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小學生福寶

  第76章小學生福寶

  李明栓抬手摸了摸福寶的頭髮,又站起來,問了劉桂枝幾個問題。

  劉桂枝到底是農村的婦女,在李明栓面前有一些怯意,就勉強回答了幾下,幸好這個時候苗秀菊來了。

  苗秀菊一看人家李書記,頓時眼前亮了,開始拉著李書記說話。

  李書記對苗秀菊倒是很喜歡,覺得這是一個農村樸實開朗的老太太,說話也有趣,他很喜歡和這種老太太聊天,正好可以了解下基層的生活。

  李書記在顧家待了大概一個多小時,這才離開,臨走前又囑咐了福寶一番,還讓顧家好好地照顧福寶,苗秀菊自然連連答應。

  前腳李書記才走,後邊這件事就已經傳遍了平溪生產大隊。

  「福寶的那塊玉回來了,不值錢,人家說專家鑑定了!」

  「是李書記親自送過來的,人家書記親手給福寶戴上的。」

  「這下子誰也別想搶人家的玉了……」

  說這話的時候,自然有人意味深長地提起了聶老三家,聶家還想著搶人家的玉?

  這下子別琢磨了,人家李書記送過來的呢!

  而提起這個話題,大家難免又說起了顧家的三媳婦劉招娣,有人繪聲繪色地描述她在李書記面前的傻樣,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恰好劉招娣背著鋤頭從跟前過,一聽這個,又羞又氣,但是這事真是自己犯得傻,還沒發辯解,最後只能憋氣地回去了。

  她好好的怎麼會犯傻?

  還不是怪顧衛東!

  都怪四房!

  而此時的聶家,在把自己那頭豬還沒長出來的一百斤肉給承諾出去終於換來了一些白棉花後,終於鬆了口氣。

  鬆了口氣的聶老三媳婦聽到福寶的這個事,呸了聲:「咋就不值錢?

  那東西不是挺好的嗎,可別是那個什麼書記故意這麼說?」

  心裡當然明白,應該也不至於,畢竟這是人家專家鑑定的,說不是什麼很值錢的,但是嘴上還是忍不住想多說幾句。

  福寶是被她們家趕出去的孩子,如果福寶過不上好日子,顧家遭殃了,那說明她這次算是做對了,把福寶趕出去是完全正確的,到時候生產大對的人都會明白當初聶家多不容易,聶家是多無奈才把福寶趕出去。

  可是如果福寶日子過好了,那就是往自己心上扎針了。

  被自己趕出去的孩子竟然過上好日子?

  那算什麼事!

  聶老三媳婦不痛快極了,沒好氣地來了一句:「哼,怎麼不都給她沒收了!」

  生銀從旁聽著這一切。

  她對她娘這種見識還是很看不慣的,不過她也明白,她娘就是個農村的婦女,大字不識,沒什麼見識,也只有這點想法了。

  生銀眯起眼睛,想著那塊玉。

  她聽到福寶又得到了這塊玉,想的當然不是什麼值不值錢以及別人怎麼看,她擔心的是,福寶有了這塊玉,只怕從此後就可以好運連連順風順水了。

  她還是得再想想辦法。

  生銀的目光落在了那一袋袋的白棉花上。

  看來還是得從這些棉花上打主意。

  自己爹,一定要掙到錢。

  終於福寶的爹,一定要被當成投機倒把抓起來。

  當然了,她還有一個重要的事需要走,那就是霍錦雲。

  蕭定坤這個瘟神煞星離開了,她可以學習上輩子的福寶去接近霍錦雲了。

  ……

  顧衛東收了棉花後,並不敢聲張,像螞蟻搬家一樣把那些棉花都去做成了棉被套子,現成的套子一卷一卷的,之後就琢磨著慢慢地運到城市裡去賣了。

  這事兒當然不能大張旗鼓地干,所以他一次只敢背十套棉絮套子,一個個勒緊了,背在背上一個大包,然後去搭乘長途汽車前往城裡。

  家裡剩下的錢已經不多了,劉桂枝給他做了一網兜的高粱面窩窩頭,又給他帶上一個空酒瓶子當水杯,這樣在外面不至於餓著,遇到能借到水的地兒灌滿了,就這高粱面窩窩頭就能吃飯了。

