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於小悅倒霉了

  第144章於小悅倒霉了

  對於學校里的於安民揍了於敬躍的事,於小悅當然知道。

  這讓她心裡多少有些不安,有一些事發生了,她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對自己有什麼影響?

  他們會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嗎?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回到家裡,她竟然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她的外婆胡老太。

  她的外婆是一個嚴厲的老太太,戴著金邊眼鏡,花白的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成一個髻。

  於小悅一向有些害怕這個外婆,她還記得她小時候有一次因為偷吃了家裡的糖而說謊,外婆如何嚴厲地懲罰她。

  這也是為什麼,她父母去國外的時候,她明明可以去外婆家,卻選擇了於安民這裡。

  於小悅一看到外婆胡老太,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胡老太看到於小悅:「你爸來電話了,讓你收拾東西,去我那裡,以後你周末就過去我那裡住。」

  於小悅頓時腦子裡嗡的一下子,她咬牙道:「外婆,我在這裡住習慣了,我想繼續住在這裡,可以嗎?」

  說著,她求助地看向寧慧月:「嬸嬸,讓我繼續住這裡行嗎?

  我喜歡叔叔嬸嬸。」

  她這個樣子看著真可憐哪。

  而且她不求自己外婆,不求自己叔叔,偏偏求這個隔了一層的嬸嬸。

  寧慧月突然在心裡冷笑,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明擺著知道自己礙於面子,不能不答應她嗎?

  其實現在回想下,過去的這幾年,她一直用著這個手段不是嗎?

  不過現在,寧慧月這裡沒有面子,她只想著女兒。

  她漠然地轉過頭去,沒吭聲。

  於小悅見此,一下子哭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么叔叔嬸嬸不要我了?

  你們想趕我離開嗎?」

  於安民一向對堂兄的這個養女是寬容的,但是現在,他也不由得皺眉了。

  她自己不能不知道?

  竟然還在這裡裝?

  旁邊的胡老太:「小悅,你自己做了什麼,你不知道嗎?

  你叔叔嬸嬸不當面拆穿你,這是給你面子?

  你是非給臉不要臉嗎?」

  於小悅硬生生咬著牙:「外婆,我真不知道,如果有人惡意造謠誣陷我,也應該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吧?

  這些年,叔叔嬸嬸對我好,我一直生活在這裡,突然就這麼把我趕走,我真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寧慧月看著這樣的於小悅,再也忍不住了,冷笑出聲:「小悅,你做過什麼,你自己應該清楚,你叔叔已經找譚向前問過了,譚向前都承認了!人家說是你指使的,你要不要找譚向前來找你對峙?」

  於小悅聽到譚向前這三個字,一時面如死灰,咬牙切齒。

  譚向前竟然出賣她,她就是這麼對待朋友的嗎?

  於安民想起自己譚向前所說的,嘆道:「他們學校之前軍訓匯演,她生氣福寶擠了她排長的位置,故意暗示譚向前,讓譚向前給福寶使壞,後來在校園裡刻意散步謠言,說福寶亂搞男女關係,之後還去攛掇敬躍,讓敬躍去找福寶麻煩。」

  他是部隊裡混出來的,搞這種調查自然不在話下,顧勝天說過的沒說過的,他都給查清楚了。

  胡老太聽著,連連搖頭;「小悅,這件事,你就給外婆說實話,你做過嗎?

  你如果沒做過,是說你做的,我溝渠扇她一巴掌!天王老子來了,我都敢扇!但是如果你做了,那就別怪外婆對你嚴厲了!」

  於小悅聽到於安民那麼說的時候,都有些傻眼了,這些有的應該是沒證據的,有的是自己耍了小心機的,沒想到於安民就這麼一口氣說出來了!

  其實即使他說出來,自己有些也是可以辯駁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於安民那種篤定嚴厲的目光下,她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胡老太:「小悅,你說,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於小悅看看於安民,心虛地低下頭,終於說道:「我,我是一時鬼迷心竅,我當時就是生氣,明明我比福寶優秀,怎麼這個小排長的位置就是她——」

  這話還沒說完,胡老太直接給了於小悅一巴掌。

  胡老太看著被自己打了的於小悅,滿臉痛心:「你以為我不疼你嗎?

