有些勉強,初五的時候坐起來已經沒什麼太大問題了。

  彩霞給卿霜拿了個大靠枕,讓卿霜坐得舒舒服服的。

  白曉鳳坐在卿霜的床邊,看著卿霜,感嘆道:「多好看的一姑娘,上次我就想問,怎麼搞得身上那麼多傷?當時那血出的,好懸沒把我嚇著。」

  卿霜不善言辭,不太懂得怎麼跟人打交道,卻又曾聽彩霞提過,眼前這婦人是喻家的二夫人。

  這麼一算,也就是說,是她砍的那人的親娘。

  卿霜雖說並不後悔砍過喻永桂,但這會兒她在喻家養傷,等於是她要承喻家的情。

  卿霜面對這位白二夫人,還是莫名有些心虛的。

  尤其是白二夫人這會兒還這般和藹可親的關懷著她,卿霜更是有些無措。

  卿霜不由自主的抓著身下鋪著的錦被,手指都縮了縮。

  「我……」卿霜聲音沙啞,「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白曉鳳的話。

  偏偏白曉鳳還眼神灼灼的看著她,卿霜只能硬著頭皮道:「……被,被仇家傷的。」

  白曉鳳更是驚異了:「你這樣年歲不大的小姑娘,哪來那等窮凶極惡的仇人?……不過你也別太擔心,我們家在朝中還算有頭有臉,一定幫你主持公道,把欺負你的壞人給送到官府去!」

  這下卿霜是更難回答了。

  她總不能直接跟白曉鳳說,「欺負」她的那些壞人,絕大部分都已經被她給砍死了,沒法送官了。

  剩下的,還有一個,乃是你兒子……

  這話卿霜饒是再不會說話,也知道不能跟人家白曉鳳這般說。

  卿霜結結巴巴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了。

  白曉鳳倒是生出幾分憐愛來。

  她把帶來的參湯端出來,遞到卿霜手中:「……我上次來,見你滿身是血,又聽你說無父無母,回去越想這心裡越是不舒服。來,小姑娘,這參湯是我親手熬的,你嘗嘗。」

  卿霜其實是個很不知道怎麼處理旁人好意的姑娘。

  她的前半生,是在專門培養殺手的一個組織里度過的。

  卿霜已經不願意去想那些日子她是怎麼過過來的了。後來那殺手組織因著得罪了什麼人,覆滅了,殺手組織里剩下的那幾個殺手,則是隱姓埋名離開,或是隱居,或是化名在江湖上接些私活。

  從沒有人,給卿霜熬過什麼參湯。

  是以這會兒卿霜木愣愣的接過白曉鳳手裡的參湯,呆了好一會兒。

  白曉鳳在一旁道:「是不是太熱了?」

  她湊過去幫著輕輕的吹了一口。

  卿霜就有些慌亂的,端著那碗參湯,一飲而盡。

  看的白曉鳳都傻眼了。

  這姑娘喝個參湯,怎麼神色看上去信念這般堅定啊?

  這下輪到白曉鳳結巴了:「不,不熱嗎?」

  卿霜把那空碗放在一旁:「不熱。」

  饒是能言善語如白曉鳳,這會兒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只能跟卿霜旁敲側擊的問,卿霜是怎麼跟達奚司婆認識的。

  卿霜道:「我身受重傷,從山崖上摔下去,躺在崖底好幾日,被路過的婆婆發現了。她見我還沒死,就把我拖回家,給我用了好些藥材,把我救活了。」

  卿霜說的輕描淡寫。

  白曉鳳卻是從卿霜這話里聽出幾分當時的驚心動魄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看你這姑娘,定然是個福氣綿綿的。」白曉鳳安慰道。

  卿霜扯了扯嘴角,儘量讓自己露出個笑來。

  她覺得,她這樣的人,哪有什麼福氣可言?