  顧衛東就這麼背著那一大摞東西偷偷摸摸上路了。

  聶老三媳婦這邊也關注著顧家的動靜,看到兩三天沒見顧衛東,知道顧衛東這是賣棉絮了,也就趕緊讓自己男人跟上,於是聶老三也背著自己的棉絮套子出發了。

  出發前,生銀先裝神弄鬼一番,之後對聶老三媳婦說了一番話,聶老三媳婦想了想,告訴了自己男人。

  聶老三愣了半晌,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聽了。

  接下來生銀就時刻關注著福寶這裡的動靜,看看有什麼異樣。

  現在玉石頭在福寶那裡了,她沒法利用玉石頭了,只能看看福寶做啥,她再琢磨琢磨,這樣也許她能借到那塊玉石頭的運勢。

  福寶當然不知道生銀這心思,她依然每天和顧勝天一起割豬草,餵豬,玩耍,除了偶爾惦記一下在外面的爹,日子過得很舒坦。

  而這幾天眼看著都了開學的日子了,劉桂枝便找來一些布頭,給福寶和顧勝天縫了好看的書包,準備送他們去上學了。

  平溪生產大隊並沒有自己的小學,和隔壁生產大隊共用一個小學,所以平溪生產大隊的孩子都要翻山過去山那邊的生產大隊去上學。

  即使是隔壁生產大隊的小學,也只能上到小學四年級,過了小學四年級後,又得挪到公社裡的完全小學去上,就是俗稱的完小。

  劉桂枝想想走山路需要翻山越嶺的,又給福寶和顧勝天準備了新鞋子。

  誰知道就在福寶和顧勝天做好了一切準備,興奮地打算過去隔壁生產大隊報導上學的時候,陳有福卻突然得到了一個指示,說是公社裡下達了一個指示,要在各生產大隊成立一個小學,吸取生產大隊的知青來做老師給孩子們教學,這樣就能避免孩子翻山越嶺的辛苦。

  消息傳來,大傢伙都興奮了,意思是以後在自家門口能上學了嗎?

  陳有福迅速地和知青們商量了一番,最後敲定了,借用現在生產大隊一處廢棄的辦公室,重新整修以後做小學,現在先成立小學一年級招收今年的一年級學生,至於生產大隊的其它學生,先在原來學校上著,等以後慢慢地學校步入了正規,再把其它學生挪過來。

  陳有福做事都是說干就干,最先開始選老師,霍錦雲首先當選,接著孫麗娜毛遂自薦,想當老師。

  孫麗娜是不太想干農活,覺得當老師清閒,陳有福想想,就讓孫麗娜當老師了,孫麗娜愛讀書,各方麵條件不錯。

  蘇宛如也想當老師,但是晚了一步,誰知道竟然被孫麗娜當上了,心裡有點失落。

  不過誰也沒想到,到了籌辦學校,這些知青要去公社裡教育部報導寫申請的時候,孫麗娜突然來了一個發燒,就這麼錯過了。

  陳有福沒辦法,趕緊讓蘇宛如補上,於是蘇宛如就成為了平溪生產大隊小學的老師,孫麗娜卻錯過了這個機緣。

  這件事,孫麗娜差點給氣死,但是沒辦法,只能怪自己倒霉,認了。

  於是霍錦雲蘇宛如成為了平溪生產大隊小學的第一批老師,分別負責教學算術語文和其它科目。

  霍錦雲成為了校長,招收小學生,並去各家各戶進行動員,讓他們把家裡適齡的孩子送到學校里來上課。

  霍錦雲這個人平時不怎麼說話,低調得很,不過因為他會用柴油機,並已經教會了生產大隊裡的人用柴油機,如今大家都很是敬重他。

  去了哪家,人家都拿出好吃的要他吃,他當然不敢吃,連忙拒絕了。

  他從一家人出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心裡數著學校到底能招收到多少學生,學校現在準備得課桌夠不夠,以及讓陳有福去公社裡打報告要多少課本等。

  正想著,就見前頭老棗樹底下,一個小姑娘正在拿著一本小學課本朗讀,很大聲很認真的樣子。

  他眼前一亮,忙走過去。

  等到走近了一看,只見小姑娘年紀應該還很小,看著好像還沒到上學的年齡,不過她捧著那本書,讀得很認真:「翻身不忘,爺爺六歲去要飯,爸爸六歲去逃荒。

  今年我也六歲了,高高興興把學上。

  翻身不忘,幸福不忘。」

  霍錦雲聽了,忍不住笑起來。

  小姑娘正是生銀。

  她抬起頭,望向霍錦雲,仿佛很驚訝的樣子,之後忙站起來:「錦雲哥哥,原來是你啊!」

  霍錦雲納悶了:「你也認識我?

  你是哪家的孩子?

