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常輕笑了一聲,合起了桌面上的《神述》,悠然說道:「子安,陛下還在研究怎麼長生不死啊?」
他站起來,慢慢的朝離子安逼近:「不過我看你在書上的筆錄,似乎也想自己成神,永生不死?」
離子安經不住手指顫抖,厲聲道:「季常,你已經死了,現在還出現在這裡做什麼?你不屬於這裡,快點回去!」
季常眼裡露出一絲譏諷,不過卻依舊自顧自的說著:「真是……殺了我全家的人,非但沒有遭受報應,反而還兒孫滿堂。」
「此人居然還妄想成神……呵。」
季常就感覺看到了一件什麼趣事,又忍不住笑起來,越笑越大聲,終於好半晌才止住。
「抱歉。」季常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說道:「沒忍住,你讓我看笑話了。」
離子安頓時感到屈辱,一個鬼魂,居然還敢嘲笑他。
「季常,你在怪我嗎?」離子安慢慢鎮定下來,悄然抓住衣袖裡的東西,問道。
季常當作沒看到他手裡的鈴鐺,只是面色變得極冷:「我不該怪你嗎?」
離子安解釋:「我也是逼不得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季常,是你太招搖了!」
季常哈了一聲:「我招搖什麼了?」
「是為陛下奔波四野,尋找不老的神藥所以招搖嗎?」
「還是我起神壇為陛下求得全朝風調雨順,刺了陛下的眼?」
「還是我給陛下驅邪招安,讓他不悅了?」
他忠心耿耿,盡心盡力。
他現在都想不明白啊,為什麼會落得這般下場!
「子安,我是真的不明白,你說給我聽聽。」季常如生前一樣,誠心的跟離子安請教。
離子安看著依舊如生前一般溫潤的季常,產生了他對他下不了手的錯覺。
他挪到一邊椅子上,坐了下來,季常坐在了他對面。
「你本就是不該的。」離子安說道:「你為陛下祈求風調雨順,每次求風得風,求雨得雨,你想過陛下會怎麼憂慮嗎?」
「他會憂慮你成了全王朝的神,凌駕於他之上。因為你的本事,他都不敢對你多有不敬,生怕你那天給他求死了。」
季常:「……」
他諷刺勾唇:「有道理。」
離子安又說道:「你驅鬼辟邪,萬鬼宗師,是讓陛下不遭受鬼怪侵擾了,可陛下心底卻難安——若是有一日你以陰鬼悄然暗害他又會如何?」
季常怪笑一聲:「沒錯,也有理。」
離子安又道:「至於你為陛下招安,本事過大,那些本就不願臣服在陛下腳下的人,卻又甘願拜倒在你門下……你覺得陛下又會如何想?」
一個人通神、通鬼,通地、通人。
一身本事,一呼百應,人人敬重。
已然能立於天地之間,卻還臣服在一人之下……那人又會怎麼想?
「所以不怪陛下忌憚你,要殺你!」離子安說道。
季常笑了笑,給他鼓掌:「真不愧是子安,分析得很透徹。」
他的確明白了,明白陛下為什麼容不得他,這是很好理解的事不是麼?
「可是你呢?你又是因為什麼理由?」季常笑意不達眼底:「僅僅只是因為我的鋒芒蓋過了你?」
離子安一驚,這話他果然聽到了,十年前放火燒季府時,他果然在。
見此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不自覺攥緊了拳頭,說道:「是……的確是這個原因!」
季常失望至極的看著他:「就只是這個原因?子安,你可真是沒有一點新意啊,沒有出息。」
「但凡有點出息,你就應該努力讓自己的鋒芒壓蓋過我。」
季常與離子安相知相惜,同樣是絕世之才,才會這般惺惺相惜。
可卻只是因為這個庸俗的理由,季常不接受。
離子安卻激動了起來,猛的拍桌站起,憤懣道:「你以為我沒想過?!」
「我本天之驕子!我是太傅嫡長子的時候,你就是皇城裡的一介草民!」
「我出身比你好,我家世比你好,我人緣比你好!可你呢,你只需要一出現,就輕易搶占我的鋒芒!」
他這麼努力,時時刻刻在跟季常較勁。
卻沒有一次成功。
「你根本不能明白被壓制的憋屈,更不能明白我好好的一個絕世之才,硬生生被一個草民壓下去的屈辱感!」
「季常,你不死我怎麼出頭啊?除了太宰這個位置,再也沒有什麼能證明我比你成功的了。」
「你怎麼能不死呢?連我及冠之年就喜歡上的姑娘,她眼底只有你!你不死,我怎麼娶到她?」
季常皺眉:「姝予?」
他對她根本沒有任何想法。
離子安冷笑:「你是對她沒什麼想法,可她滿心滿眼都是你!她為你傷心憔悴的時候你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到她,季常,你根本不配這麼好的她!」
季常:「……所以呢?」
離子安道:「所以你死了,我坐上了太宰之位,我終於娶到了她。這才是正常的結局,草民之子不配坐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你沒那個資格!」
「全天下的規矩,就你一個季常破壞,我只不過是讓一切回到原來的位置。」
季常只是覺得可笑啊……
「你說你忠君,你卻以公謀私,以權謀私。」
「你說你喜歡那個姑娘,卻在她之後又扶了兩房旁妻、四房妾室,三妻四妾是一樣沒落下。」
「你說與我是好兄弟……卻能為一個位置殺我全家,欺瞞算計……」
季常倏然逼近,伸手扼住了離子安的脖子:「你若要這個位置,若要壓住我的鋒芒,你殺我就好了!」
「可你為什麼還要殺我父母,殺汝汝,殺景兒?!」
「為什麼!!」
季常的指甲陡然變長,穿刺進離子安的脖子裡!
「你可真虛偽啊離子安,我今日就把你這張臉皮撕下來好不好啊。」
「嗯?怎麼不說話了?」
季常嘴角一勾,露出一個殘忍的笑意……
「你殺我全家,作為回報……我也殺你全家如何?」
「那麼……我們就算扯平了,如何?」
尖銳的指甲刺穿離子安皮膚,揪住了他脖子底下的皮,硬生生一扯——!
離子安瞳孔猛縮,這一瞬間神魂皆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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