  我小時候疼你,你呢,偷吃家裡要送給客人的糖,我給你機會,讓你承認錯誤,你承認了嗎?」

  她失望地道:「當初你父母出國,他們是想帶著你的,但是你不想去,你不想和我住,我想著,你在你堂叔家住也行,換個環境,也許能慢慢緩過來你那性子,可誰知道,你竟然做出這種事來!」

  胡老太這一番話,沉痛悲憤,問得於小悅一時竟是心虛面慌,過了半響後,突然捂住臉崩潰地大哭:「我,我也不知道,外婆,嬸嬸,是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我承認我錯了。」

  寧慧月並沒有再說於小悅什麼,此時的她臉上只有冷漠。

  也許這個堂侄女因為是被收養的關係,從小心性敏感,可是那又怎麼樣,和她有什麼關係?

  她在自己家裡住了這些年,自己仁至義盡了。

  現在,她只想讓她離開。

  她怎麼樣,和自己本來就沒關係。

  她漠然地收回目光,不想再看她一眼。

  於安民則是黑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他是叔叔,當著人家外婆的面,他沒法說什麼,只能沉默。

  他怕他一出口,就是痛斥於小悅。

  於小悅走到了胡老太面前,拉住胡老太的手哀求:「外婆,我錯了,當時我真是鬼使神差了,我回頭就向福寶道歉,我會求得她原諒,外婆,嬸嬸,你們就原諒我吧?」

  然而寧慧月卻仿佛沒聽到一樣。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希望繼續住在自己家裡嗎?

  於小悅看寧慧月不搭理自己,捂住臉哭起來。

  胡老太嘆了口氣,起身:「收拾東西,然後跟我去學校認錯吧。」

  ……

  於小悅在一番認錯後,於安民和寧慧月沒說什麼,他們不好說什麼。

  不過有胡老太。

  胡老太是一個堅持原則的人,她認為錯了就是錯了,她要求於小悅必須去學校,向福寶認錯,同時向學校教導主任承認自己的錯誤,到時候教導主任怎麼處罰就看學校了。

  於小悅萬萬沒想到自己外婆竟然這麼狠心,哭著求情半天,胡老太卻根本不讓步:「你如果以後還想認我這個外婆,就必須去道歉。

  公事公辦,你做錯了就是做錯了!」

  於小悅沒法,只好答應了去承認錯誤。

  於是在胡老太的陪同下,於小悅回到了學校,找到了教導主任,又叫來了福寶,當著學校幾個老師的面,親口向福寶道歉。

  福寶被叫過來的時候,還當是什麼事,結果一進來,竟然是這個陣仗。

  而剛才於小悅道歉,簡直是想是背書一樣,她是看不到任何誠意的。

  她望著於小悅那悲憤難平的樣子,心裡也明白,這個人和自己不對付,一時半刻,這個事解不開,當下只是淡聲道:「於同學,希望你好自為之吧。

  在這個世上,做錯了事,總是要受到懲罰的。」

  有些懲罰,即便是不會馬上來臨,但總歸會有的。

  於小悅最大的問題是她的心結。

  面對優秀的同學,嫉妒,酸澀,這些情緒人都會有,比如同宿舍的李娟兒,她偶爾也會小小地酸自己,但是那又怎麼樣,李娟兒會在這種小小的酸澀和嫉妒後,把那些化為自己的動力,奮進勤奮用功。

