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溢的寒冰洶湧如潮,在二人都被寒冰給冰封住時,蘇風暖想要收勢再也不受她控制了。
索性,她將一切都交給自己的身體變化,聽天由命了。
許雲初被蘇風暖身上的冰寒之氣籠罩住之後,便感覺身體的火熱一寸寸地在消退,待冰寒之氣侵入他五臟六腑,他感覺如被冰泉之水洗禮一般,通身舒暢。
亂心散和胭脂雪在極致的寒冰之氣下,不堪一擊,一個時辰後,他覺得自己的毒解了。
可是解了亂心散和胭脂雪,通體舒暢之後,他便感覺到了入骨的冷意。
無論是他的身子,還是他的手臂,都漸漸地被凍僵。
他能感受到蘇風暖體內的寒氣似乎依舊在源源不斷地外溢,他眼睛的睫毛被寒冰封住睜不開,他想張嘴說話,嘴巴似乎也被冰封住張不開,似乎她體內的寒氣要將她和他徹底地冰封住。
可是他什麼都動不了。
漸漸地,他感覺她和他是被寒冰之氣打造了一副冰棺,就這樣被冰封住凍死。他想著若是這樣死去,應該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能和她這樣死去,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他心底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反而思緒放空,想到了他和她的初見。
那一日,在靈雲寺後山的山林里,他第一次見她,那絕美俏皮的模樣,伶俐張揚的個性,武功高絕,卻一身江湖灑脫之氣的女子,他查遍了江湖各大門派追查她的身份,可是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是蘇大將軍府的小姐。
兜兜轉轉,他似乎如風一般,總叫他猜不透,抓不住,卻不由自主地為她傾心。
後來,在皇宮,他終於知曉了她的身份,可是伴隨而來的,便是她果斷的拒絕不留情面。
她心儀葉世子,讓他一度感覺到挫敗和頹然,不過後來,他也就看開了,她與葉世子自小的交情,多年感情,他比葉世子晚了十二年認識她,論情分自然是比不過的,他也只能將心思埋在心底,永不見天日。
北周侵犯燕北,他在燕北是真真正正地認識了她,傾慕心儀漸漸地轉化為患難的知己之交。他覺得這樣也好。
今日,他是真的沒想到自己與她會是這樣的境況,就算讓他拍向自己的天靈蓋自殺而死,他也心甘情願,可是,她又一次地讓他見識到了她的心底地善和行事磊落以及坦誠坦蕩。
在他中了亂心散和胭脂雪兩種近乎無解之毒甘願求死,而她又一身武功盡失的境地下,她仍舊將活著的機會勻給了他,以作公平。
這樣的她,如何能讓人不愛?
天下諸多女子,也只有一個蘇風暖。
她想著,他們若是就這樣死了,待葉世子打開機關,看到了這一副由她體內的寒冰打造的冰棺,以及他們相擁著躺在一起,被封在了冰棺內時,怕是會異常震怒心痛甚至是發瘋。
可是,即便葉裳會發瘋,他心底雖然為自己竟然有這種想法覺得可恥,但依舊覺得若是能就這樣和她一起這樣死去,仍然是一件很好的事兒。
哪怕她不愛他,但死能同棺,哪怕黃泉路上她依舊等著葉裳,他也覺得,能這樣與她相擁著死在一起,已經是上天厚愛他的福分,是偷來的幸福了。
他不知不覺,腦中想了很多很多。
越想,越平靜,越想,越覺得,這一刻便是他的天荒地老了。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沒有聲音,許雲初僅剩下心臟有細微的跳動了,他大腦漸漸地一片空白和空茫,想不起任何東西了,幾乎連她的模樣都快想不起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耳邊傳來她細微虛弱的聲音,「許雲初,別睡,不准睡。」
這聲音極細、極輕柔、極虛弱,似乎就在她耳邊喊,第一次他恍惚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她喊第二次時,他才清晰地覺得是她的聲音,他想說話,可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風暖喊了兩聲之後,沒得到回應,她似乎著急起來,又虛弱地說,「許雲初,你還醒著嗎?你還沒死吧?你……你會傳音入密嗎?你若是會,吱一聲。」
