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我們江湖中人哪有這麼不依不饒的

  此時此刻,達奚司婆的小屋中,氣氛詭異的很。

  木桌旁,一邊坐著達奚司婆,一邊坐著杏杏與喻永桂。

  那眉眼清冷的少女,就站在達奚司婆身旁,不坐,也不說話。

  達奚司婆皺眉看她一眼,十分不悅,加重了語氣:「坐!」

  那眉眼清冷的少女這才坐了下來。

  杏杏根據方才雙方給出的情報,總結髮言:「也就是說,先前我四哥哥,跟這位……」

  杏杏頓了頓,詢問的看向那眉眼清冷的少女,該如何稱呼她。

  那眉眼清冷的少女,有些生硬的避開杏杏的眼神,簡短道:「卿霜。」

  杏杏點頭,繼續陳述道:「也就是說,先前我四哥哥,與這位卿霜姑娘,打了一架。我四哥哥身中五刀,差點被這位卿霜姑娘砍死,卿霜姑娘也中了我四哥哥幾劍,被達奚奶奶所救……」

  卿霜突然出聲,語氣冷冷的強調道:「我中了四劍,比他中的少。」

  杏杏:「……」

  怎麼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勝負欲?

  達奚司婆卻毫不客氣的戳破:「行了,還爭這個四劍呢。我在山谷底下發現你的時候,你渾身上下就沒個好地方,血淋淋的跟個篩子似的,身上還有沒清乾淨的餘毒,能活全是我神醫在世!」

  達奚司婆越說越來氣!

  這姑娘生得合她眼緣,她這才勉為其難的出手相救,耗費了好多積攢多年的珍稀名貴藥材!

  想想就心疼!

  卿霜語氣立馬軟了幾分,卻依舊努力為自己分辯:「……婆婆,那是因為我從山崖上滾落下去,被山石樹枝剮傷……」

  達奚司婆一瞪眼:「還頂嘴!」

  卿霜「哦」了一聲,老實閉上了嘴,不吭聲了。

  喻永桂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

  這還是那個追著他砍的女瘋子嗎!

  「你還嘖!」達奚司婆平等的又瞪了喻永桂一眼,對喻永桂非常不滿,「這麼漂亮的女娃,你也能下得了手!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好東西才救回的她?!」

  喻永桂舉起雙手:「奶奶!達奚奶奶!我要是不動手,我就被你口中的漂亮女娃給砍死了——」

  喻永桂伸手比劃,「這麼大一把刀,她揮的虎虎生風往我身上招呼,要不是我輕功好,這會兒您說不定跟杏杏一起在給我上墳。」

  「……」

  小屋中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卿霜大概是看出來她的救命恩人與眼前這倆人關係之好了,她不大自在的低聲解釋道:「……我欠了那戶人家的恩情,他們讓我死守帳本。」

  喻永桂「呵」了一聲:「那現在你恩情還完了嗎?還要再砍我嗎?」

  卿霜輕聲道:「那戶人家的恩情已經還完了。我跟他們兩不相欠了。你要是還想去拿那帳本,可以儘管去拿。」

  說完,卿霜又飛快的看了一眼達奚司婆,飛快道,「……以後,以後我就跟著婆婆,還債。」

  達奚司婆眉頭皺得高高的,不大高興道:「我那些藥材都名貴的很,你還一輩子也還不起。」

  卿霜幾乎是不假思索道:「婆婆說的是,這輩子還不完,我下輩子接著給婆婆當牛做馬,繼續還。」

  達奚司婆重重的哼了一聲。

  杏杏跟喻永桂忍不住對視一眼。

  不是,這氛圍……

  卿霜突然又開口了:「……婆婆,你跟他們去過年吧。我留在這裡給你看著院子,需要晾曬的藥材我每日幫你晾曬。」

  達奚司婆沒好氣道:「你就好好休息,那些藥材不差那幾日的功夫。」

  達奚司婆也知道,就眼下這情況,自然是不好帶卿霜去喻家的。

  甚至說,她覺得喻永桂跟杏杏沒有立時動手把卿霜給砍了,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了。

  「行了。」達奚司婆跟著杏杏與喻永桂回喻家之前,看了卿霜一眼,沒好氣的囑咐,「你好好在家待著,別受傷,不然又得浪費我的藥材。」

  卿霜應了一聲:「知道了,婆婆。」

  回喻家的馬車上,達奚司婆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杏杏倒是掀開車簾,往後頭看了一眼。