  她不夠美麗,就爭取在學習上進步,這種心態就很讓人欣賞。

  而於小悅,她太敏感脆弱,太優秀自我,這樣的人就容易走極端。

  於小悅聽到這話,面紅耳赤。

  她這次被逼著給福寶道歉,已經丟人丟大了,如果福寶大度一點,難道不應該直接說沒關係過去就過去了,結果呢,她竟然在自己外婆,在學校幾個領導面前,故意這麼說。

  簡直是當眾給自己難堪。

  偏偏這個時候,胡老太卻用欣賞地目光望向福寶:「這姑娘不錯,小悅,你得多向人家學習,遇到挫折,不是一味地偏執任性,知道嗎?」

  於小悅抬起頭來,望向外婆。

  果然不是親生的。

  於小悅心裡的屈辱和恨意達到了頂點,她抬起眼來,望向福寶。

  卻見福寶從旁望向自己的外婆,禮貌地沖她笑了笑。

  於小悅這一刻,恨不得撲過去給福寶一巴掌。

  在道歉之後,學校領導經過商議,認定要給於小悅一份處分,同時於小悅還要寫一份思想匯報交給學校。

  於小悅低著頭,一聲不吭,只能麻木地聽著命運對自己的宣判。

  等到學校領導做出了決定,福寶卻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對陳主任道:「之前那位譚向前同學,雖然確實也有錯,但是她也是被誘導的,能不能對她的處分放輕一些?」

  學校領導聽到福寶這麼說,倒是有些意外,連忙表示這個事情他們會考慮的。

  福寶點頭,感謝了學校領導。

  畢竟從那話語裡的意思,這一次還是譚向前作證,於小悅才肯承認錯誤,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希望能幫助一下譚向前。

  從學校辦公室出來後,福寶逕自回宿舍,誰知道沒走幾步,就見路邊站著一個人,正殷切地望著自己。

  這個人是寧慧月。

  福寶停下腳步,沉默了。

  在經過了這麼多事後,她說不上來自己對寧慧月的感覺,要一下子喊媽,依然做不到,但是今天在胡老太的話語間,她側面可以感覺到寧慧月為自己做的事。

  寧慧月眼巴巴地看著福寶:「福寶,這個我今天做的紅燒雞塊,你嘗嘗吧?

  這個很好吃,你如果不要,只能扔了,扔了的話那就浪費了。」

  福寶目光下垂,寧慧月的手裡捧著一個鋁製飯盒。

  她心裡明白,眼前的寧慧月應該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而自己的親生母親正用小心翼翼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寧慧月看著福寶那沉默的樣子,喃喃地道:「你不要是嗎?

  那,那我扔了吧,其實沒什麼……」

  福寶抬起眼來:「寧阿姨,謝謝你,我正好餓了,麻煩你把這飯盒給我吧。」

  寧慧月聽了這個,一臉驚喜和不敢置信:「你,你真得要吃?」

  福寶點頭:「嗯。」

  寧慧月趕緊把飯盒塞到福寶手裡:「那你拿著吃吧,趁熱吃,這個紅燒雞塊很好吃,敬躍從小就愛吃。」

  說著間,她想起來什麼,忙解釋道:「之前敬躍也太過分了,你於叔叔已經教訓他了,他再也不敢了。」

  福寶點頭:「嗯,我知道。」

  說完這個,兩個人相對兩無言,一個殷切地看著另一個,而另一個則低著頭。

  寧慧月張張嘴,想說什麼,但是心口許多許多話,她竟然不知道說哪一句。

  最後還是福寶道:「阿姨,如果沒事,我先回宿舍了。」

  這話剛一說完,她就看到了寧慧月失落的目光,便解釋說:「我被選上了漢字輸入法研究小組,要回去準備下。」

  寧慧月驚喜:「是嗎?

  你被選中了這個研究小組?

  那太好了,你趕緊去吧,趕緊去吧!」

  福寶拿著飯盒,回到了宿舍,打開來,嘗了嘗。

  味道是很好吃很好吃的。

  福寶輕嘆了口氣。

  自己得抽個時間,寫個信給鄉下的爹娘,和他們說下,看看他們的意思了。

  ……

  於小悅吃了處分的消息,不脛而走。

  這種事都是公開的,想瞞都瞞不住的,只要去關注下學校的學生工作,很容易就發現了。

  於小悅在這一屆的學生中是很出風頭的一個人,現在發生了這種事,大家自然是格外關注,一時之間議論紛紛,什麼猜測都有。

  而由於小悅受處分的事,大家都聯想到了於敬躍前一段找上福寶。

  大家同情福寶,反感於小悅,開始覺得於小悅仗勢欺人。

  「那些謠言就是於小悅故意散播的吧,她堂弟一個中學生怎麼可能知道大學裡的事,就是她慫恿她弟弟來學校找福寶麻煩,這才把福寶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福寶清清白白的,憑什麼被她這麼污衊?」

