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光明(一更)

  第128章 光明(一更)

  祝湘湘的離開對明鏡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應該說這個人對明鏡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早上在小區門口碰到趙小惠是一個意外,明鏡知道帶趙小惠進來會對祝湘湘的人生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但她還是將人帶進來了。

  這是祝湘湘要承擔的命運,未來會如何,等時間的答案。

  「叮」手機剛充上電開機,就響起了微信消息音。

  明鏡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小曲兒——到家了嗎?

  明鏡沒有改微信聯繫人的備註,這個小曲兒是曲飛台。

  頭像還是他本人的漫畫形象,很Q很萌,跟他本人酷帥高冷的形象大相逕庭。

  明鏡手指敲擊屏幕,回了一個嗯字。

  之後她便放下手機去做自己的事情。

  「三少?」雲墨震驚的發現向來高冷的三少竟然對著手機笑得……有點像個傻子。

  曲飛台立刻收斂笑容,變臉之快讓雲墨驚嘆他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你回去吧,我在江州還有重要的事情。」曲飛台冷聲說道。

  「可是三少,您不回去,我沒辦法向先生交差。」

  「那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曲飛台一點面子都不給。

  雲墨嘆了口氣:「既然你不願意離開,那我只能勉為其難的留下來保護您了。」

  「隨便。」丟下兩個字曲飛台就抱著手機回了臥室。

  曲飛台對著對話框裡的一個嗯字,看了好半天。

  對明鏡那種惜字如金的人來說,一個嗯字就足夠表達許多東西了。

  曲飛台手指敲在屏幕上,打了許多字,又一個個刪掉。

  然後點開美食APP,開始搜索江州有什麼適合約會的餐廳。

  明鏡做完事情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小曲兒——明天晚上六點,時代廣場情書音樂餐廳,我們不見不散。

  明鏡想到自己還欠他兩頓飯,便回了個好。

  曲飛台抱著一個好字在床上翻滾,少年的快樂,有時候就是來的這麼簡單。

  「小姐,不好了,太太病倒了。」周媽匆匆的衝進來說道。

  明鏡合上筆記本,「走吧。」

  這是明鏡第一次踏進林清的臥室,林清躺在大床上,紅色的真絲睡衣也掩蓋不了她蒼白的臉色。

  看到明鏡,林清想撐著身子坐起來,不悅的瞪了眼周媽。

  周媽摸摸鼻子。

  明鏡落座床邊,握住她的手腕摸上去。

  「憂思多慮,鬱結於心,如果你捨不得祝湘湘,現在追回來還不晚。」

  明鏡清冷的聲音落在林清耳邊。

  林清反手抓住明鏡的手:「明鏡,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傷心,養了十六年怎麼會養出來一隻白眼兒狼,我這個母親做的實在是太失敗了。」

  周媽看這架勢悄悄的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母女倆。

  「然後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傷害自己的身體,你覺得自己很委屈嗎?」

  清冷的聲音平鋪直敘,不摻雜任何感情。

  林清心下冷了一瞬,愣愣的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容。

  很美的一張臉,但也同樣無情。

  那雙眼睛裡裝著世人,唯獨裝不下一個人。

  即使是她的親生母親。

  林清第一次覺得害怕,這個她親生的女兒,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林清一點點的鬆開手,她寧願明鏡沖她哭、沖她喊,指責她偏心,她心裡甚至會覺得安慰點,也不要明鏡從一如終的平靜,仿佛無論她如何做,她都不會在乎。

  她相信,明鏡不是故意把祝湘湘趕出去的,明鏡根本不是那樣的人,也不屑,但正因如此,她才更加心寒。

  一個連親生父親都可以無情的人,對她這個以前對她橫眉冷對的母親又有多少感情?

  她忽然意識到,她無法從這個女兒身上享受到一點孺慕之情。

  這是老天對她的懲罰嗎?

  明鏡那雙漆黑的眼睛仿佛看透了她的一切想法,浮現出淡淡的嘲弄。

  林清心下一緊,趕忙扭過頭去,翻了個身:「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先出去吧。」

  那雙眼睛,讓人不敢直視。

  林清捏著被角,良久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一扭頭,發現明鏡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林清嚇得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額頭上冷汗直冒。

  這丫頭走路沒有聲音的嗎?