  那眉眼清冷的少女,身影伶仃的站在山道盡頭,目送她們的馬車離開。

  快到喻家的時候,達奚司婆眼還是閉著的,但卻突然出聲:「桂哥兒。」

  喻永桂「啊?」了一聲。

  達奚司婆閉著眼,只淡淡的問:「你是怎麼想的?是想殺了那小姑娘報仇,還是怎麼著?」

  喻永桂立馬有些氣憤的出聲:「不是,達奚奶奶,你就是這麼看我的?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一個斤斤計較的?……搞得好像我在那小姑娘手裡吃了大虧一樣!我不是差點也把她給殺了嗎?這不是扯平了嗎!我有那么小氣嗎?我們江湖中人哪有那麼不依不饒的?!」

  達奚司婆睜開眼,看了一眼喻永桂臉上的神色,看出他所言非虛來,這才又閉上眼哼了一聲。

  喻永桂依舊在喋喋不休:「……況且,我有爹娘爺爺奶奶杏杏還有一堆兄長照顧牽掛,那小姑娘又是中毒又是掉山崖的,被達奚奶奶你救了還欠了一屁股下輩子才能還完的帳,這樣比起來,她比我慘多了好吧!我為什麼要去殺了她報仇啊!」

  「達奚奶奶,我跟您說,您方才那問法嚴重傷害了我,我受到傷害了!這事,一包您特製的金瘡藥都解決不了!至少得兩包!……」

  最後忍無可忍的達奚司婆怒聲道:「聒噪,閉嘴!」

  這才算是止住了喻永桂的抱怨。

  但喻永桂還是一臉委屈的模樣,似是還有些不服氣,想拉杏杏來評理。

  杏杏吐了吐舌頭。

  等到了喻家,達奚司婆對喻家熟的跟自己家似的,都沒等落在後頭的杏杏跟喻永桂,先走了:「我乏了,先進屋休息了。」

  杏杏應了一聲。

  杏杏跟喻永桂在後頭,喻永桂拉了拉杏杏的袖子,小聲叮囑:「……妹妹,就卿霜在達奚奶奶那兒的事,你可別跟我娘說。這次我差點掛了,我娘每每提起傷我的人,都恨得咬牙切齒的。我都不敢在她面前多說什麼,說一句就被罵回來。」

  杏杏同樣也小聲回應:「放心吧四哥哥,我曉得輕重。」

  兄妹倆在那一邊竊竊私語一邊往前走著,突然一道聲音叫住了杏杏:「……郡主!」

  杏杏回頭一看,卻是正由橘哥兒陪著的危子杭。

  危子杭快步上前,先是對著杏杏作揖,算是給杏杏行了禮,又對著喻永桂作了個揖:「喻四哥。」

  喻永桂背著手,「嗯」了一聲。

  橘哥兒笑道:「四哥,杏杏,你們這是剛接達奚奶奶回來?」

  他左右張望著,「達奚奶奶呢?」

  杏杏笑著回:「車馬勞頓,達奚奶奶先回屋休息去了。我與四哥落在後頭慢慢走。」

  橘哥兒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又指著危子杭,道:「子杭來給咱們府上送東西。」

  杏杏有些奇怪。

  她前些日子是陪著白曉鳳龔晴娘一起理年關這各府人情往來年禮的帳的。

  暨平郡王府那邊,是早早就送節禮過來了,她們斟酌過後,也回了相應的節禮。

  怎麼這會兒又來送東西了?

  危子杭見杏杏臉上顯出幾分疑惑來,趕忙解答道:「是正好昨日我們家一艘輪船到港了,帶了不少海外的東西回來。」

  杏杏明白了。

  危子杭若是先前還有幾分想讓他爹娘幫他同杏杏訂親的心思,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發生下來,他只覺得這是個奢念了。

  他依舊很喜歡杏杏,但他覺得,自己配不上杏杏。

  可少年人又不想什麼都不做就直接放棄,是以危子杭自己也糾結的很。

  但不管怎麼說,這不妨礙危子杭每次見到杏杏,都高興得緊。

  喻永桂見危子杭總是偷偷的瞄他妹妹,那叫一個不高興。

  他瞥一眼橘哥兒。

  這小老弟怎麼回事,怎麼還引狼入室?

  莫非他家橘哥兒就是個傻的,看不出自家妹妹都被人盯上了吧?!

