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過去了五天,官府那邊沒有任何動靜,不用再去學校點卯,緣行的生活便徹底閒適了。這番折騰倒好似將他的懶病勾了出來,只三天前去城外寺院借了幾本經書,這些日子連大門都不邁出去。報紙上的專欄文章也以心力憔悴無心寫作的名義停了。
除了正常的早晚課不能省,其餘時間他要麼在房裡讀經書,要麼坐在院中靠著黃侃買來的報紙書籍打發時光。外界對這個案子的輿論與民間的議論紛紛似乎都被隔絕在這個小院之外,與他再無半點關係。
這日下午,他再次將自己放在躺椅上,翻起了昨天沒看完的小說。雖然他之前也發表過白話小說,但多以搞笑的小故事為主,長篇還真沒寫過。現在看的這本書題材新穎故事也曲折,可作者明顯心理不正常,似乎在一心報復社會,把主角虐得死去活來,偏偏文筆不錯,看得人心裡發堵。索性合上書,決定等心情好了在報紙上寫個長評將這本書宣傳宣傳,好讓更多的人看看。
這寫得都是什麼玩意兒。暗自吐槽了句,他瞄了眼天上的太陽,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忙起身回屋拎了幾瓶汽水出來放到院中石桌上。
果然,沒過多久,一陣喧鬧聲便從門口傳了進來。
「今天沒惹你們劉先生生氣吧?」他笑著問道。
「沒挨罵。」孟招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沒挨打。」他身後的李宏義跟著點頭。
「表現不錯。」緣行點頭,突然又問:「那他是怎麼罰你們的?」
「要我們抄校訓。」孟招弟沒來得及細想,隨口做了回答,身後李宏義想攔也晚了。
緣行好笑的看著倆傻孩子,兩家是鄰居,可以說從小玩在一起的,拌嘴打架是經常事,偏偏打過之後馬上和好,然後又會因為一點小事動手,恩,這是不是青梅竹馬的煩惱呢?
當日,他們親眼看到緣行被一幫凶神惡煞的巡捕帶走,很長時間才回來,也不再擔任他們的導師了。兩個孩子似乎也聽到大人們說了什麼,不知怎麼想的,放學後便會到緣行這裡來待一陣子,期間打打鬧鬧的也挺熱鬧。
緣行怎不知他們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呢。心中溫暖之餘每日備好汽水零食等著,看他們打打鬧鬧的耍寶,也能遣散些許鬱悶。
「先生,你還能回來教我們嗎?」正在寫作業的孟招弟突然停下筆,仰著小腦袋弱弱地問道。
「誰知道呢?」緣行翹了翹嘴角。
「那些壞人還會抓你嗎?」小姑娘追問。
緣行微微一愣,淺笑搖頭:「應該不會,還有,那些可不是壞人。」
「就是壞蛋。」小姑娘低下頭繼續寫作業,口中卻輕聲地嘟囔了句,在小孩子單純的心裡,釋先生就是好人,那般兇狠對待他的當然只能是壞蛋了。
「先生你快回來吧,劉先生講得故事真不好聽。」李宏義突然抱怨了句。
「哈,這話若讓你們劉先生聽了,會傷心的。」
「已經傷心過了。」劉子瑜施施然走進院子,對著驚慌而起的二小點點頭,然後才轉向緣行:「也不知你怎麼教的,這些皮猴子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非得讓我講故事,講便講吧,還被嫌棄,你說我冤不冤?」
「哈哈……」緣行大笑。
等兩個小傢伙寫完作業回家去了,劉子瑜才說出前來的目的。
「三天後聚餐?」緣行奇怪,這不年不節的,學校聚餐做什麼?要知道項校長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比較扣,初小高小再加上中學那麼多教員,聚一次得花多少錢,他捨得?
