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這天,家家戶戶都忙著過年。在很多人眼裡,春節已經少了很多的儀式感,成了一種形式化的東西,年味越來越淡,卻不得不耗費精力去應付,所以越來越感覺疲累。
但是像坪水鎮這樣的小村鎮,由於很多人沾親帶故,相對封閉些,過年的氣息反倒更好些。
中午剛過,臨河街的街坊們除了在家準備下午那頓年夜飯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打牌,或喝茶嘮家常,顯得融洽熱鬧。
但是,一聲驚呼傳來,打破了這種氛圍。
「快來人啊,出事了。」一個中年男子指著坪水橋下,語氣急促的說道:「看看,這和尚是不是死了?」
喜歡看熱鬧是人們的天性,眾人放下手邊的事情,都圍攏過去,等看清皆感驚訝。
只見一個長相年輕的光頭和尚坐在橋洞裡,一身洗的發白的灰袍千瘡百孔破爛不堪,他雙腿交疊著,左腳置於右腿上,能看到露著腳趾頭的黑色布鞋,右腳放在左腿上,卻是光著的,上面滿是灰滯以及結了痂的血口子。
他的兩隻手掌疊在一起,拇指相對置於小腹處。脊背挺得筆直,眼睛半睜著,微微垂著頭,倒好似廟裡的佛像般一動不動。
「他一直在這裡?都兩天了吧?是不是凍死了?」這裡雖然屬於南方,但冬天的夜晚可是很冷的,這個小和尚穿的這麼少,搞不好真被凍死了。
有膽大的一邊嘀咕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查探鼻息,過了片刻,他長長吐出口氣:「沒事兒,還有呼吸呢。」大過年的,誰也不願碰到晦氣事。
「小師父,小師父?」他輕輕喚了兩聲,沒有回答。想了想,又伸手拍了對方肩膀,毫無反應。
「這……」他驚疑地轉向其他人,怎麼想怎麼覺得這事不正常。這個和尚是前天上午出現在這條街上的,當時見了,只對其潦倒的扮相好奇了一下,之後再未看到這人,以為是個過路的,大家都忙著準備過年,誰會將一個野和尚放在心上?
誰知道今天一幫小孩到橋下玩耍,才發現這裡竟坐著個陌生人。這可把孩子嚇得不輕,趕緊跑回家告訴了家長。
「還是先不要打擾了,這恐怕是高僧在悟道吶。」人群中有信佛的老人制止了準備報警的人。
這裡仍屬於湘西山區,人們普遍迷信,即便是不相信鬼神的年輕人,在長輩的勸阻下也多半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不會觸犯家中老人的忌諱。
所以,眾人在觀望一陣後,便紛紛散了。
等到了第二日,有人過來查看,發現和尚的身上被披了一條厚厚的棉被,盤坐的姿勢依舊,而他的面前,被人擺上了瓜果齋菜。
第三天,有小孩子玩起了拿石頭打和尚的遊戲,小石塊打在棉被裹著的身上還好,有的直接砸到那鋥亮的光頭上,竟發出「砰砰」的敲擊聲,旁人聽著都疼,那和尚卻是眼皮都沒眨一下。當然,這些熊孩子最後都被氣急敗壞趕來的家長揪回家了……
第四天,瓜果蔬菜和糖果零食已經將那和尚包圍起來,他依舊一動不動。這件事情已經成了當地的一件新聞,很多人聽說了特意趕過來看個新奇。當天夜裡,幾個流浪漢偷偷摸摸的靠近,小心翼翼地分享了和尚身邊的吃食。
第五天,有位訪友的老和尚得知此事,火速到了橋下。他先驚疑地走近打量了那宛如雕塑的小和尚,然後合十施禮,恭身到退著離開。而等老和尚走至街邊,人們才發現他竟是滿面淚痕,有人問他為何哭泣,他只是看著橋下那跌坐的身影,抹淚不語,但那眼神之中的委屈和艷羨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
晚上,那些流浪漢又來了,拿起街坊們重新添置的瓜果齋菜吃了個飽。也許是貪心作祟,有個流浪漢竟然將手伸進和尚斜掛著的布袋裡,摸索了半天,感覺裡面東西不少,而那和尚依舊沒有絲毫反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小刀將袋子割了,裡面的手機,證件,錢包,乃至整個袋子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第六天,有人將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和視頻發到了網絡上,倒是引起了一番熱議。可當匆匆趕來的督衛府和當地警方壓著偷東西的流浪漢到了橋下的時候,那裡已經空空如也,據說有半夜回家的人曾看到過一個年輕和尚出現,他口中念叨著旁人聽不懂的話,一瘸一拐地出了鎮子。
這件事情成了當地的一件奇聞,很多年之後更是演化出各種傳說,但故事的核心永遠是那個在橋下枯坐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動的年輕和尚。而聽到這些故事的人無不心生好奇,這個和尚究竟是誰呢?