許雲初這次聽清了她的聲音,他怔愣了好一會兒,費力地調動內息,發現他的內息似乎也被冰封住了。他調試幾次,才勉強調動一絲,極其輕淺,讓他只能發出「嗯」的一聲音節。
蘇風暖卻聽清了,她既虛弱又驚喜地道,「太好了,你還有氣,你沒死就好。」
許雲初再想說話,卻調不動內息了,整個身體如被大山壓著,紋絲不動,像是被冰住了的化石,連再「嗯」一聲的力氣也沒有了。
蘇風暖又虛弱地說,「你是不是調不動內息?沒辦法回應我?我教給你一門功法。」話落,她便低低的虛弱的將望帝山的一門調動內息的功法教給了許雲初,說完之後,對他說,「你慢慢地試試,一定要試。我們如今被寒冰封著,我沒有力氣,沒辦法破除冰封,所以,你必須自救。」
許雲初聽得清楚,他本就聰明,一遍就記住了。
蘇風暖怕他記不住,又重複了一遍,說完之後,對他說,「只要你按照我說的這門功法慢慢地嘗試著調動內息,就能保住心脈不被寒冰封死,那麼,或許等著人來救,或許我想辦法破除冰封,我們就有救了。」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許雲初覺得都不過是他的一念之間,每次,在他抱定必死之心時,她都會給他生的希望。
若是能活著,自然也好,就這樣死了,下一世,興許他與她就再不相識了。
於是,他按照她教給他的內息功法,開始慢慢的依照功法調動內息。
望帝山的功法,果然與天下諸多門派不同,在這樣幾乎全身都被冰封住的境況下,他竟然真的可以慢慢地調動內息了。
一絲絲的內息,不是聚在丹田,而是慢慢地凝聚到心脈,在心脈處匯聚成一個保護圈。
又過了許久,蘇風暖低聲在他耳邊喊,「許雲初,成了嗎?」
許雲初試著調動內息對她傳音入密,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成了。」
蘇風暖的聲音微帶著一絲笑意地說,「這一次,我們倆能大難不死的話,必有後福。」
許雲初被她的笑聲感染,心底也溢出一絲喜悅,聲音也微帶了一絲暖暖的笑意,「嗯。」
蘇風暖對他說,「不知過了多久了,有沒有一夜,這冰怕是將這處石室都封住了吧?」
許雲初道,「應該沒有一夜,我感覺沒多久,應該將這處石室都封住了。」
「我卻感覺好久了呢。」蘇風暖聽他話語說得艱難,不像她這麼隨意,對他說,「你別說話了,保存力氣吧。我如今還破不了這冰封,怕是還要再想想辦法,才能破除它。」
許雲初忽然說,「你……的武功……恢復了嗎?」
蘇風暖聞言笑吟吟地說,「應該是恢復了呢,只不過壓著我們的冰層太厚了,若是冰層封鎖了整個石室,憑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破不出的,畢竟這座石室應該是由重達千斤的石頭砌成。破除冰層相當於把這石室也破開,神仙估計也沒這功力,這樣的話,只能等著葉裳來救了。」
許雲初忽然笑著說,「這樣說來,若是得救的話,你應該是沒有性命之憂了?」
蘇風暖笑著說,「因禍得福吧!」
許雲初低聲說,「我早先本來覺得這樣與你死在一起也挺好,如今又覺得我們這樣活下去也挺好。」
蘇風暖輕笑,「自然是活著好,我們活著的話,你是許雲初,我是蘇風暖,同一片天空下,知己之交,可以下棋品茶,談笑共事,幾十年的老友,到老了也能相談甚歡。但若是死了,重新投胎的話,你不再是許雲初,我不再是蘇風暖,或許誰也不認識誰,也就永不相識了。」
許雲初低低「嗯」了一聲,「有道理,的確如此。」
蘇風暖又說,「待出去後,查出謀算我們之人,我要好好地謝謝他。」
許雲初沉默片刻說,「我在宮宴上應該是飲了毒酒,因為我只喝了酒。而唯一可能對我下毒之人,應該是我妹妹許靈依。」
蘇風暖早已經想到了,能害到許雲初的人,一個是他爺爺,一個是他妹妹。他爺爺自然不可能,只有他妹妹了。痴狂成瘋的人,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她輕輕嘆了口氣,道,「這樣的妹妹,不要也罷。」
許雲初點頭,沒有絲毫情緒地說,「的確不要也罷,以後我再沒有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