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回到燕北王府,車停下後,蘇風暖坐起身從車廂里翻弄東西。
葉裳見她翻弄半晌,似乎沒找到自己想要的,對她問,「你找什麼東西?」
蘇風暖回頭瞅了他一眼,道,「鏡子,你身上帶著嗎?」
葉裳搖頭,「我何時帶過這種東西?」話落,挑眉,「你要鏡子做什麼?」
「照啊。」蘇風暖道,「我看看我這張臉還能出去見人嗎?不能出去的話,你就自己下車好了,我在車裡睡一覺。」
葉裳聞言又氣又笑,「你能見人。」
蘇風暖懷疑地瞅著他,帶著不信任的眼神,指指自己的嘴,「我感覺都不能見人了,你確定?」
葉裳伸手拽住她的手,「確定,我有分寸,沒給你咬破,自然是能見人的。」
蘇風暖哼了一聲,是沒咬破,但她感覺腫了,定然是不能見人了。
葉裳見她做出執意不下車的架勢,一時有些好笑,對於這種事情,似乎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個女兒家,才會麵皮子薄,會羞於見人。他伸手入懷拿出一塊銅牌,遞給她,「不信我你還能信誰?自己看。」
銅牌隱約能映出人影,是個能照見東西的物事兒。
蘇風暖伸手接過來,仔細地對著銅牌瞅了一會兒,除了唇瓣顏色稍顯紅潤一些,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她放心下來,將銅牌遞還給葉裳,「那就下車吧,車裡冷死了,我也不想在車裡睡一覺。」
葉裳收了銅牌,愈發覺得好笑。
蘇風暖見他心情暢快,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挑開帘子,跳下了馬車。衣袂輕揚,動作灑意。
葉裳抱著手爐,慢慢地從車中下來,動作優雅,氣質清貴,一行一止,說不出的行雲流水般的好看。
府門前,容安王、蘇鎮、陳述等人已經下車,站在門口說話,見蘇風暖和葉裳先後下了車,雖然二人動作天壤之別,但氣韻如出一轍,都覺得這世上,怕是沒比他們再相配的人了。
燕北王對蘇風暖道,「緣緣,你也忙累了多日了,剩下的事情不是太急,又適逢大雪,葉世子昨日深夜剛到燕北,今日又清早起來與小國舅敘話,想必未曾休息好。你送他回去休息吧,順便自己也好好休息兩日,暫且不必理會城中事務了。」
蘇風暖也覺得這麼多日以來實在太累了,葉裳的到來,讓她繃著的那根線一下子就斷了,整個人鬆懈下來,說不出的疲憊。便痛快地點點頭,「好!」
蘇鎮對葉裳道,「你先好好休息兩日,兩日後,我再安排設宴,到時將燕北蘇家的近親都喊上,讓你也都認識認識。」
葉裳微笑,「好。」
燕北王和蘇鎮對葉裳自然是極滿意的,無論是從身份,還是樣貌,亦或者品行,越看他越順眼,再加之看到蘇風暖對他呵護的態度,更是愛屋及烏。
陳述站著一旁,對葉裳擠了擠眼睛,又豎起大拇指。
葉裳笑著瞥了陳述一眼,拉著蘇風暖回了她的院子。他昨日沒睡好,燕北王府既然沒有那麼多不便的規矩,他正好可以好好地歇歇。
入冬的第一場雪下了一日夜,即便僕從們隔兩個時辰掃一次雪,地面上依舊落了厚厚的一層。
葉裳一邊走著一邊對蘇風暖說,「我聽說燕北雪景一絕,最美的雪景在哪裡可見?」
蘇風暖道,「與望帝山相連的燕北山脈,有一處燕雲峰,從上面舉目下望的話,天下任何地方都難以企及,雪景冠絕天下。」
葉裳點頭,「既然如此,明日我們去燕雲峰吧。」
蘇風暖瞅了他一眼,搖頭,「燕雲峰奇高,你我如今登不上去燕雲峰。」
葉裳道,「用攀岩索呢?」
蘇風暖搖頭,「也上不去。」
葉裳問,「多高?」
蘇風暖道,「高達萬丈。」
葉裳作罷,「那便算了。」
蘇風暖算計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內傷,又算計了一下他的傷,對他道,「若是你在燕北住兩個月,屆時你我傷勢都好了,上燕雲峰自然就不是問題了。」話落,對他問,「你要在燕北住兩個月嗎?」
葉裳挑眉,「住兩個月有何不可?你什麼時候能離開,我便住到什麼時候。」
蘇風暖失笑,「皇上怕是該著急了。」
