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章 影

  隨著這道聲音的落下,一時間、那破開夜色的第一縷光更加通明。

  夜有幾分,自是在月之中。夜下之路,也在明月之中。

  月光之下所照亮的路,便是可以通行的道路。

  這答覆,不是來自那嘶吼中、卻在此刻無法發音的那名劍修。

  不是在那依然把注意力放在那劍修身上的青木。

  也不是伸著頭、眨巴著眼睛想探清廟裡發生什麼的少女。

  自然也不會是那具沒有神智的傀儡。

  有腳步聲再次響起,踩著落葉。只是十分沉重、好似有一塊無比沉重的大山壓制。走的極為緩慢。

  只是這裡沒有明月。光明中、朝陽已出。西邊天末、尚留有一些夜幕。映得四方綠樹,添了幾分幽清之意。

  一道白衣緩步行走而來。

  魔性分身聽到這沉重的腳步聲,也是立馬轉身。

  當他看到那白衣身影時,雙眸瞳孔也是猛鎖。

  那是一個男子。

  世間少有如那名男子,印月星辰、亂紅千秋都不能壓制住他的俊朗英貌。

  在他的身上,總有一股道不盡的情思綿軟,就像三月春中連綿不絕的細雨,潤心無聲。

  不語思沉,無人懂得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沉積著何種情緒。

  包括那名身穿黑袍、帶著滿身邪氣的青年男子。儘管相處歲月已經道不清。依然無法摸透他的心。

  那名白衣男子走近,最終離那黑衣男子只有三步之距。

  二人彼此相望,沒有任何言語。

  他們二人像是多年的好友,但卻又像陌路之人。

  四周沒有了任何聲音。在魔性分身耳中、不說那名劍修的慘叫哀嚎之聲,就連那落葉的輕飄與風相隨之聲,也是聞清不出。

  只是魔性分身此刻的心終究是不平靜的。

  心臟的跳動、如同鼓響。

  因為他認出了那名白衣男子。

  「明月之中......」

  過了許久,黑袍男子終於開口。

  在這開口之時,天色好像漸漸寒冷了起來,一層一層薄冰覆結空中。

  好似一層冰鏡照影出了兩人的臉。

  「是的,明月之中。」白衣男子再次開口。

  「呵呵,好一個明月之中啊。」黑袍男子笑了笑,語氣中的冷意卻是顯明。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伸出了手向著四方輕輕一揮。

  便是嫩柳從地中藤升,新花開現。

  那微微綻開的葉面上,輕輕滑落著一滴滴露珠,晶瑩剔透、使之看去越發的蓬勃鮮嫩。

  那一株花色之下、葉綠欲滴。就好像一片雲層拖起了一輪紅陽、日高雲斂。

  這只是一棵柳、一株花。卻是好像包含了世間所有春色之貌,收集了天下間所有美好景致。

  面對這盎然的幕致,黑袍男子再次冷笑起、問道:「路行多遠,更近新色?」

  這聲落在白衣男子耳中,忽然雙眸一暗。

  嫩柳枯散、紅花敗落。又還秋色,又來落寞。

  一向城府深與心的他,在這一刻明顯的顯露心情的糟糕。

  在他的心裡好像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有無數蟲密集與心中,心中突起焦慮。

  反反覆覆、不絕於耳。

  「我以為,這世中、就算無人懂我,你也會懂我。」

  黑袍男子再次笑了起來,微微歪頭道:「你說錯了,原本我以為、這世間、你我之間最知彼此。」

  「我雖是魔,不知情為何物。但卻深知這恩義。」

  「你是我等之中最重恩情之人,所以我以為我知你,你也最懂我。」

  「只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想罷了。我一直未曾知你。終是渡水不是水,看花不是花。而是隱藏在暗中的醜惡。」

  白衣男子笑了笑,神色黯然中儘是傷色。

  「並不是路行多遠,更近新色。」

  白衣男子用眼神過調、掩飾了心中的悲涼。再次開口道:「我等在明月之下,才站得如此高,看的如此遠。」

  「那你為何要離這明月而去?」黑袍男子開口,語氣之中有呵斥之意。

  「在明月之下,儘管看盡了這世間滿幕致景。但我等終究是月下的影子。終不能同光而出。」

  「我不想一輩子做這一道影子。想成為...可以與明月爭輝的那輪艷陽。」

  「呵呵。」

  黑袍男子又笑了,語氣逼人道:「明月與烈陽終是陌路,無法相見會和。你真想如此?」

  白衣男子點了點頭,輕嘆了一聲。

  生命就是如此,有時候選擇了另外一條路。那麼與曾經相處之人,便會如一疊漸變的色紙,再難復當初艷濃愉色。

  今日之後,他與那些人真正形容陌路。或許、更是會有廝殺。

  「我終是一直未看透你。」

  「你可以跟我走,望無心已經答應跟隨我。」

  黑袍男子再次冷笑,握藏在掌心的指已經掐入肉中、有血橫流。

  「望無心終是無心。他跟隨你,我沒有感到任何意外。只是,世間之人雖稱我為魔主。但、我也是重恩情的魔。豈會同你等苟合?背棄恩主?」

  「就算諸天一戰,那一位敗亡。我也會勢死跟隨。同生同亡!」

  「這是註定的緣分,就算我等身死,我也相信下一世、也會依然跟隨她。不管錯生幾次,終會相遇。」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道:「我尊重你的選擇,只是有一點你說錯了。正因為望無心無心、他才渴望有心。所以,他才會答應跟隨我。」

  「呵呵,他只是一具傀儡,一個死人,豈會有心?」

  「無心之道、最終還是有心。只有離去、不再那輪明月之下,才有可能獲得那顆心。而我也同是如此,會成為清空中的那輪陽。」

  「我與無心的離去,那一位並沒有阻止,說明她也願意我等離開她的守護。你、還是跟我二人一同走吧。」

  黑袍男子就那麼端然站立著,不為所動。直至對面的人終於知道他不會答應離去、才轉身離去。

  只是就當白衣男子轉身之時,一道輕聲帶著一道劍鳴開口。

  「你離去之前,我還是要跟你戰上一場。因為我知道,若是今日不擊敗你,那今後再也沒有可能了。」

  語落,儘是深沉夜色、漆黑一片。只傳來風拂枯柳的沙沙聲,還有來自劍氣的肅殺。