「這不是要遷校了,老師們有走有留,好歹聚一聚嘛。」劉子瑜嘆氣。
「遷校?」緣行緊皺眉頭:「學校才修繕好沒幾年,怎麼就要搬遷了?搬到哪裡?」突然又想到之前見到的挖防空洞的士兵,追問道:「倭軍真要打來了?」
「橫城早不是大後方了,前些時日就有倭軍飛機零星的到了這裡,眼下形勢危機,項校長已決定將學校整個遷移到西南安全的地方。」劉子瑜神色複雜,曼聲道:「你不是本地人,可能不知,五年前倭軍空襲橫城,全城濃煙瀰漫,房屋燒成焦土,居民死亡近萬。這一次恐怕要比上次還要危險。因為倭軍大舉侵犯,已迫在眉睫了。」
「這樣啊。」緣行摸著下巴:「小學呢?孩子會跟著家長的?一起走嗎?」
「已下了通知,畢竟眼下時局不好,多數家長會同學校一起行動,也能幫著帶些東西。少部分已自己有了出路。」劉子瑜點頭,又補充了句:「不過你那些學生的家長倒是全部答應,據說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了。」
緣行突然神色一動:「開始遷移的時候通知一聲,也許貧僧會同你們走一程呢。」
「你同我們一起走?」
「恩,橫城也待夠了,正好隨你們到別處看看,我是練武的,興許能幫上些忙呢。」緣行輕嘆口氣,緩緩說道:「至於聚餐貧僧就不去了,畢竟案子還未完結,身份敏感。」
「我看你是捨不得那些皮猴子吧?」劉子瑜搖頭輕笑:「也好,這裡畢竟不安全了。」
緣行沒有否認,只輕笑一下,卻似乎想到什麼,突然道:「明日能請假麼?」
「啊?」
「陪貧僧去爬山。」緣行神秘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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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約我出來爬山,就是為了找個人幫你掃地?」劉子瑜杵著掃把,語氣抱怨,先是爬山,沒等喘口氣歇歇,便被緣行揪著清掃這座寺廟,微胖的他此時已氣喘吁吁,沒有力氣,此時已近夏天,更是熱出了滿身的汗,心裡怎能不埋怨?
「你不幹活也成,多捐點香火錢。」緣行慢條斯理地將垃圾與灰塵集中到一起,口中說道:「今天的素齋可不錯,你不想嘗嘗?」
「我只喜歡吃肉。」劉子瑜撇嘴。
「素雞、素魚,比真的還好吃。」工作做完,緣行放下工具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真的?」劉子瑜懷疑地看他:「你吃過雞和魚嗎?敢這般肯定?」
緣行:「……」愛信不信,算我閒的,哼哼,魚肉啊什麼的有什麼好吃的?貧僧又不是沒吃過,早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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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燕來峰上的一座偏僻寺廟,沒有山門,更無名字,一座大殿,幾間寮房僅此而已。
寺內人也不多,連方丈在內只有四人。卻似乎與緣行頗為熟悉,待他很熱情。
中午方丈更是親自下廚,為二人做了一頓豐盛的齋飯,與緣行描述的一致,非常美味。
吃飽喝足,吃貨劉子瑜心情大好下,真的又添了一筆不菲的香火錢,然後跟著緣行在廟裡閒逛,其實也沒有什麼可看的,總共就那麼幾間屋子,不過四周景色極好,倒也不無聊。
「聽那幾個小和尚都稱你為師兄,你不會是這裡出去的吧?」
「一年前偶爾尋到這裡,此後經常借經書回去看,一來二去就熟悉了。」緣行笑著搖頭。
劉子瑜感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但人家不說他也不好再問,卻見緣行帶著路,左拐右拐的直往寺院後面行去。
「這是去哪?」
「後面還有小殿,供的是因緣宗的祖師懷真和尚,說起來,這個寺廟恐怕是夏國因緣宗最後的道場了。」緣行不知想到了什麼,一面走一面嘆氣,語氣唏噓。
劉子瑜沒聽過因緣宗,猜測可能是佛門的某個宗派,看樣子混得慘了些,不過懷真和尚他可真知道:「因緣宗的祖師竟然是那個神話傳說中的聖僧懷真嗎?」
「如果沒有第二個懷真,那便是了。」
「傳說千年之前妖魔禍亂,人族已到水深火熱的地步,正是懷真聖僧聯合佛道兩派各個宗門的大能,利用佛祖贈送給他的一件佛寶,將妖魔界與人界的通道徹底封死,才保了人間太平。」劉子瑜用回憶地語氣說道:「小時候每每將自己幻想成一個飛天遁地長生久視的修士。」接著卻又搖頭苦嘆:「長大了才知一切不過是神話傳說而已,可面對這樣一個亂世,我多希望傳說是真的,如果夏國真有修士該多好,那輪得到倭國在我國土上囂張?」