  ——

  「小姐,有您的快遞。」韓素文拿著一個快遞遞給了明鏡。

  周瑩從旁邊跳出來,一下子奪了過去:「表姐,你買的什麼好東西?」

  明鏡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知道。」

  「不知道?」周瑩怪叫一聲,「那我能打開嗎?」

  明鏡點點頭:「隨你。」

  周瑩笑嘻嘻的找來剪刀,剪開快遞包裝盒,裡邊還有一層泡沫,包裹的十分嚴密。

  「什麼東西?包的這麼嚴整。」

  周瑩費了老半天的勁才打開,泡沫拆開裡邊竟然還是一個十分精緻的盒子,一看就知道裡邊的東西不便宜。

  明提和明塵走了過來,站在一邊看著。

  周瑩打量著盒子,上邊寫滿了卍這個符號,古怪又華麗的感覺。

  明鏡意識到什麼,忽然說道:「給我吧。」

  周瑩把盒子遞給明鏡,明鏡抱著回了房間。

  周瑩看了眼明提:「你知道是什麼東西嗎?」

  明提搖搖頭。

  回到祝家的二姐,已經不是她從前認識的二姐了。

  周瑩眼巴巴的跟著明鏡走進了她的房間,明鏡看到也沒有說什麼,周瑩眼底一喜,悄悄打量著明鏡的房間,這個對她來說整個祝家最神秘的地方。

  讓她大為意外的是明鏡的房間不像女孩子的房間,只給人兩個感覺。

  乾淨、冰冷。

  到處一塵不染,連窗台都光可鑑人,大床上床單被子整整齊齊,一絲褶皺都沒有。

  床頭柜上放了一本泛黃的經書,一部手機,對面的梳妝檯上擺著幾瓶化妝品,周瑩暗暗記下牌子。

  靠窗的小茶几上擺著一個筆記本電腦,旁邊有幾本書,周瑩仔細看了一眼,竟然是高等數學上下和微積分學,其他都是英文書,她看不懂。

  周瑩心下大為震撼,表姐已經在看高等數學微積分這種大學才看的教材了嗎?怪不得奧賽能考最高分,這腦子還是普通人的嗎?

  衣櫃門開了一條縫,舉目望去,皆是白……

  表姐到底買了多少條不一樣的白裙子。

  房間乾淨的一塵不染,卻冰冷的沒有絲毫人氣。

  住在這樣的房間裡,她會瘋的。

  也就只有表姐這樣無欲無求的人才忍受得了。

  周瑩看到明鏡打開了盒子,她探頭看了一眼,驚訝道:「怎麼是個佛像?」

  看著很破的銅像,那雙眼睛讓人看著怪不舒服的。

  明鏡靜靜的看著佛像的雙眼,這是昨晚被沈舟拍走的由古田捐贈的鎏金佛像。

  價值一千萬的鎏金佛像沈舟就這樣送給她了。

  明鏡雙手捧著佛像,將之小心翼翼的拿出來,看了眼房間方位,將之擺到西方方位。

  明塵和明提立刻走了過來,對著佛像拜了三拜。

  周瑩看著師姐妹三人古怪的行為,不得已也對著佛像拜了拜。

  明鏡立在佛像前,淡淡道:「救苦眾生,脫離苦海,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菩薩在上,弟子明鏡。」

  少女妙手拈花,神情慈悲溫柔。

  周瑩愣愣的看著,忽然覺得明鏡的周身似乎散發著淡淡的金光,明明近在眼前,卻給她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

  明鏡表姐,真的是佛吧。

  地藏王菩薩,佛家四大菩薩之一,在佛祖面前立下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佛像歷經千年,卻念力不減,甚至更強。

  一般人家擺放此佛像,不僅做不到驅邪避凶安佑鎮宅,甚至可能因自身信念不足而招致災禍,這是因為這個佛像經過千年,歷經太多人的手,沒有被好好供奉過,其念力已經不純,若心性不穩的人持有,則不出多日便會致災。