  「你們不知道那天在咖啡館,」有知道內情的壓低了聲音說:「當時於小悅一口一個福寶亂搞男女關係,她嬸嬸氣得啊,直接罵她了。」

  連於小悅嬸嬸都覺得於小悅過分……

  而就在這種傳言中,有人不知怎麼提起來之前軍訓匯演的事。

  「譚向前為了這個受處分了,你們知道怎麼回事啊?」

  「譚向前乾的唄!」

  「你們哪,太單純了,譚向前哪來的膽子這麼幹,再說譚向前和福寶有什麼仇什麼怨,其實這事吧——」

  壓低了聲音,說起了這件事的始末。

  大家恍然。

  想想也是,當時本來她們排的排長是於小悅,結果這個職位被教官給了福寶,於小悅當然不高興,後來乾脆在軍訓匯演的時候給福寶找茬,這完全是有可能的。

  這件事一經傳出去,大家看於小悅的目光就變了,鄙視,不屑。

  如果是別人,或許大家也就只是鄙視不屑而已,但那個人是於小悅,那個出身好,在她們吃不飽飯的時候就已經去好幾個國家見識的於小悅,那個用淡然的語氣說起她們從未聽說過的可口可樂以及其它洋東西的於小悅。

  這讓大家在鄙視於小悅的時候獲得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爽感,這是底層人民終於發現那個高不可攀的人群並沒有那麼完美的舒暢。

  於小悅當然知道這些事,她現在幾乎沒臉出現在校園裡,總是處處受排擠。

  不過她也不打算留在這裡了,她想過了,要和父母聯繫,看看他們在國外找一個學校,她要去國外讀書。

  想到這裡,於小悅收攏了自己的羊絨大衣,薄唇抿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她明白自己的優勢,這些年在於家得到的資源,是山村來的福寶永遠不能比的。

  福寶錯過的就永遠錯過了,錯過的那十幾年,福寶用一輩子也別想追上自己。

  就算在這個學校受到處分又如何,她要準備出國的事了!

  既然叔叔嬸嬸非要把福寶認回來,那她一定會讓他們認清楚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們的女兒這輩子都不如自己優秀,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後悔,後悔這麼對待自己這個侄女。

  福寶當然聽到了那些流言。

  當初別人怎麼暗地裡嘲諷她,現在就是怎麼同情她,怎麼嘲諷於小悅。

  所有的一切都反噬到了於小悅身上。

  甚至有些流言連福寶都覺得,其實是有些過了,於小悅應該沒有做那些事。

  但是那又如何?

  她們都已經十八歲了,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做事就要付出代價,這就是於小悅心術不正需要付出的代價。

  至於福寶的舍友們,則是一個個幸災樂禍,看著於小悅遭殃,高興極了,特別是李娟兒,連連嘖嘖:「這種人家怎麼養出這麼一個女兒呢?