  叫什麼名字?」

  生銀忙說:「我當然認識了,我爹還說錦雲哥哥是個好人,幫了他大忙,我爹叫聶老三,我叫生銀。」

  聶老三當然有個大名,叫聶拾糞,不過這個名字太土了,平時都不好意思叫,現在乾脆就叫聶老三了。

  霍錦雲當然知道聶老三,他媳婦名聲好像很不好,不過眼前這孩子……

  這孩子挺愛學習的。

  霍錦雲很欣賞地問:「生銀,你今年多大了啊?」

  生銀忙說:「我今年五歲多了,不過我認識字,我也想上學了。」

  霍錦雲挑了挑眉,他剛才看到這個小姑娘在念書就感到很吃驚。

  她手裡的這個課本其實是有些年頭了,已經不是最新版的課本了,不過她認識上面的字,才五歲的孩子,竟然認識這麼多字了。

  霍錦雲不動聲色地問:「你怎麼認識這麼多字的?

  你家裡人教的?」

  生銀搖搖頭:「不是啊,我爹我娘都不認識字,我家隔壁有個大哥哥讀小學三年級了,他念書的時候我就跟著看看,看多了就會了。」

  霍錦雲心中驚訝,面上卻不顯露:「是嗎?

  看看就會了?」

  生銀自然察覺到了霍錦雲的心思,她心裡不免泛起一些得意來。

  她上輩子學習並不好,上完了初中就沒上了,不過應付這點小學課本的內容足足夠了。

  現在她故意來霍錦雲必經的路上讀書,一定會引起霍錦雲的注意,他會覺得自己聰明,欣賞自己。

  這樣自己足以蓋過福寶的風頭了。

  福寶能認識字嗎?

  估計連自己名字都不認識。

  生銀自信滿滿,只會像福寶那樣裝可愛是沒用的,還是得有真本事。

  於是她笑著說:「是啊,我鄰居家大哥哥讀一遍,我看看就會了啊。」

  霍錦雲眸中泛起驚喜:「那我考考你。」

  生銀忙點頭:「好。」

  霍錦雲拿出書來,隨便翻開一頁:「這是什麼,你讀讀。」

  生銀接過來課本,讀了起來,不過為了不露出破綻,她故意念錯了幾個字。

  即使這樣,也足夠霍錦雲驚喜的了,他喜歡地摸了摸生銀的腦袋:「生銀,你先回家去,等下我去你家裡,我會和你父母說,請他們讓你提前一年上學。」

  這是一個好料子,是一個可造之材,一定不能沒收,可以提前一年上學。

  生銀猛點頭:「我最喜歡讀書了,謝謝錦雲哥哥!」

  她當然不喜歡讀書,上輩子好不容易讀過了初中就不上了,不過她現在必須讓霍錦雲喜歡自己,討得霍錦雲喜歡,這樣以後他會幫助自己指點自己。

  畢竟別看這個霍錦雲又傻又愛往回縮,其實家世很好的,再過幾年,他家的那件事過去了,他馬上就能前途光明遠大了。

  ……

  到了入學報導的這一天,福寶和顧勝天一早就起來,準備吃飯去上學。

  劉桂枝拿出來兩個雞蛋給福寶和顧勝天,一人一個吃了,圖個好兆頭,盼著他們能讀出個名堂來。

  吃過了雞蛋,兩個人背上劉桂枝做得花布書包,由劉桂枝領著,興奮地要去學校。

  不過福寶想起來秀妮,便說:「娘,咱們叫著秀妮姐姐一起去吧?」

  秀妮今年也六歲多了,比顧勝天小几個月,比福寶大幾個月,三個孩子正好同一年上學。

  劉桂枝想想也是,便過去叫秀妮。

  劉招娣說:「哎喲,你們有雞蛋吃,我們秀妮又沒雞蛋吃,誰讓我們命苦,沒雞下蛋了。」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的,可劉桂枝覺得,你們家沒雞蛋吃,我又不欠你們的,我那兩個雞蛋也是硬擠出來給孩子們吃的,當下也就沒說什麼,帶著福寶和顧勝天,提了兩個板凳,先去學校了。

  劉招娣從後頭氣得不行:「也忒摳門了,就不能借我一個雞蛋?」

  秀妮噘嘴,不高興地說:「娘,你幹嘛把雞蛋都給換成高粱?

