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午後天氣悶熱,躺在床上的十五六歲的少女,眉心緊蹙,胸口上下快速起伏。
宋清歡一瞬間起身,丫鬟碧荷見狀忙起身掏出懷裡的粉色手帕給宋清歡擦了額頭,眼底一片關懷之色。
「姑娘這是做了噩夢了,怎的出了這麼多汗。」
「碧荷?」宋清歡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一場夢嗎,未免太真實了些。
「奴婢在呢。姑娘可有什麼不適。」碧荷應聲答道。
宋清歡讓碧荷拿了面銅鏡,鏡子裡的人膚如凝脂,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沒有一絲瑕疵,雙唇不點而赤,一雙眼睛瀲灩生波。宋清歡仔細撫摸自己的臉,觸感光滑,手掌也沒有想像中的粗糙。
她還活著?
「姑娘,夫人讓人傳話過來,說是舅母來了,晚間叫姑娘們都去雅韻齋用飯,後日一早帶著府里的姑娘去隆慶寺上香祈福。」丫鬟春桃端上一壺茶水進來。
隆慶寺嗎?和上一世一樣。
宋清歡知道不是夢,她重生了。
宋清歡呆呆的望著白瓷茶壺,茶壺口冒出裊裊熱氣,帶著她的思緒飄到上一世。
隆慶寺,一壺摻了春藥的茶水,讓她丟了清白嫁給了舅母的兒子也就是她的表哥賀宵。
她父親原是二品刑部尚書,官居高位,前來說親的人門檻都要踏爛了,父親原將姐妹幾人許配給京中門當戶對知書達理的人家。
賀家這等花錢買來的八品芝麻小官,實在是舉著梯子也夠不上的。
她不知道當日怎麼會...
回去後父親失望的看著她沒有在說什麼,母親倒是很歡喜,每日來面上都是笑意盈盈,但是府中為她準備的嫁妝,只有八抬,普通人家嫁女尚且十六抬嫁妝,堂堂的刑部尚書嫡女出嫁僅僅八抬嫁妝。
母親牽過她的手語重心長解釋。
「女子嫁妝是為了不被夫家輕看了去。」
「可是我家阿歡嫁的是自家表哥,婆母是自家舅母,都是自家人,知根知底又有親緣血脈加持,自是不看這些黃白俗物。」
「但是其他姐妹則不同,沒有阿歡這樣的好福氣,將來嫁到夫家,嫁妝輕了少不得被婆家輕看,你們姐妹又自小親厚有加,自是不在意這些的。
她雖心有不甘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長輩叫人封鎖了消息,外面人是不知道的,但是府里下人背地裡議論紛紛。
那段時間她怕聽到這些污言穢語,每日躲在房中不敢出來。兩家以極快的速度完婚。
結果嫁進的第一天那個「自家舅母」楊氏便在天不亮的時候叫她過去站規矩。
她的規矩自是沒問題,因為在閨中時父親便請了宮裡出來養老的嬤嬤來教府內姑娘們規矩,無非就是刁難,此後每日晨昏定省對她非打即罵。
婚後沒幾天賀宵便每日流連煙花柳巷,她不過是勸了幾句 ,便遭到賀宵拳打腳踢 。碧荷和春桃 護主一個被賣給人牙子後來打聽賣到了妓院,碧荷性子剛烈撞了柱子去了,春桃被拉出去打死了。
事後楊氏假意罵兒子 安慰她,又安排了幾個丫鬟給她。誰知丫鬟竟然偷拿走她嫁妝鑰匙交給楊氏。
某天賀宵多飲了酒說漏了嘴,讓她知道了事情真相,居然是自己的親姐姐宋清悠和賀宵互通書信,計劃了隆慶寺這一出事,也是宋清悠讓人把春藥放進自己的茶水裡。
當時宋清悠尚在閨閣中,她跑回去質問宋清悠,宋清悠滿臉不屑:「當日父親本打算把姐妹三人分別安排進皇室,好維持宋家家業長盛不衰,可是父親卻想安排你嫁給三皇子,當今聖上極其疼愛三皇子,太子不中用了,眼瞅著太子薨逝聖上殯天,過幾年三皇子榮登大寶,妹妹你就是當朝皇后,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啊。妹妹你 配嗎?」
宋清悠抓住她的胳膊大力的把她扯到梳妝檯的鏡子前,面目猙獰,她大吼:「你看看你的臉,多漂亮的一張臉啊,整個家裡的女眷容貌連你的十分之一尚不足啊,你看看我們兩個像親姐妹嗎?有這樣相差甚多的親姐妹嗎?你不過是父親外室所生,卑賤姬妾的孩子,你也配染指三皇子。」