  「說起來……你認識我家桂哥兒嗎?」白曉鳳突然試探的問,眼神卻是不錯眼的看著卿霜。

  卿霜面色一僵,正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外頭傳來丫鬟的通稟聲,卻是有白曉鳳的好友來府上找白曉鳳說話,卿霜這邊算是「逃過一劫」。

  白曉鳳只能有些遺憾的起了身:「卿霜姑娘,你好好休息。我那邊還有事,就先走了。你這兒要是缺什麼,或是府里的下人怠慢了你與達奚司婆,你儘管遣彩霞那丫頭來尋我就是。」

  白曉鳳風風火火的離開了。

  卿霜頭上冷汗都快流下來了。

  她渾身都有些難受。

  喻家人都待她這般好,可她卻是先前差點殺了喻永桂的兇手。

  雖說喻永桂不介意,可她……還是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

  杏杏跟達奚司婆來了信國公府給信國公老兩口請平安脈。

  當著信國公老夫人的面,杏杏不動聲色的看了達奚司婆一眼,突然把脖間的玉色小魚拉了出來,笑著問信國公老夫人:「老夫人,您上次給我的這尾玉色小魚,真好看,我越看越喜歡。這小魚看樣子應是個古物了,不知道有什麼來歷嗎?」

  信國公老夫人慈祥笑道:「這玉色小魚,確實有些年份了。乃是老國公當年在外出徵得到的東西。具體什麼來歷,一時間也說不清。」

  杏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信國公老夫人卻是拉著杏杏的手,笑眯眯道:「你若是喜歡這樣的,我庫房裡還有好些。不若一會兒你同我去庫房挑幾樣?」

  杏杏趕忙拒絕:「不必了不必了,我哪能次次來都要薅您的好東西。這樣我都不敢再來了。」

  信國公老夫人這才作罷。

  達奚司婆坐在一旁喝茶,也沒什麼旁的表情。

  就好像杏杏特特問的這尾玉色小魚,她不感半點興趣一般。

  兩人正說著話,卻是又有人來了,來專門給信國公老夫人請安。

  卻是周水焦氏的人。

  周水焦家,乃是焦氏的娘家。

  焦家的主家在周水,焦氏那一支分支,雖說曾在京城做官,但前些年正好調去地方上做地方大吏了。

  是以這次周水焦家的人過來,焦氏極為歡欣。

  焦家這次過來,帶的節禮十分豐厚,光禮單都厚厚一沓。

  信國公老夫人還有些愣,正要說親家也太客氣了,卻見那焦家的人笑眯眯的表示,算起來明珠也快到說親的年紀了,這些有一部分,是給明珠的添妝。

  焦氏也是頭一次知道這事,她愣了下,眼神飛快的在杏杏面上掠過,卻還是笑道:「……珠珠年齡還小,說親也不著急。」

  顯然,焦氏還未去信,同周水焦家的人說過,於明珠並非她的親生女兒。

  是以焦家的人把於明珠當成他們焦家的外甥女看待。

  信國公老夫人臉上笑意稍稍淡了兩分。

  不過當著焦家人的面,信國公老夫人也沒直接點破,算是全了焦氏的一點面子。

  「說起來,我怎麼沒看到明珠?」焦家這次來的人,是焦氏的三堂兄一家。說話的,便是焦氏娘家的三嫂,於明珠一直喚三舅母的。

  三舅母左右環顧半天,不見於明珠的影子,還有些納悶。

  焦氏有些尷尬的笑道:「……珠珠她,身體有些不大好,還在臥床休息。」

  實際上,是信國公老夫人發了話,等於明珠身體好了之後就把於明珠挪出去,打那後,於明珠這身子就一直纏綿病榻,一直到年後,都沒好起來。

  焦三舅母顯然有些急,她「哎呦」一聲:「我倒不知我們明珠病了。病的可厲害?我這次來,還帶了一支五百年的人參,看看我們明珠能用得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