  真是白瞎了她那麼多才藝了!」

  馮美妮哼哼了聲:「她就是會投胎,生得人家好,要不然我看她比不上咱福寶一根頭髮絲。」

  而顧勝天這幾天頻繁地過來京師大學,今天給福寶送點這吃的,明天給福寶說說他們學校的新鮮事,來得要多頻繁有多頻繁,以至於福寶宿舍的幾個舍友都和顧勝天很熟了。

  大家都羨慕福寶有個這樣的好哥哥,然而福寶卻感覺……顧勝天這幾天有點不對勁。

  於是這一天,在吃過飯後,顧勝天陪著她在湖邊散步,她笑著問他:「勝天哥哥,你最近是作業不用寫,還是實驗不用做,還是女學生們不用交往了?」

  前面說的也就罷了,後面一句,顧勝天直接臉紅,呸了聲:「瞎說啥呢!」

  他們平時和別人說話用的普通話,但是兩個人私下說話依然是當地的方言,以至於福寶聽他那句「瞎說啥呢」心裡覺得特別親切。

  福寶抿唇笑了:「勝天哥哥,我現在就盼著過年了,等過年,咱就可以回家了。」

  顧勝天聽到這個,沉默了一會:「這幾年,咱家裡條件好了,可是比起首都來,還是窮。」

  他站在湖邊,眺望著學校外面的高樓,嘆息:「咱山里看不到這樣的高樓,只能看到大滾子山。」

  福寶:「我卻想念咱的大滾子山了。」

  顧勝天側首,深深地望了一眼身邊的妹妹:「大滾子山太窮了。」

  福寶微怔了下,之後眨眨眼睛,笑著說:「哥,你要說啥,就直接說唄。」

  顧勝天聽了,自己也笑,揉了揉頭髮,嘆:「我這不是想來一把深沉的談話嘛,結果被你這一說,自己也覺得好笑。」

  福寶噗嗤笑出來:「有話快說,別給我整那些虛的!」

  顧勝天慢慢地收斂了笑,眼裡泛起一絲難過:「福寶,你以後認了你爹娘,是不是就不是我妹妹了?」

  這句用鄉音說出的話,透著濃濃的失落和難過。

  福寶緩慢地轉頭看過去,身邊的顧勝天正半蹲在湖邊的枯草中,手裡攥著一根枯草,望著碧波蕩漾中的塔影愣神。

  這樣的顧勝天沒了航空航天大學生天之驕子的驕傲,反而有些像小時候她所見到的父親,那個蹲在地頭望著莊稼犯愁的父親。

  她也陪他蹲在湖邊,托著下巴。

  舍友們說,於小悅會投胎,舍友們還說,如果福寶長在大城市裡,才藝肯定不會比於小悅差。

  當舍友們這麼說的時候,福寶不是沒有一點想法。

  她會想著如果那於家父母真是自己的父母,自己會是什麼樣的,是不是也像於小悅那樣,會好幾國的語言,會背著吉他瀟灑地彈起來,會站在萬人大禮堂里從容不迫地念自己的演講稿,會笑著和人說起法國艾菲爾鐵塔和咖啡。

  不過這種想法只是一瞬間而已。

  轉念間,她會想起大滾子山,會想起自己鄉下的父母,會想起曾經那個艱苦的年月里。

  偷偷給自己紅糖水喝的奶奶,在自己晚上餓肚子的時候吃到的雞蛋糕,還有大滾子山下那些不夠完美但是卻善良淳樸的村民們。

  或許是條件太艱苦,物質太過匱乏,那點甜蜜就越發的珍貴了。

  這都是她記憶里永遠無法抹殺的美好,即使走到了喧囂的大城市,穿上了羊毛大衣和闊腿褲,她依然忘不掉童年時經歷的一切。

  法國旅遊和舞台上精彩的演出可以成為人生中的輝煌,但是大滾子上曾經的苦難挫折以及在那艱苦歲月中所得到的愛護,也可以是一份寶貴的財富,這些沉澱在她心裡,成為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成為她永遠彌足珍貴的回憶。

  並不會羨慕別人活得怎麼樣的條件,她已經得到了足夠多。

  她想著過去的那些事,眼睛竟然有些濕潤了:「勝天哥哥,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刻是什麼時候嗎?」

  顧勝天不明白:「什麼時候?」

  福寶笑了,濕潤的眸子充滿了霧蒙蒙的回憶:「我最幸福的時候,是我以為沒有人要我,我將無家可歸,這個時候被領回了顧家,咱娘給我打了一盆熱水洗澡,還給我穿上了新衣裳。」