葉裳輕哼,「不管他,反正許雲初回京了,有什麼事情他頂著好了,還有孫澤玉,還有你三哥,他吃一塹長一智,也抵用了。」
蘇風暖聽著他話音立即問,「我三哥辦案吃虧了?吃了什麼樣的虧?」
葉裳想起從昨日深夜來到,還沒與她說蘇青中毒箭之事,便簡略地與她說了。
蘇風暖聽罷後,一時惱怒,「竟然對朝廷辦案官員下如此毒手,簡直其罪當誅。」話落,她慶幸地道,「幸好你來燕北了,否則他的小命真完了,那個笨蛋,竟然如此大意。這回若是不長教訓,也白受這番苦了。」
「他入朝的第一次辦案,便受了這麼大的重創,並非是壞事兒,這一次定會讓他記憶極深,極長教訓,以後但凡行事,都會謹慎萬分,比順風順水要好。他總不能一直依靠外公和孫丞相的教導指點,磨練得越狠,成長越快,」葉裳道。
蘇風暖頷首,「你說得倒是有道理,不過這一次算他撞了大運了,遇到了你,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話落,她談了口氣,「三個哥哥里,我與三哥年歲相當,最是親近,若是他出了事兒,我也受不住。」
葉裳笑著說,「如今知曉我順路救了他,你不怪我任性來燕北了吧?」
蘇風暖點頭,「任性得好。」
葉裳輕笑。
蘇風暖琢磨著秋風山之事,對葉裳道,「你覺得有湘郡王的佛珠,便真是湘郡王做的嗎?會不會另有其人?」
葉裳慢悠悠地道,「無論秋風山之事是不是湘郡王指使人做的,都與他脫不開干係。畢竟,秋風山被血洗,百餘人全死了,無一活口。那一串佛珠就是唯一的證據。」
蘇風暖點頭,「湘郡王自然脫不開干係,但若說他指派人做的,我倒覺得不見得。」
「嗯?」葉裳看著她,「怎麼說?」
蘇風暖將月前湘郡王曾經來過燕北,以商隊運送一批香茶到羅家鎮為幌子,暗中可能運送的是給北周軍用的弩箭,後來南下而去,她猜測是他是去江南之事說了。
「竟有此事?」葉裳皺眉。
蘇風暖點頭,將皇上派輕武衛當面傳給她關於鳳陽查出東境紫荊縣主那一片荒山封地藏有兵器庫的密旨之事說了,又提到皇上讓他查湘郡王,她命漣漣徹查之下,才發現他在北周攻打燕北前來過燕北之事。
葉裳聞言沉思片刻道,「燕北距離西境有千里之遙,他輾轉繞道西境又南下,西境距離江南也有千里之遙,這樣一來,他到達江南總要月余。而秋風山之事是七八日之前,他就算在江南不站腳的話,從江南折到秋風山,也要七八日時間。他如何有時間籌劃血洗秋風山將蘇青一併殺了之事?」
蘇風暖頷首,「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說秋風山之事不見得是湘郡王指使人做的,即便飛鷹傳書,消息也不便利。湘郡王怎麼能及時知曉三哥查上秋風山,當即做了安排以機巧弩箭殺他?順帶將秋風山血洗了呢?」
葉裳點頭,「看來還有人與湘郡王是一路貨色,且這個人十分縝密厲害,竟然在我的府衛徹查下,沒查出半絲痕跡。」
蘇風暖頷首,「這個人看來不止知曉朝中動向,還深知江湖動向,月前河間驛站之事,會不會是這個背後之人做的?也不是湘郡王。畢竟在燕北開戰之前,湘郡王南下了,想必無心力與千里之外遙控靠近京城的河間驛站。」
葉裳點頭,「不錯。這人似乎善於血洗行滅門之事,河間驛站一案與秋風山被血洗之案有異曲同工之處。但蘇青徹查時,我也暗中派了府衛在暗中,在我離京之前,府衛也沒傳回什麼消息。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蘇風暖立即問。
葉裳道,「最後一名府衛救了蘇青後,在胸前留了殺手門三個字。」話落,他道,「你是知曉我府中府衛的規矩的,臨死前,都會所書死因,十名府衛其餘九命折在了秋風山,被火燒成了灰,骨灰都無法辨認,更遑論留字了。唯一一名府衛只留了這個。」
「殺手門?」蘇風暖眉頭擰緊,「我早已經在風美人死後,吩咐漣漣,接手了殺手門。怎麼會是殺手門?」
葉裳搖頭,「這就要你問問漣漣了。她接手殺手門前後,是否出了什麼紕漏。」
蘇風暖道,「漣漣帶著人尋著湘郡王的蹤跡南下了,瑟瑟被我派去江南了。稍後我傳信回碧軒閣,讓人查查吧。」
葉裳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