「所以妹妹,你只配嫁給那低賤蠢笨的賀宵,被那市井潑婦一樣的婆母磋磨。方叫你學會不該染指的東西不要有非分之想,即使你幸運父親看重你。你依舊卑賤。」說著宋清悠推開她,從懷裡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好似摸了什麼噁心的東西一樣,頗為得意的笑了起來。
隨後宋清悠便叫府內的粗使婆子將她趕出了宋府。
她覺得萬分羞辱,然而從始至終母親都並未出現。
現在想來母親掌管中饋,宋清悠的林秀閣這麼大的動靜,母親怎麼會不知道。
想到這,宋清歡躺在床上痛苦的閉上眼睛。
又過了幾年,府中幾個姐妹早已成婚,沒想到楊氏竟未通知宋府宗族長輩便擅自寫下了休書,將她趕出府。
「當初嫁進來是兩府宗族長輩定下的,今日即使休戚,也該叫上宋府長輩才合乎規矩。」
「宋家已將你在族譜中划去,宋大人和宋夫人的斷親書托我一併交給你,你不提我還忘了,怎的將這麼大的事忘了,該打該打。」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睨了一眼她將書信扔到她身上。
她聽到此如被雷擊,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的眼神變得空洞,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她的耳邊不斷迴響著那句話,如同魔咒一般,讓她的心越來越沉。
楊氏見此,嘴角不屑一撇,得意的望著宋清歡。
宋清歡覺得自己真是蠢的要命,自己忍耐這麼久就換來婆家休戚,家族捨棄,父母斷親,她宋清歡一生都在守著所謂的規矩到最後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她未出閣前就已經將女則女戒熟記於心。她盡心盡力地侍奉公婆,尊重丈夫,努力維護著家族的聲譽和規矩。然而,她的付出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反而被無情地拋棄。
「怎的,不甘心?還當你是那尚書府里高高在上的掌上明珠?不過是個下賤的小娼婦。我呸!快滾!髒了我賀府的門楣。」楊氏低頭拍打了下自己的衣裙,得意的瞥了一眼宋清含,猝了一口老痰。
她好恨,恨自己懦弱,恨世道規矩害人不淺。如今什麼都沒了,被休戚的女人拿不回自己的嫁妝,身上的財物首飾也被婆子搜出來拿走了,自己又沒親人朋友了。
她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仇恨,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她無法忍受楊氏對她的侮辱和傷害,快步過去用趾甲摳爛了楊氏的臉頰,一口狠狠咬住了楊氏的耳朵,鮮血充滿口腔「呸」隨後又將血沫子吐了出去。
「啊!」楊氏傳來殺豬一樣的叫聲。
楊氏的嬤嬤見狀瞪圓了眼睛,怎麼也沒想到平日裡三腳都踢不出來屁的夫人竟然咬了老夫人,愣神片刻趕緊去叫府內小廝,呼啦啦一群人出來,手拿木棍噼里啪啦的打到宋清歡身上。
好痛。痛到她直打顫。
她被卷了破草蓆隨意丟到破廟裡,衣裙已被血水沁透,分不清那塊是肉那塊是布,她已經感受不到痛苦了,迷迷糊糊的,似醒似昏,忽冷忽熱。
「四爺,看這有個人」
「活不成了,你去城東棺材鋪買上一口薄棺咽氣了安葬了吧,丟在這怪可憐的。」
「四爺心善。」
她聽見一句清冷的男聲,那聲音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像是寒風吹過冰晶,清脆而透明。音量不大,卻有著穿透力,能直擊人的靈魂。她想試圖睜開眼睛尋找聲音的來源,視野卻一片模糊,她想定是個好看的公子哥,才能發出這悅耳動聽的聲音,大恩大德只能來生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