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定平關之戰(五)

  ……

  徐平的話同樣刺激著身旁這一眾勛貴之後。

  在場的無論許陽、張士傑,還是郭子韜等人,都是承襲父輩,或受祖上餘蔭惠澤之人。

  他們從小生活殷實,家世顯赫,有些甚至從未離開過神京。帶著滿懷的衛國之心奔赴邊疆,沿途所見,卻滿是貧瘠與白巾。這與他們來時的激昂和印象中的生活環境,大相逕庭。

  「世子,反正我跟著你混,以後你咋說,老四我就咋辦。」

  「世子殿下,大周自慶帝之後,便已走向下坡。若是咱們這一輩的人再無建樹,恐怕大周真就難了。」

  徐平眉頭緩緩皺緊,他不禁想到了前世許多豪情壯志的詩詞。

  可,現實中哪有什麼所謂的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那些創作這等流芳百世的詩詞之人,幾乎都是落魄而不得志的人。奈何與否?

  恰逢此時,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挑著擔子,步履蹣跚的路過此處。

  徐平上前輕聲問道:「大爺,您老年歲不低了吧,怎還干如此重活?您家中的子女呢?」

  老者抬頭看了眼徐平,顫顫巍巍的繞路而過。「哪還有什么子女喲,都死在定平了。」

  徐平朝著張掖偏了偏頭,對方立刻明白了徐平的意思。

  「老人家,這有些碎銀子,您老收著吧。」張掖來到老者跟前,從懷中掏出了一些錢帛。

  老者搖著頭,將碎銀推了回來。「家裡沒人了,老頭子我也是將死之人,要這銀子做甚。多謝軍爺了。」言罷,老者放下了身上的擔子,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張掖身上的甲冑。「軍爺,你這身盔甲精神吶!當年我兒子也有一套。你們是去定平的吧……保重啊。」

  說完,老者抬起擔子,緩緩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世子。」張掖臉上已經開始浮現出強烈的殺意。「元狗!該死!」

  徐平牙關緊咬,握拳的手,指甲已深深嵌入肉中。「我要…改變大周,一雪涼州七郡之恥。」

  「涼州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涼州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頓時,一眾勛貴子弟,連同身後的兵甲紛紛齊聲高喊。

  大周積弱,外寇橫行;國讎家恨,何時以報?

  「傳令,再做半個時辰休憩,經武涼山繞至關前。」

  「諾!」

  ……

  日落西山,黃昏已至。

  定平關前仍舊還在激烈的廝殺。

  同樣的時辰,不同的戰況。今日攻城的康州軍並未收到任何撤退的信息,中軍陣內也尚未鳴金。

  看著城牆下血肉模糊的滿地殘屍,就連魏冉這個身經百戰之人都有些頭皮發麻。

  今日的攻城戰並沒有昨日激烈,但是康州軍的損失依舊極高,甚至陣亡人數恐怕也遠高於昨日。

  就算是弱卒,也沒有這樣送死的。十餘萬的軍中不可能全部是精兵,魏冉不想不明白,宇文逸到底是在鬧哪樣?

  這都已經黃昏了,難不成還要夜戰?

  對於關內的守兵而言,夜戰其實並無不可。但對於攻城一方,其實歷來很少有夜戰的情況。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自辰時擂鼓,至今已過去數個時辰,夜戰無非是枉送兵卒的性命。

