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發現蹊蹺

  ……

  年年修路,還美其名曰改善溧陽城的基建,怎麼看都是在造福百姓。黃世安倒是會玩得很。

  徐平微微一笑。「有些意思。」

  修橋補路什麼的,可不就是吃銀子的好手法嗎。即便是徐平穿越前的現代,多少貪官污吏也喜歡在這方面動手腳。

  就算偷工減料,以次充好,那也無傷大雅。風險低,數額大。哪怕用料再差,人走在路上,還能因此死了不成?

  不過,僅僅只是這個還不夠。搭建城牆的勞工連一個都找不到?徐平心中大致又有了些眉目。

  這城牆,必然也有問題。

  「每年的秋後納糧,都會激起不少民變,這在各州各郡都有發生。黃世安是如何緩解衝突的?你可有打探出個結果?」

  英月娥微微搖頭。「不是很詳細。」

  「說說看。」

  「據說是黃世安讓郡縣的大戶人家來幫忙百姓攤賦。納賦保足,清鄉的事情自然是好了許多。但具體的情況百姓知道的也並不多,反正沒人下鄉搶糧,對於他們而言就夠了。」

  聽聞此言,徐平瞳孔微微放大。讓富人給窮人攤賦?這簡直匪夷所思,黃世安是怎麼做到的?別的不說,單就這一點,確實有本事,也確實是造福一方。

  要知道,每年因為賦稅不齊,納糧困難。各州的官兵、府兵都是直接下鄉硬搶,即便北境也一樣。每當清鄉開始,燒殺搶掠,草菅人命,那都是家常便飯。

  百姓們若是交足納糧,就吃不飽飯,過不了冬,會餓死。如果不交,那就是公然違抗朝廷,違抗政策,觸犯國法,這也是要殺頭的。

  橫豎都是死,自然會有無數百姓想要反抗。可平民又如何對抗披甲之士?不過是一具具刀下冤魂罷了。

  在北境的日子裡,徐平也曾試圖阻止過這樣的事情發生,卻被其父攔住。有些事情是定數,也不可輕易觸碰。

  百姓拒不納糧,就是在違抗國法。官兵殺人不但不會有懲罰,還指望著這些人頭領賞,這可不是殺良冒功。違抗國法,武力抵抗,難道不該殺嗎?

  土地兼併,導致百姓無田可種,淪為佃戶,流民。無田可種就納不上糧,納不上足糧就是違抗國法。納滿足糧就過不了冬,一樣活不下去。

  造成土地兼併,是多方面的因素,也是幾乎每一個王朝末期都會面臨的問題。

  農業發展和生產力的提高,較為富裕的地主就可以購買更多土地,以此獲取更多的農業產出和財富。

  而門閥貴族這類統治階層,不光擁有財富還擁有特權,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巧取豪奪。靖北王府保境安民不假,但也同樣屬於此類階級。

  造成這種情況是政策問題,是國情問題,是古代社會體系的問題。

  倘若英月娥打探到的是實情,那這黃世安就算貪污腐敗,剋扣軍餉,也不失為一個能臣。

  徐平沉默了許久,方才收拾好心態。「郭子韜和張士傑下鄉了。讓張掖帶著宇文蕭、許陽和裴擒虎到城外集合。隱秘些。」

  看著徐平布滿血絲的瞳孔,英月娥黛眉微皺。「世子,這都二更天了?長途跋涉千里之遙,要不先休息一晚吧。」作為貼身婢女,她更在意的還是徐平的身體。

  「瑜州的問題遠比我想像中複雜,黃世安這個人不一般。不怕貪官,就怕有能力的貪官。他不倒,於國法不容,於數萬瑜州營將士不公。可他若是倒了,對溧陽,對瑜州而言,卻也未必是好事。

  不休息了,抓緊辦正事吧。」言罷,徐平換上一身黑袍,朝著門外緩步走去。

  見狀,英月娥亦起身離去。

  大半個時辰後,徐平等人悄然出現在了溧陽郡的城牆外。

  看著眼前古樸而巍峨的城牆,徐平心思一沉。「避開城卒,尋個隱蔽之處鑿牆。本使到要看看這城牆到底有何古怪,為何所有勞工都找不到了。」

  聞言,幾人相視一眼,而後紛紛四散開來。

  徐平本欲親自動手,英月娥卻是將之攔住。「世子,還是我來吧。」

  「不至於,花不了什麼功夫。」言罷,徐平朝著城角一躍而去。

  不過一會,眾人尋得合適之處,紛紛起手鑿牆。

  本以為會耗時甚久,可堪堪一炷香的時間,城牆上便被鑿出許多窟窿,這讓眾人大吃一驚。

  隨著一聲脆響,徐平所在的牆角,亦是鑿開一處缺口。「果然如此。」俯身望去,但是見牆內使用石料,均為空心石材。裡面更有大量砂礫與碎土。

  「世子……」

  徐平眉頭緊鎖,臉上滿是陰沉。「黃世安還真是好膽啊,竟敢在城牆上動手腳。怪不得勞工都已失蹤,應當是遭其毒手了。」

  片刻之後,眾人再次回到原位。所有人反饋的訊息均為一致,城牆內部全是填土與砂碩,根本不是實心牆。

  許陽雙拳緊握,滿臉怒容。「這等豬狗不如之輩,城牆乃是一城命脈所在,他竟然如此下作,簡直罪該萬死。」

  「去把牆洞填好,儘量復原,不要讓其發現。辦妥之後,咱們回驛館再說。」徐平心思愈發沉重。連城牆都敢動手腳,何況是修路。甚至所謂的山害,恐怕也另有蹊蹺。

  聞言,眾人紛紛回去填坑,唯獨宇文蕭還留在原地。

  徐平略微有些詫異。「怎麼了?」

  「鑿牆的窟窿,我之前便已填好。留在此處是有些話想與你說。」宇文蕭的神色有些凝重。

  「何事?」

  「早在定平,我就與你說過,元景帝打算開春之後興兵大梁。此戰若起,要不要請旨前往涼州?如若要攻打井安與武關,我可以為先鋒。」

  看來宇文蕭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徐平搖了搖頭。「不光是元武,就連南安也會出兵大梁。未與你說,是因為還不確定。」

  「南安也想分一杯羹?」

  徐平微微頷首。

  宇文蕭神色黯淡了幾分。「如果南安也插手此戰,那就不適合攻打康州了。」

  徐平頓時來了興趣。「你怎麼看?」

  「若是武敬遠邀南安一同出兵,那就說明他此戰已經下定了決心。對於東境勢必會嚴加防範。

  父親雖然陣亡,但是康州軍的主力尚在,武敬山也會率鎮東軍前來康州,元武國內也一定會往康州提前增兵。

  強攻代價太大,還未必能有斬獲。」

  「那依你之見?」

  見徐平這麼問,宇文蕭嘴角上揚。「大周自然是全力攻打南安。勝可逼其退軍,讓元武與大梁死斗。大勝,當可謀其一國,一舉揮師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