  要不然我還能吃一個。」

  劉招娣瞪了秀妮一眼:「走,上學去吧,吃什麼雞蛋,你以為你吃了雞蛋就能當秀才!」

  秀妮想想吃了雞蛋的福寶和顧勝天,心裡委屈。

  如果以前,肯定所有的孩子都有的吃,但是現在分家了,別人吃了她沒有,她就不高興。

  劉桂枝也沒管秀妮那邊是不是不高興,其實她以前還挺疼秀妮的,但是現在分家了,她也沒大方到捨出一個雞蛋來,畢竟都在一個屋檐底下過日子,今天送你一個雞蛋,明天給你吃一個窩窩頭,那時候長了,這日子又過回去了,有什麼意思?

  再說劉招娣自己還有一隻雞下蛋,她也不是沒有,只是不捨得自己出雞蛋而已。

  她帶著福寶顧勝天來到了學校。

  這個學校在生產大隊的東邊,以前是辦公處,後來廢棄了,現在重新修整過後,就當是小學了。

  小學前面是一個很大的坑,夏天裡面蓄滿了水,其他季節就會幹下來。

  現在水池裡已經見底了,有青稞雜草等在裡面瘋漲,有青蛙什麼的在裡面呱呱呱叫,還有一棵足足兩人抱著那麼粗的老柳樹,從大坑裡長上來,一直伸展到了學校前面的那小小一方小院裡,為小院帶來一片綠蔭。

  這個時候柳葉也差不多黃了,開始陸續往下落,小院子邊緣稀拉拉地落下一些金黃色柳葉,斑駁陸離,在九月的陽光下閃著些微的金光。

  巴掌大的小院子裡,蘇宛如負責接待孩子們,幫著家長登記,她一看到福寶,頓時笑了:「呀,小福寶來了,太好了,你也要開始讀書了!」

  說著,她忍不住過去牽住了福寶的手,又領著顧勝天:「走,我帶你們進去。」

  劉桂枝連忙賠笑:「老師,麻煩,麻煩了。」

  以前這是知青,現在是老師了,劉桂枝對有文化的人有著骨子裡的尊敬,在蘇宛如面前甚至有些拘謹。

  蘇宛如笑著說:「你放心回去吧。」

  這邊劉桂枝離開了,福寶顧勝天跟著蘇宛如進了教室,被分派了座位。

  凳子用的是自己家帶來的,桌子就是下面兩摞土痞子上面一張破木板。

  破木板是一個長條,福寶和顧勝天挨著坐下來,加上旁邊的三個小孩子,正好占滿了一張木桌子。

  福寶和顧勝天很快和旁邊幾個孩子說起話來,其中一個是陳翠兒,和福寶本來就認識的,只是沒怎麼玩過,現在大家挨著,幾句話說起來兩個女生都開始手拉著手關係特好,倒是看得旁邊的顧勝天有點酸。

  這時候霍錦雲也過來了,他見到了福寶,也很高興,當時蕭定坤走的時候還讓他要多關照福寶,現在福寶成了他的學生,他倒是方便多關注他了。

  當下便讓蘇宛如拿來課本,分給福寶和顧勝天。

  新課本是嶄新的,是從公社裡提來的,散發著油墨香味,很好聞,福寶滿心喜歡,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打開翻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門開了,孫麗娜帶著一個小孩子進來。

  是生銀。

  顧勝天納悶了:「她怎麼來了,比咱小一歲呢。」

  福寶搖頭,收回了目光。

  她對生銀並不是太在意。

  生銀是和自己一樣,有些特別,但是那又怎麼樣,以前是姐妹,現在不是了,大家都各自學自己的書,干自己的活就行了。

  生銀要不要提前上,和她也沒關係啊。

  只要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害自己就是了。

  可是正這麼想著,她就聽到蘇宛如說:「哎呀,沒位置了,正好少一個座位。」

  霍錦雲便和蘇宛如商量,商量了一會,他們覺得只多了一個學生,再搭這麼一個木板桌子不值當,再說教室太小,也沒那麼多地方,乾脆就讓生銀「抱桌子頭」。

  抱桌子頭是啥意思,顧名思義,就是別人正兒八經坐在長條桌子前,生銀卻只能在桌子頭那裡側著坐,位置狹窄不說,等到上課的時候,別人往前抬頭看,她只能側著身子看黑板。

  福寶和顧勝天低下頭,繼續看自己的書,愛不釋手。

  生銀攥了攥拳頭,心裡突然覺得好憋屈。

  這個「抱桌子頭」的位置實在不好,不說其它,你只是坐在這裡看著就一種受氣包感,就跟過去解放前的小長工陪讀一樣。

  別人正兒八經地坐,你只能側著在邊角上坐,這算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