  其實並不是新衣裳,只是家裡以前的舊衣裳,但她依然很喜歡,很喜歡。

  她有了娘,有了爹,有了家,還有了好多哥哥和親人。

  顧勝天被她這一說,也想起過去了,怔了一會,大咧咧地揉了一把眼睛:「哎喲我怎麼眼發酸呢……」

  福寶的聲音帶了點哭腔:「哥,我是福寶,尼姑庵里出來沒人要的福寶,是顧家收養了我,顧家就是我的家,顧家把我養大了,給了我一個家,我這輩子——」

  她艱難地忍下哽咽感:「哪怕有一天我認了親生的爹娘,這輩子我也是顧家的女兒。」

  顧勝天猛地抬起手來,攥住了福寶的手。

  他和福寶是一起長大的,有吃的兩個人一起吃,有玩的兩個人一起玩,上學放學做作業,幾乎做什麼都在一起。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福寶,知道她吃紅薯喜歡先吃紅薯皮,知道她寫作業的時候喜歡先翻翻本子,知道她不喜歡聽到別人打嗝的聲音,知道她喜歡別人誇她長得好看但是還要裝作不在意。

  他眼圈紅了:「福寶,我,我不該問你這個。」

  他就是看著人家於家那條件,覺得這些年福寶實在是委屈了。

  她原來有條件那麼好的父母,本來應該過著和於小悅一樣的生活,結果這些年也是遭了不少罪,受了不少委屈。

  顧勝天:「我就是怕你覺得委屈,怕你以後——」

  福寶反握住了顧勝天的手:「哥,你說啥呢,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你也應該知道我的心思,我是那種人嗎?」

  顧勝天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可是,我看你應該就是於家的女兒,這早晚也是得認的吧。」

  福寶想起了於安民和寧慧月,輕嘆一聲:「他們對我確實很好,我心裡也挺感動,但是……要我馬上認爹娘,我也辦不到,現在真認了也彆扭,再說,我想和爹娘商量下再說,看看他們的意思。」

  父母養大了她,把她培養成人,她總不能悄無聲地在城市裡認了新爹娘,總是要徵得他們同意。

  顧勝天:「是,是應該和他們說一聲。」

  福寶想起鄉下的爹娘,便說起這兩天才收到的家書:「咱爹說,咱娘用新買的那台縫紉機說衣服,做出的花樣別人都喜歡,說縣城裡的衣服加工廠還想找她,讓她幫忙弄樣子,聽起來咱娘這是要掙大錢呢。」

  就是不知道他們收到自己的信會怎麼想。

  顧勝天聽了,自然是高興,於是福寶便把信拿出來,兄妹兩個湊在那裡看,看著顧衛東熟悉的字體,自然是湧起一股鄉愁,都盼著早點過年,這樣就能回家去了。

  送走了顧勝天后,回到宿舍,福寶想想顧勝天說的那些話,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又想笑,又覺得感動。

  誰知道正在這個時候,隔壁宿舍的路芸芸過來喊道:「福寶,外面有人找,就在宿舍底下!」

  又有人?

  福寶納悶了,站窗台前的馮美妮往下看了一眼,吃了一驚:「咦,這不是那個挨打的臭小子嗎?」

  福寶探頭看過去,卻見竟然是於敬躍,就是那個先被勝天哥哥後被於安民揍了的於敬躍。

  馮美妮看到於敬躍,頓時擔心了:「這個人該不會是來找你麻煩的吧?

  要不你別下去了,或者我們陪你下去。」

  李娟兒也道:「對,可別吃虧了,我們和你一起過去。」

  福寶倒是沒什麼好擔心的,於敬躍之前對她顯然是誤會了,現在形勢和之前可不同了,就是不知道這位毛躁弟弟,腦子裡到底轉過彎來了嗎?