是啊,這和尚是誰?這件事還要從二十多天前說起。
話說那日,緣行剛要取出手機,便有一道黑色的光芒直衝進他的眉心。
緊接著他面前的場景就變了,這是哪裡?緣行轉頭四顧,白茫茫一片,只面前漂浮著一面鏡子。
「何為佛?」鏡子中一團金色光影一直在跳動變化著,有道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佛乃覺者……」緣行心中對自己的處境有了明悟,這應該是自己的意識空間,他開口便答,可他剛說幾個字,那邊聲音又傳出來了。
「何為法?」
緣行「……」這場景好熟悉。
果然,即便他沒有作答,那鏡子卻依舊在詢問。
「你是誰?」
怎麼又是這一套?緣行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神通捲軸難道是同一個人設計的?
當然,這次畢竟與之前獲得天眼通時不同,沒多久,他面前的鏡子便發生了變化。
鏡面上那團光影最終凝結成一道僧人的虛幻身影。他身材挺拔,自有股傲人氣勢,面龐五官輪廓硬朗,鼻樑高挺,眼神卻透著股冰冷。
「貧僧懷真,承我衣缽,可得解脫。」鏡子裡的僧人緩緩開口。
緣行以為又是程序化的詢問,也懶得回答,只是靜靜盯著對方,等著看待會兒還出什麼么蛾子。
沒想到這次他卻猜測錯了。對方見他不答,竟問道:「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是啞巴?」
「我……」如果不是在意識空間,緣行感覺自己能被口水噎死。他張了張嘴,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那個,你只是一縷殘留的意識吧?」
「不錯,這個捲軸只做傳承之用,只有有緣人獲得捲軸,身邊更有足夠的能量進行補充的時候,我才會出現。」那僧人一直冷著臉。
「我就是所謂的有緣人?」緣行哂笑,聽到能量補充這四個字,他便想到那個散發著黑色氣息的石柱,這可是太巧了,巧的好像最近發生的一切都是設計好的一般。
「修有宿命通的人,自然明了自身的命運。」鏡中僧人那銳利的視線一直投在緣行身上,過了好一會兒,突然翹起嘴角,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出來:「歡迎回來,懷真。」
「懷真?」緣行愣了片刻,接著搖頭:「不,貧僧法號緣行。」佛門只相信緣起緣滅、生滅無常,從不承認、也不相信什麼永恆不變的靈魂。即便他真的是懷真轉世,輪迴過後,他也只是緣行。西遊記中最終成佛的是玄奘而不是金蟬子,這便是一個最直接的例子。
鏡中僧人卻並不計較他的否認,自顧自地道:「繼承因緣宗衣缽,便可獲得傳承之神通。」
「我是禪宗弟子,不想另投別派。」緣行搖頭。
「佛門八萬四千法門,皆可成佛,何有分別?」
「學佛二十載,本宗尚且只悟得皮毛,不敢貪心再學其他法門,恐怕貪多嚼不爛。」
「懷真天縱奇才,傳承內神通術法不計其數,你不動心?」
「貪色,貪財,貪神通功法等等皆屬貪慾,死於虎狼者,萬中只有一二,死於貪慾者,十有八、九。可見貪慾猛於虎狼。」緣行垂眸低首,合掌誦道:「眾生欲脫生死免諸輪迴,先斷貪慾,及除愛渴。阿彌陀佛。」
「背的挺好。」僧人這時卻是換了一種表情,再不如之前那般刻板,反而多了絲狡黠的意味:「你若真是個規規矩矩的老實和尚,怎會心生執念,不得真正開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