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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籠罩著大地。
城郊,偏營四周唯有寂靜的黑暗,偶爾傳來幾聲夜鳥啼叫,幾座營棚內透出微弱的燭光。
徐平翻身下馬,緩步走向姜雲裳所在的營帳。些許夜風穿梭而過,發出尖銳的呼嘯,吹動帳外的帘子不停地晃動。
「是誰!」見有人走來,姜雲裳的婢女開口問道。
「和你們主子通報一聲,就說徐某前來一見。」
待人靠近,婢女趕忙見禮。「參見大將軍,奴婢這就去。」
片刻之後,營帳內,徐平與姜雲裳對坐於兩側。燭台上,火苗微微搖曳,光影在四壁跳動,映照著兩人的身影。
「徐將軍深夜前來,不知所為何事!」姜雲裳身著一襲略顯素雅的長裙,安靜地端坐於榻上。
徐平抬手將戰盔取下,隨意的放在了一旁。「過了玉螭就到梁境了,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能重回大梁,料之未及吧。」
聞言,姜雲低垂著眼眸,並不接話,濃密的睫毛在其臉上投下淡淡陰影。她的雙手輕輕交疊於膝上,整個人極其平靜。
「你倒是淡定。」自打率軍入城,徐平尚未卸甲,稍微挪了挪位置,便發出陣陣金屬聲響。
「在大周也好,回大梁也罷。於我而言有什麼區別嗎?將軍總喜歡半夜前來?」姜雲裳的語氣沒有什麼起伏,也並未因徐平的嘲諷而意動。
「此時此地,你該明白你的處境。」徐平的語氣突然加重不少。
姜雲裳微微抬頭,眼中先是閃過一絲無奈,隨後又被佯裝的順從取代。「我既已隨你至此,自是願與你合作,何必諸多言語奚落。」
徐平冷笑一聲,目光卻未曾從她臉上移開半分。「你若真識時務,甚好。
大梁如今的局勢、人物關係,還有顧應痕的詳細情況,說來我聽。」
聞言,梁靜微微皺眉,似是在猶豫,片刻後緩緩開口。「早先與你已說了大概,我身處後宮,許多具體的細節不甚了解。
顧應痕能揮刀弒後,屠戮皇子,他在朝中的勢力自然盤根錯節。單單中政閣就諸多官員與其勾結,並不僅僅只是尋常外戚。」
徐平微微眯眼,抬手捏起下巴。「說具體些,都有哪些官員?軍中、府中,不要有所遺漏。」
姜雲裳裝作思索,目光偶爾閃躲。「中政閣左相池大人、京城府令鄭大人,此二人皆為其心腹。還有太子太保孫同,也是顧應痕的同黨。
除此之外,譬如劉豐、馬鉞,還有御督中使魏道賢,均與他來往甚密。」
「哦?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嘛。」徐平皺了皺眉,雙手抱在胸前。
姜雲裳心中一緊。「不必試探,雖處深宮庭院,我畢竟是先帝的親妹,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分虛假。」
燭火搖曳,徐平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來,緩緩踱步至姜雲裳身前。甲冑在身,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軍中呢?禁軍之中可有他的人?」
見狀,姜雲裳身子微微一側。「除去他的嫡系,禁軍統領薛剛被他拉攏。還有,城防營統領吳文鍾,副統領吳文勇,這兩兄弟也是他的人。」
徐平停下腳步。「雲裳公主,咱們也算是一條船上的。
薛剛,執掌皇城禁軍,他是顧應痕的人不奇怪。
京城府令和城防營都是他的人,連這你都知道?
姜雲裳,你的話可信度不高啊。
你可知欺騙我的下場?」
「倘若不信,你又何必來問我?待你率軍入梁,我所說的這些人你花時間打探便可驗其真偽。」言罷,姜雲裳將頭一撇,不再與徐平對視。
聞言,徐平重新坐回原位,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台,連連發出聲響。「既然是合作關係,誰都會有小心思。這個可以理解,但理解不代表我會接受。」
「是又如何?若非顧應痕,我怎會委身於此。徐平,大周讓你率軍入梁,真就是為了對抗南安?」說著,姜雲裳拂袖一揮,當即站起身來。「既然是合作,你能除掉顧應痕當全我心中所願。便是如此,我自然是忠於你。」
看著姜雲裳起身,徐平大笑起來,笑聲在營帳中迴蕩,帶著幾分嘲諷。「忠?身處亂世,這二字太過廉價。你我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你有你的謀劃我可以理解,也不在意。
姜雲裳,我說過,待你誕下子嗣,我會賜其姜姓。
合作的小船,別翻了才好。」言罷,徐平亦是站起身來。
「既然如此不信任,倒不如殺了我,也落得個乾淨。」姜雲裳冷哼一聲,臉上的神情也隨之變得愈發生冷。
聞言,徐平沉思許久。「倒也不是不可以……我不喜歡留刀在背後。」
「呵呵,那你就動手吧!不必再言。」姜雲裳將脖頸微微抬起,而後緩緩閉上雙眼。
「鐺!」長刀出鞘,徐平當場揮下。
刀芒乍現,姜雲裳的幾縷髮絲飄落,刀尖在其脖頸半寸止住。「你說的這些人我會一一確認,最好你所言非虛。否則,徐某的刀下次就不會留手了。」言罷,徐平將長刀歸鞘。「目前在梁都能與此獠對抗的都有哪些,除去城防營,他手中還有別的嗎?」
姜雲裳把頭微微一偏,抬手將長發捋至耳後。「衛國公孫振岳,左將軍傅康,還有岩台大營前將軍季書同。
此三人掌京城一半的兵力,四營中有三營隸屬其下。除去皇城內軍,他們與顧應痕相互對抗,彼此制衡。」姜雲裳面部沒有太多表情,語氣也頗為平淡。
「這麼說來,顧應痕能掌控內政主要還是因為禁軍?」
「不光如此,他所掌控的兵馬乃是越州與寧州,此二處也是他的根基所在。能讓諸多朝中之人站隊,光靠禁軍不夠。」姜雲裳嘆了口氣,眼神之中罕見的流露出幾分忌憚。
聞言,徐平微微頷首。「你皇兄乃當世雄主,十三歲登基,十五歲便親政。在其治下,大梁的國力可謂與日俱增。便是這樣的人,怎會坐視顧應痕狀大至此?這其中,怕是有諸多隱情吧。」
聽徐平談及梁宣帝,姜雲裳平淡的眼神中露出幾分不悅。「徐平,這與你我所謀有何干係?
時辰不早了,你請回吧。」
「請回?」徐平搖頭一笑。「雲裳公主就不打算侍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