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呼呼的吹，人間轉眼竟是寒冬。

  季常站在秦家門前，現在依舊不相信自己怎麼就答應了蘇錦玉。

  大人說過，不該插手人間的事情。

  他果然又逾矩了。

  但若是答應了蘇錦玉又做不到，那是食言……

  算了，在聽大人的話和食言之間，他選擇聽大人的話。

  季常剛要轉身離開，忽然看到雪地里躺著一個小女娃。

  很小很小的身影，不仔細看差點看不到那裡有個人。

  她穿著很破舊的衣服，趴在雪地里。

  她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嘴裡呢喃：媽媽……

  她眼神的前方是被打爛掉的一隻布偶兔子。

  若不仔細聽，都聽不到她說的那句：

  粟寶沒有錯，粟寶不認……

  好倔強的小孩！

  季常抿唇上前，待看清她的小臉時，腳步猛然頓住。

  小小的臉，卻莫名的熟悉！

  「粟寶……？」

  她叫粟寶嗎？

  季常跟她說話，可她聽不到。

  季常正要用上自己的法術，傳達蘇錦玉的那句話，然而這時候一道不明的光暈猛然散開，季常便感覺到眼前的孩子觸摸到了地府！

  季常愕然，胸口像是被人狠狠一錘，莫名就變得焦急起來。

  「你……」

  「粟寶？」

  「……」

  「小粟寶，快給你小舅舅打電話，你小舅舅叫蘇意深，電話是……」

  「聽到了嗎？你媽媽是蘇錦玉，她叫我來……」

  那孩子動了動。

  季常便見她艱難的爬了起來，撿起了雪地里的手機，撥通了號碼。

  ……

  直到粟寶被接走，季常依舊站在原地。

  他神色怔然，雪花飄下，穿過他身體，落在地上。

  他心底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讓他心底的煩惱紛至沓來。

  季常抬頭看紛紛揚揚的雪花。

  雪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像遺憾，像重逢，又像愛而不得。

  季常看著鵝毛大雪，不由得就想起那個清冷的人。

  世界上沒有同一片葉子，眼前的孩子讓他很熟悉，可他又無比清晰的認知到，她不是她……

  隨著這孩子出現，他反而徹底心死了。

  季常似哭又笑，突然發瘋似的趕回地府。

  他想知道，這個孩子是大人的轉世嗎？

  會是她嗎？

  幾個大帝送她入輪迴，送到了這裡嗎？

  可惜季常查遍了能查的，都查不出來一點有用信息。

  關於蘇錦玉、粟寶以及粟寶生父這幾個信息，全都是無法窺探的。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之前也會有一些命格神秘的人，可多多少少冊子都會有提示。

  粟寶的卻沒有什麼提示。

  季常悵然若失，他恍惚將冊子放好，在經過閻王御案前卻有一個東西掉了下來。

  一條紅繩掛著一個魂葫。

  那是以前大人還在的時候，隨手送給他的東西，但他只知道紅繩能保護他，至於魂葫……大人只是說將它裝滿就好。

  季常彎腰撿起，許久沒有說話。

  遲疑片刻，他暫時把魂葫摘了下來。

  人間。

  季常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粟寶，他的腦袋很疼，記憶恍恍惚惚。

  修煉的無情道似乎到這一刻來了個大的反噬。

  原來放不下的時候，無情道的反噬這麼厲害，他甚至都開始記不清楚這百年來發生的事了。

  「小粟寶……」季常喊著，忽然感覺心間一輕。

  小粟寶……小書包？

  呵。

  小女娃揪著床單，眼底藏著緊張，問道：「你是誰？」

  季常想了想，衝口而出：「我是你師父。」

  「叫師父。」

  不想小女娃蠢蠢的說道：「我一點都沒有師父。」

  季常忍不住笑了。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可他喜歡這小傢伙。

  他摸了摸下巴，哄騙道：「我真的是你師父，你媽媽還在的時候把你過給我做徒弟了……」

  **

  季常從沒想過只是隨口一句逗弄，那孩子喊了一聲師父，便開始改變了他的『一生』。

  他第一次死是閻羅王救回來的。

  第二次死，竟然是眼前這個小孩將他救回。

  季常又回了一次地府，這次不再是去重複大人的軌跡，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大人留給他的結界還在，家人的死魂燈也在。

  「汝汝，你說……哥哥該嘗試一條不一樣的路嗎？」

  他喃喃說道：「大人說，不能干涉人間的事情。」

  「但是哥哥現在，想……試著忤逆她一次。」

  無情道，或許並非良道。

  那麼，如果逆行一段，能否走上正確的路？

  **

  重新回到人間的季常，正好趕上粟寶的四歲生日宴。

  他看著那個小小的孩子，她遭受過傷害，可卻能勇敢且努力的接受了新的人生。

  她心底也有小心翼翼，可她到底站了出來，這麼看來他真是自愧不如。

  季常給她的星星裙子，又加了一層漂亮的星光，看她開心的吃蛋糕，看她勇敢的拒絕了秦風和穆沁心的道德綁架。

  小小的孩子，卻玲瓏通透，純摯卻又看得明白。

  季常越發想要留在她身邊了。

  **

  季常的笑容漸漸變多，也會頑劣的騙她奇奇怪怪的咒語。

  看小奶團一臉認真的照念，居然還真的蹦出一個大臭屁，他就忍不住想笑。

  直到冊子有所變化，他翻開了後看到了新的一行字……

  【她若讓人三更死，絕不留人過五更。】

  季常愕然。

  這段時間的接觸，再看到這句話，頓時讓他風中凌亂起來。

  他已經猜到了什麼。

  或許剛開始見到粟寶的時候就知道她是大人轉世，他會陷入囹圄之間。

  如今卻無比清醒。

  他很明白大人已經徹底消失在三界六道之中，但卻有了一個新的生命延續她的傳奇。

  而他的責任，大概就是一路護航，像以前大人教導他的那樣，悉心的教導這個孩子……

  這麼說來，似乎他和蘇錦玉的相遇也不是意外，冥冥之中到底有一隻手將他推到了粟寶身邊。

  「粟寶，要將魂葫裝滿知道嗎？」他叮囑。

  小丫頭歪著腦袋問：「為什麼呀？」

  季常揉了揉她腦袋，敷衍道：「小孩子別問那麼多。」

  ……

  夜裡，粟寶睡著的時候，季常便這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新的傳承，新的延續。

  真好。

  雖然他和大人之間無情、無緣，但卻共同『養育』了一個孩子。

  季常某些方面也是十分偏執的，這個念頭浮現後，便在他心底瘋狂的生長。

  至此便真的將粟寶看成了他的孩子——

  他和大人的『孩子』，大人不在了，而他，會好好將孩子撫養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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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常篇》完———

  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不說了。

  下一篇章從『過去』回到正在進行時的『現在』。

  也就是正文大結局後接著下去的時間線，第一個篇章是《凡花似錦》。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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