  魏冉搖了搖頭不再多想,轉而朝著關門走去。

  今日的康州軍兵卒大多損失在城關之下,反而沒有過多的進攻城牆,發起先登之戰。

  如今的城門口已經是屍堆如山,就連衝車的底座都崩碎了半邊。銅骨之下,濃烈的硝煙裹挾著護衛在旁的一眾兵卒。

  「宇文逸還真是喪心病狂,簡直不把士兵的命當命。」看著這一幕,魏冉不禁搖頭感嘆。

  突然,定平關外的康州軍大陣中傳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鼓鳴更是震耳欲聾。

  「殺!」

  「殺啊!」

  魏冉急忙聞聲望去,只見密如蟻群的康州軍步卒自中軍方陣後齊聲殺出。一眾先登營的重步兵緊隨其後,身後雲梯,衝車滾滾而來。

  「這個瘋子!侯爺,宇文逸是拿白天這幾萬弱卒的命,活生生消耗我軍的體能和軍械。」魏冉身旁的唐方見此情景,頓時目眥欲裂。

  「傳令各營,燃火夜戰。」魏冉亦是被其的狠辣所震驚。「命步營死守關門,快。」

  已經廝殺纏鬥了一整日的涼州營,如今已然身感疲憊,宇文逸此時令精兵來襲,讓這些兵卒驚慌不已。

  軍械,箭矢尚未補給完成,對方的人馬便已兵臨關下。

  突然,一名渾身血漬,戰甲透紅的偏將朝著關頭全力跑來。「侯爺!關門快守要不住了。關下的殘兵尚未誅盡,宇文逸的盾卒便已趕到。如今數輛衝車襲來,咱們是否開關迎敵?」

  魏冉還在思慮,身旁的馬季率先開口說道:「侯爺,萬萬不可出關迎敵。一旦關門失陷,定平頃刻間便會覆滅。」

  「轟!轟!轟!」

  城關下,衝車一陣陣的強襲,震得整個關口地動山搖。

  來不及多做考慮,魏冉領著眾人急忙朝著關門趕去。

  待近關口,抬眼望去,涼州營的守門步卒眼眸中滿是疲憊與慌亂。關門外如潮水般湧來的敵軍殺聲四起。

  「轟!轟!」

  衝車上沉重而巨大的攻城槌一次又一次砸向關門,每一次撞擊都震天動地,似乎隨時有可能將關口破開。

  「快!給頂住!

  「不要慌,給我頂住!」

  「咔嚓!」

  咔…嚓…」支撐著關門的木棍有些已經開始斷裂,門內的守兵見狀紛紛拔出佩刀。

  「不行了,要破關了……」

  「胡言亂語!上去,都給我上去。」

  「絕不能讓元狗攻破關口!」

  涼州營的步卒聲嘶力竭地吼叫,一個個面部肌肉近乎而扭曲,手中扶著碩大的支棍,青筋爆滿整根手臂。

  「頂…頂不住了。」面對如此強悍的攻勢,已經有兵卒聲音開始顫抖,疲憊而恐懼的雙瞳早已布滿血絲。

  「鎮靜!都給本侯穩住!」魏冉拔出佩刀快步衝上前去。

  「弟兄們,不要亂。

  本侯不與你們談什麼家國大義。

  定平關的背後是你們的親人,元狗入關,你們的父兄子弟將死無葬身之地。

  你們的妻女將成為他們洩慾的玩物,就算死,也用你們的屍體將城門堵死。」

  「守住!」言罷,魏冉親自上前,用粗壯的肩膀死死頂住大門。

  見狀,本已精疲力盡的涼州營步卒紛紛咬牙硬撐,眼神中的疲憊與恐懼也變成了決絕與剛毅。

  「侯爺,開關迎敵吧!!」旁邊的副將與守門的偏將當即跪地請命。無非一條命罷了,趁著現在還尚有些許餘力。

  「不行!否則定平必丟。」魏冉雙目血紅,額頭汗珠如雨點般滾落。

  關門外的喊殺聲、撞擊聲如驚雷炸裂,眾人的心跳更似擂鼓般劇烈顫抖。

  魏冉很清楚,這已經是關乎生死存亡的戰鬥了。一旦關門告破,定平必將將陷入萬劫不復。

  忽然,定平關的塔樓之上一名哨衛大聲吶喊。「侯爺!來援兵了,來援兵了!」

  「有兵馬趕來馳援了!!」

  「嗚……嗚….…..!」定平關外傳來一陣渾厚而有力的號角聲。

  攻守雙方的兵卒紛紛抬眼望去,只見遠處數以千計的精騎,如潮水般向著定平關前馳援而來。

  肅殺之氣,驚天動地。

  領軍者,手中擎天一丈威,胯下紫電踏雲騅。不是徐平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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