「此方世界靈氣薄弱,修士是別想了。」緣行停下腳步,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人間事人間自了其實也不錯,不需勞煩神仙,倭國也蹦噠不了幾天了。」
「只是希望這個時間能更快一些。」劉子瑜喜好讀書看報,更能得到些國外的消息,知道敵國在別處的戰事已陷入不利的局面,心中也多少輕鬆了些。
兩人中間沉默了片刻,他好奇道:「不過我真沒聽說懷真聖僧是因緣宗的祖師,既然是這位大能的道場,怎麼會這麼荒僻?」
「教團內部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只要還是人,就一定會有分歧爭議。根據修習方法的差異和對經典的不同理解,各種宗派的出現自是無法避免,經過多年演變,分分合合的豈不正常,這因緣宗落到這般境地,也只是因為後來人不爭氣罷了。」緣行冷哼了聲。
聽他這麼說,劉子瑜才徹底相信對方不是出自這座寺院。想了想,決定換個話題:「唉?都說你們佛門有神通,你會嗎?」
「會啊!勉強算是會兩種呢。」緣行很正經地回答。
劉子瑜:「……」好累,就不該與一個狂熱的佛門弟子談這些,看這牛吹的,都快上天了。
緣行看出對方不信,只笑笑也不解釋。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一處石頭殿宇之前,緣行小心地朝查探四周,確認沒有旁人才走了進去。
劉子瑜無語,原以為對方是帶他來祭拜人家祖師的,可這做派怎麼就感覺是在做賊呢?心中正嘀咕,便見緣行幾個縱步,三兩下就站到了大殿中石像的肩膀上,並蹲身在石像腦後摸索著什麼。
我說,你還好歹是個和尚,對人家祖師恭敬些不成嗎?
緣行卻不知好友心中所想,找到東西後便躍回地面,然後拉著一臉蒙逼的劉子瑜便往外走。
等到了一處山坡,劉子瑜方才反應過來,指著緣行手中的一團包裹驚問道:「你個不正經的和尚,真是來偷東西的?」
「偷什麼偷?」緣行瞪他一眼:「這是貧僧前幾日存放的。」說著便打來了包袱,口中繼續說著:「怕巡捕再搜查弄壞了東西,貧僧好不容易找了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沒想到你們要離開橫城,早知這樣還費什麼勁?」
您專往人家祖師的腦袋上藏東西,當然安全了。劉子瑜內心吐槽,但他的目光馬上便被包袱里的東西吸引了。
「這是?」他疑惑問道。
「你別管這是什麼,貧僧了解你是個守信愛國的人,才將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你保管。」緣行的神情變得無比鄭重,將東西遞了過去:「等夏國不再打仗,一定將它交給國家,如果研究透這東西,會讓國家少走很多彎路。」
劉子瑜接過仔細打量,越看越是吃驚,但聽得對方說得鄭重,便不敢再看,小心地揣進懷裡,才疑惑道:「為什麼你自己不去上交?你到底什麼來歷?」
緣行卻只是笑著,並不言語。
做了幾年的朋友,劉子瑜見他這般,便知再也問不出什麼,心中惴惴,摸著胸口,那裡面長方形的東西非常的沉重,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了。
有些沉悶,緣行剛要聊些別的緩和下氣氛,耳朵卻是一動,驚疑不定地朝北方橫城的方向望去。
劉子瑜也聽到了異常的動靜,面色不禁一變:「防空警報!空襲?!」
「糟糕,學生們在上課吧?」緣行臉色也變得鐵青一片。
「在上課,不過既然有了警報,應該會安排進入防空洞躲避,學校的老師有應對的經驗。」劉子瑜臉色也不好看,說話的功夫,已經有大批的敵機飛臨橫城上空了,這般景象,引發了他那噩夢般的記憶。
「防空洞都挖好了?」緣行死死盯著正往下扔著炸彈的機群,城裡這時已經有濃煙升起。
「距離學校最近的只挖了一半,但足夠學生們躲避了。」劉子瑜快聲回答。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緣行摸著胸口,心跳得厲害,總感覺要發生什麼。
「現在?」
「你找地方躲好……」話音未落,緣行已經消失在原地。
劉子瑜張大了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給人感覺是個慢性子的和尚好友一個縱身竟然竄到了一顆大樹上,在上面停了片刻,然後就如陸地行走一般邁步出去,他以為對方會掉下來,驚叫聲還未出口,卻驚見緣行隨著邁步的動作,身子瞬移一般出現在十幾米以外的樹頂,再一抬腿,又是十幾米,如是幾次,一眨眼的功夫便徹底不見了蹤影。
「神、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