  需念經施咒淨洗。拂去無名塵垢,徹見諸法真理,發掘般若智慧。

  然而對真正修行的人來說,卻是對修為大有益處。

  地藏菩薩本願經中言:若有未來世,有善男子善女子,聞是地藏王菩薩各字或歡贊,或稱名,或供養,乃至彩繪刻塑其形象,可使人永不墮惡道。

  至心稱念所供奉菩薩名號,獲無邊福報。

  佛法修行中,關鍵在一個誠字,心誠則靈。

  明鏡再睜眼,目及清明,如同大海一般,包容世間萬物。

  而佛像的眼睛,二分八閉,似乎從哪一個角度看,他都是在悲憫的笑著。

  佛祖大智大悲大能,覺行圓滿。

  菩薩覺有情,解眾生愚痴,不破生相,做菩薩行。

  明鏡看著菩薩的眼睛,微微一笑。

  「弟子明白了。」

  明提和明塵面面相覷。

  師父曾說二姐天生靈根,將是佛門難得一見的修為大成者,很多經法師父講一遍二姐就懂了,她和大姐三姐還是一頭霧水。

  有時候二姐聰明的讓她們害怕,連最潑辣的大姐,見到二姐就像老鼠見了貓。

  師父是威嚴,是對長者恩師的尊重,但對二姐,卻是發自內心的懼怕。

  她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她半夜起夜,路過佛堂,看到二姐單薄的身影跪坐在佛像前。

  寂靜的深夜,女孩空靈的聲音像來自靈魂的拷問。

  「弟子前世罪孽深重,今生佛祖懲罰我身,那麼、被欺騙被殘害也是我得罪過嗎?那些害我之人有佛祖的懲罰嗎?何為善?何為惡?」

  師父說,只有修為高深之人才能得見前世,那時的二姐,還不到十歲。

  所謂惠及必傷,二姐成也至此,敗也至此。

  明提望著眼前纖薄的背影,一襲白衣如同謫仙,清冷不染凡塵,目光漸漸幽深。

  離開明鏡的房間,明提拉著明塵快步回到三樓的臥室,關好房間門。

  明塵揉了揉手腕:「你幹什麼?」

  明提神色漸漸凝重:「你還記得師父說過的話嗎?」

  「什麼?師父說過的話多了,你指的哪一句?」

  「二姐。」

  明塵愣了愣:「師父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你還真信啊?」

  「師父是出家人,不打誑語,她讓我們跟著二姐,是要我們看著二姐,阻止她走上歧路。」

  明塵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指著她「你開什麼玩笑,咱們二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孩子,整個江州誰人不知祝大小姐是菩薩轉世,最是善良慈悲,你能走上歧路,二姐都不會。」

  明提白她一眼:「蠢貨。」

  明塵撅著嘴巴不高興的說道:「考試考不過我,你還有臉罵我蠢?」

  明提擰眉喃喃道:「諸法唯心,唯情而已,師父說的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

  「什麼是情?七情六慾?喜怒憂懼愛憎欲。」

  「愛?什麼是愛?你平時最愛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電視劇,你告訴我,什麼是愛?」

  明塵笑眯眯道:「愛有小愛有大愛,二姐的愛是大愛,她愛所有人,但她對我們的愛就是小愛,還有愛情,啊,這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了,她可以讓人痴狂,讓人著魔……。」

  「等等。」明提皺眉打斷她,「把你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給我收起來,小小年紀整天想什麼不正經的。」

  「愛情。」明提擰眉。

  「曲飛台,以後不要讓這個人再接近二姐了。「

  「為什麼?他那麼帥,那麼有才,還是大明星,他喜歡二姐不是很好嗎?」

  「你懂什麼?」明提一個栗子敲她頭上,板著臉教訓道:「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哪兒那麼多話,總之從今天開始,我們要跟著二姐,堅決杜絕曲飛台接近她的一切可能。」

  明塵撇撇嘴,小聲咕噥道:「你簡直就是師父的化身,可惡。」

  「你說什麼?」明提眯起眼睛。

  「沒什麼。」明塵摸出手機,熟練的解鎖登上微博。

  熱搜榜上曲飛台的熱度只增不減,經過一夜發酵白衣這首歌幾乎人人都會唱了。

  明塵到處轉贊評——嚶嚶嚶,二姐夫帥呆了酷斃了簡直無法比喻啦。

  很快有個ID叫飛蛾撲火的評論她——哪兒來的小學生,這上個世紀的句式吧?村里剛通網?笑死我了。

  明塵回復他——對呀對呀,你怎麼知道我是小學生?【可愛】

  飛蛾撲火——【無語】小學生我認輸。

  明塵——嘻嘻,乖啦【摸摸頭】

  對方沒再回復她,十分鐘後提示有人關注她,明塵點開一看,竟然是這個飛蛾撲火。

  口嫌體正直,哼。

  飛蛾撲火給她發了一條私信:你為什麼要叫二姐夫?