  喻永桂咳了一聲,直接去圈上危子杭的肩膀:「謝謝危小少爺這麼惦記著我們家啊。」

  危子杭趕忙道:「我,我與橘哥兒是好兄弟,這樣是應該的。況且橘哥兒平日也沒少給我帶好東西。」

  橘哥兒很是贊同的點著頭:「好兄弟嘛!」

  喻永桂心中罵自家弟弟傻。

  你把人家當好兄弟,人家一門心思想拱你家白菜,當你妹夫,你看不出來?

  等危子杭走了後,喻永桂屈起手指給了橘哥兒腦殼一個爆栗。

  橘哥兒捂著額頭,難以置信:「四哥?你幹啥?」

  喻永桂呵呵一聲:「你那好兄弟想做什麼,你看不出來嗎?」

  橘哥兒這才明白過來,「害」了一聲,湊近了喻永桂,壓低了聲音:「……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咱們杏杏對阿杭沒別的意思,這不是對咱們杏杏放心嘛!況且,我是看阿杭他這些日子家裡的事太煩了,不想讓他雪上加霜。」

  喻永桂就是做情報工作的,最近雖說在養傷,可是樓里的事也沒怎麼鬆懈。

  他一聽橘哥兒提這個,就斜了橘哥兒一眼:「……他姐的事,是吧?」

  杏杏倒是聽到了這一句:「危二小姐嗎?怎麼了?」

  喻永桂倒也沒瞞著杏杏,咳了一聲:「沒怎麼,前些日子危二小姐不是跟信國公府那二公子徹底鬧崩了麼?……這些日子危二小姐沒少在暨平郡王府鬧,後來暨平郡王妃狠了狠心,直接給那危二小姐下了墮胎藥。只是也不知道怎麼了,那墮胎藥沒能傷得了危二小姐腹中那孩子。危二小姐便與暨平郡王妃大吵一架,離家出走了。」

  別說杏杏了,就連跟危子杭交好的橘哥兒,都不知道還有這事。

  他只知道,危雙燕最近在鬧離家出走,暨平郡王夫妻倆也是對危雙燕心寒了,乾脆派了一整隊侍衛跟在危雙燕身後,隨她去了。

  橘哥兒佩服的看向他四哥,他四哥竟然連這種事都知道!

  喻永桂享受了下弟弟崇拜的眼神,咳了下:「我這也就是給你們提個醒,免得你們不知情,回頭在那小子面前戳了他肺管子……行了,這些事你們自己心裡有數就行。」

  杏杏跟橘哥兒齊齊點頭。

  ……

  達奚司婆雖說來了喻家,她嘴上不說,心裡其實還是有些惦記著卿霜。

  跟杏杏說,等陪她們用過年夜飯,大年初一她就回去。

  杏杏想了下,明白過來,抱著達奚司婆的胳膊,吐了吐舌頭:「達奚奶奶是在擔心那位卿霜姑娘吧?」

  達奚司婆點了點杏杏的小鼻子:「瞎說。我擔心她做什麼?我是擔心我那些藥材。」

  杏杏也沒戳破達奚司婆的口是心非,畢竟,她家達奚奶奶,就是這麼一個嘴硬心軟的人。

  只是,離著過年還有一日的時候,變故突生,有個小乞丐帶了一枚粗劣的玉佩過來,上頭還染了血,說是城外一位姑娘讓她幫忙轉交的。

  達奚司婆一見那染血的玉佩,臉色都變了。

  她立馬起身,問那小乞丐,聲音都有些急:「讓你轉交這個玉佩的人呢?」

  那小乞丐咽了口唾沫,有些害怕道:「她……她在城外破廟,快死了。她還讓我帶給您一句話,說是下輩子給您做牛做馬,再還您的恩。」

  達奚司婆氣得兩眼發紅,嘴裡罵著:「她想得倒好!」

  達奚司婆匆匆要過去,杏杏一把抓住達奚司婆的胳膊:「達奚奶奶,您別急,我陪你去!……卿霜姑娘受了傷,說不得還有旁的危險,我們再帶一隊護衛過去!」

  達奚司婆沉著臉點了點頭。

  喻永桂也在家,聽說了這事,心裡咯噔一聲,趕忙過來跟達奚司婆表明清白:「這事真不是我乾的啊,也應當不是我們那的人幹的!」

  達奚司婆才沒空跟喻永桂掰扯這個,她著急出去:「行了行了,我沒說是你!」

  喻永桂抓耳撓腮,決定跟達奚司婆還有杏杏她們一道過去。

  等達奚司婆,杏杏,喻永桂一行人匆匆趕到的時候,卿霜正渾身是血的坐在破廟的一個角落裡,拿了一把刀拄著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不讓自己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