  福寶拒絕了舍友們的好意,自己一個人單槍匹馬下了樓,走出宿舍。

  於敬躍今天是放學後騎著自行車過來京師大學的,來了後就直奔福寶的宿舍了,這宿舍地址也是他早就打聽好的。

  誰知道來了後,就看到了顧勝天正和福寶說話,想起上次顧勝天的拳頭,他小心翼翼地躲在一邊,唯恐被顧勝天發現,好不容易等著顧勝天走了,這才敢找福寶。

  站在宿舍門外,他還挺忐忑的,自己一會低頭沉思,一會皺眉嘆氣,一會恨不得給自己兩下子,心裡又怕福寶不見他,又怕福寶對他臭罵一通。

  正在那裡彆扭著,就見福寶從宿舍里走出來。

  現在大冷天的,福寶穿著一件麵包服,下面是一條修身長褲和運動鞋,披散著一頭烏黑的長髮,氣質清新舒服,而細看過去,於敬躍都有些臉紅了。

  這個姐姐可真好看啊,眉眼鼻子嘴巴都精緻,就像是一幅精心描繪的工筆畫。

  其實想想,上次第一次見到這位姐姐,他,他就覺得挺好看的,不過當時心裡生氣,就覺得這是仗著自己漂亮就故意玩弄自己哥哥的感情。

  現在回想起來,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怪不得他爸打他,活該被打,真是活該!

  這竟然是他親姐啊,親姐!

  他從小就盼著能有一個姐姐啊,比起什麼臭哥哥強多了!

  於敬躍在這裡想著的時候,福寶心裡已經浮現出許多想法。

  她仰起臉看這個少年,儘管少年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不過卻比她高一些。

  她心裡基本就看透了這個人,不過卻故意挑挑眉,淡淡地道:「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親生父母,她無法接受馬上就認了,畢竟鄉下還有養父母在呢。

  但是這個於敬躍嘛……

  在福寶眼裡,這就是一個毛躁小子,幼稚天真又魯莽。

  不過也還算可愛。

  他兩次來找自己麻煩,一次被勝天哥哥揍,一次被於安民揍,想想也是好笑。

  福寶從小只有哥哥,說不清的哥哥,但是還沒有過弟弟,現在看著於敬躍,頗有一種想教訓一番他讓他好好做人的想法。

  於敬躍看福寶對自己那冷冷淡淡的樣子,想想這事,心裡羞愧不已。

  都怪自己太莽撞,竟然聽了堂姐的話就誤會,還曾經跑來找她的麻煩,現在她肯定心裡很生自己的氣吧。

  於敬躍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小聲說:「那個,那個……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就是……」

  福寶看著這大男孩,明明那麼高的一個大個子,結果跑自己跟前說話竟然磕磕巴巴的,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多害羞的人呢,可她卻清楚地記得當時他跑來找自己麻煩時候的那個囂張,那個張狂。

  嘖嘖嘖。

  福寶心裡暗暗嘆息,搖頭,面上卻是依然一臉高冷樣子:「沒什麼事是吧?

  那就請回吧,我還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說完,轉身就要回宿舍。

  這邊腳還沒邁出,那邊於敬躍連忙道:「別別別,你別走啊!」

  福寶挑眉,回首道:「小同學,有事麻煩你就說,我很忙,沒有時間聽你在這裡墨跡呢。」

  於敬躍被說得羞窘無奈,他攥緊拳頭,瞪眼看著福寶,想著自己來之前醞釀好的話,明明背得挺溜的,但是現在怎麼一個字都不在嘴邊呢?

  他咬緊牙關,瞪著福寶,努力地回想著自己應該說什麼。

  應該說什麼來著?

  他頭腦一片空白,臉都憋得通紅。

  然而,這一幕看在福寶眼裡,幾乎是想笑。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估計從小受寵,張狂魯莽,做事一股腦一根筋,只以為自己就是天底下的正義。

  現在是他父母告訴他真相,他後悔了?

  她望著這個高高大大的少年,故意道:「你是不甘心被打,跑來學校找我麻煩的是嗎?」

  於敬躍一聽,愣了,之後趕緊擺手:「不不不,你是我姐,我可不敢找你麻煩啊!姐,對不起,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你如果心裡生氣,你就打我幾巴掌好不好?」

  聲音太大,太用力,想忽視都難。

  即使早以預料到他的來意,福寶聽到這話還是愣了下,疑惑地回頭看過去。

  在自己打量的目光中,他好像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了,咬著牙小聲說:「我,我是來認錯的……」

  聲音很小,很不好意思,就好像剛才那個很大的聲音並不是他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