  明塵拿著手機,偷偷瞥了眼明提,飛快打字——因為他是我二姐夫。

  飛蛾撲火:真是敗給你了,小學生。

  一片陰影壓下來,明塵飛快打字:家長要收我手機了,小飛蛾,回聊!

  飛蛾撲火:艹,真是個小學生!!1

  「手機給我。」頭頂傳來明提冷酷的聲音。

  明塵可憐巴巴的抬起頭來,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無辜又可憐:「我再玩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好不好?」

  明提不由分說的奪過她的手機:「網絡魚龍混雜,信息難辨,看得多了影響心境,你想變成一個心性浮躁的榆木腦袋,當我沒說。」

  「你說的是別人,我又不會受到影響。」

  「影響是潛移默化的,等你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明塵撇撇嘴巴:「你憑什麼管我。」

  「因為我是你姐姐。」

  「你明明是妹妹。」

  明提不為所動:「我說是你姐姐,就是你姐姐。」

  真是理直氣壯啊,明塵想哭,在庵里被師父和大師姐管,下了山以為自由了,又被明提管,關鍵是明提可比師父大師姐了解她多了,簡直就是對症下藥,讓她想不妥協都難。

  明提把手機鎖進柜子里,把一套試卷扔給明塵,「八月中旬有中學的入學考試,想不給二姐丟人,就好好學習。」

  明塵奪過試卷,化悲憤為力量,六十分鐘的試卷,十分鐘就做完了。

  明提檢查了一遍,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明塵。

  明塵得意的挑挑眉。

  「字丑了些,到時候卷面分被扣,依舊拿不到滿分。」

  明提翻出一份字帖扔給她:「每天練十頁,練到考試。」

  明塵叫苦不迭,翻開字帖,這是明提自己手作的字帖,一頁白紙,一頁抄錄的心經,依次往後,有妙法經大悲咒,厚厚一沓子寫到猴年馬月了。

  上邊的字跡筆鋒遒勁,美觀至極,觀之內斂,實則暗藏鋒芒,比一般的書法大師的字有韻味多了。

  明塵感慨道:「二姐的字,連師父都直夸,我什麼時候才能練到這個程度呢?」

  「你能做到十年如一日的懸臂不輟再說吧,二姐修行打坐書法棋藝未曾有一日懈怠,這才學有所成,而你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連自律都做不到,何談成功。」

  明提簡直想揪著她耳朵罵她,就這每天早上還是她揪著耳朵把人從床上扯起來的,不然能睡到日上三竿。

  明塵的性子,必須有人日日督促,不然一準廢了。

  明塵打了個哆嗦,認命的磨硯:「我可不想活的像二姐那麼累,天天克己守心,我會瘋了的。」

  「修行之人,拋棄七情六慾戒懶嗔貪是必須的,只能說你不適合修行。」

  明塵雙眼一亮:「我已經還俗了,你幹嘛還對我要求這麼嚴格?」

  明提拍拍桌子,板著臉說道:「快點兒,別磨蹭,若被二姐知道你如此怠懶,一準罵你。」

  「不,二姐才不會罵我呢,二姐只會懶得搭理我哈哈。」明塵說著笑了起來。

  「為了不給二姐丟人,拼了。」

  明塵擼起袖子,埋首練字。

  明提靜靜的看了一會兒,見明塵徹底沉下心來,便走到一邊拿起初中的課本預習起來。

  實際上明塵比她要聰明許多,從智商上來說,她不如明塵,但明塵生性嬌氣慵懶,不思進取,得過且過,為此師父已經罵過她許多次了,可明塵左耳進右耳出,心大的很,只能她這個妹妹日常督促了,不至於讓她天賦浪費,最起碼不能丟二姐的人吧。

  「小姐,檢察院來電話了,補充了新的證據,先生的案子已經向法院提交了公訴。」韓素文走過來說道。

  大學的時候她輔修法律,提交公訴之後,案件就移送法院了,審判之期短則20天,長則兩個月。

  明鏡抬眼,對面林清臉色慘白,身體搖搖欲墜。

  林清望著對面的少女,短短三個月,丈夫不是丈夫,女兒不是女兒,都對她不仁不義。

  就連兒子也不進這個家門,不認她這個媽了。

  她活的何其失敗。

  就連唯一的親生女兒,也那麼冰冷絕情,在她的身上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

  林清忽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再堅持一下,你會看到你想要的光明。」

  明鏡留下淡淡的一句話,轉身下樓。

  林清愣在原地,不解明鏡的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